却说广兴,骑着千里马,一路呼啸,早跨进曹州城内。是时夜阑更深,城内几乎阒无一人,家家关门闭户,也不见一盏灯火。广兴忖道:这景况,与来时那盛大场面相比,可谓反差大矣。当时广兴也未多想,直奔衙门而去。衙门处,倒也彩灯高照,热闹非凡。许多人众立在彩灯之下,窃窃私语什么。广兴也不停顿,策马前驱。进了衙门,早有人过来,伺候广兴下马。广兴叮嘱那人道:“此马要好生伺候,若有半点差错,唯你是问。”
那人唯唯喏喏,牵马离去。广兴径自向金湘为他特意准备的房间而去,那房间的大门边上,也挂有几只大红灯笼,灯笼上也无非写着“肃静”、“回避”字样。广兴对此毫无兴致。他感兴趣的是,在那灯笼底下,正立有两个侍女。而那二人,又正是先前搀扶他在红地毯上行走的女子。广兴紧走两步,舒左臂伸右膀,左右搂住两个美人,嘻嘻笑道:“本钦差见两位美人在此,当真欣喜若狂呢。”
这两个女子当然是识得风趣之人,当下言道:“奴婢自钦差大人走后,一直守候在此。”
广兴言道:“如此说来,本钦差委实深受感动。但不知两位美人一直守候本钦差,所为何事?”
一女答道:“知府金大人叮嘱奴婢等,一定要好生伺候钦差大人,故奴婢等一直守候于此,未曾移动分毫。”
另一女说得便很直截了当:“奴婢等守候在此,专供钦差大人驱遣。大人若叫奴婢等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不敢推辞。”
广兴似是极为爱怜地道:“两位美人言之过重。像尔等这般娇滴滴粉嘟嘟的美人,本钦差又有何铁石心肠让尔等上刀山下火海?”
言罢,将二女搂得更紧,直向内屋走去。屋内,早已生起点点灯火,且椒兰腾雾,扑鼻生香。广兴道:“如此环境,又有美人在侧,当真可足慰平生了。”
正在此时,那个金湘金大人一头栽了进来。说是栽,是因为金大人跑得太快太急,差一点栽倒在地。好在广兴本人尚未脱衣,面子上倒也过得去。“金大人,何事如此惊慌?”
金湘见屋内情景,很是有些不好意思。“钦差大人,卑职发现一个情况,觉得应该速速告之,如若不然,卑职定然不敢冒然闯入。”
广兴只得下床,皱着眉道:“金大人,何事如此匆忙?”
金湘瞅了一眼床上景致,俯在广兴耳边语道:“大人,卑职发现有一绝色女子,正好可伴大人度过漫漫长夜。”
广兴也扫了一眼床上。“金大人,你所说的那绝色女子,比这二位如何?”
金湘道:“这二女简直无法相提并论。”
广兴“哦”了一声。“这绝色女子是谁?现在何处?”
金湘道:“这绝色女子便是那刁民孙良把之妻王氏。顷刻便到。”
广兴哼道:“想那孙良把,年岁已然不小,他的妻子,即便年轻时如何美貌,现在只怕也是昨日黄花了。”
金湘忙道:“大人此话可谓差也。依卑职眼光,那王氏珠圆玉润,活脱脱是杨贵妃在世。大人意下如何?”
原来,广兴虽不是十足的好色之徒,但对丰腴饱满的女人却情有独钟。金湘早摸透了广兴为人,故有如此一说。果然,广兴一听,顿觉兴奋。“金大人,那王氏果真珠圆玉润?”
金湘道:“卑职怎敢诓骗大人!稍顷大人一看便知分晓。”
既如此,广兴便立刻对床上的那两个女人兴味索然。恰好盛师曾、盛时彦兄弟赶到,广兴便对盛氏兄弟道:“尔等今晚也算辛苦,这两个女人拿去玩乐便是。”
盛时彦也不谦让,大踏步上前,夹起一女人便走。盛师曾似是犹豫了一下,但终不敌美色诱惑,在众目睽睽之下,学着乃弟模样,也抱着剩下的女人离去。广兴道:“金大人,那王氏何时能到?本钦差已有些焦急难耐了。”
金湘忙道:“卑职已将王氏载入马车,想必顷刻便到。”
话音甫落,门外一阵嘈杂声响起,一差人跑人禀道:“大人,那王氏已奉命押到。”
金湘对那差人道:“速速将那王氏押来,钦差大人有要事相问。”
即刻,从门外走进一位五花大绑的女人。这女人一身衣着,虽不艳丽,却也整整齐齐、端端正正。广兴当然看的不是她衣着,而是她的脸面。虽只看到她的脸面,广兴也敢肯定,这女人的肉体定然丰腴无比。广兴冲着金湘挥挥手,金湘会意,领着几位差人退去,并将房门关严。广兴走过去,亲手替王氏松了绑,并特意将绑绳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孙王氏听着,本钦差既能把你的绑绳解掉,也就同样可以再把你捆绑起来。你明白了吗?”
端端正正的王氏,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显然有愤怒,但更多的,则是痛苦。广兴道:“本钦差做事、说话,历来不喜欢绕弯子。你丈夫孙良把,犯了灭九族之大罪。不过,如果你能乖乖地听话,本钦差倒可以考虑放你丈夫一条生路。你以为如何?”
王氏的眉毛不觉动了一下,但依旧没吭声。广兴道:“本钦差就直话直说吧。你,现在如果乖乖地陪我睡觉,本钦差明天一早就放尔等回庄,共享天伦之乐。怎么样?”
王氏终于开口了:“钦差大人此话当真?”
广兴昂首道:“本钦差代圣上行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莫非你担心本钦差会骗你不成?”
这个广兴,居然将行奸民女与嘉庆皇帝连在了一起,真可谓是别出心裁。再看王氏,也不言语,只眼角潸潸然流出两串毅然决然的泪珠。
一夜过去,广兴几乎没有合眼,尽在王氏身上折腾,他是越折腾越有精神。而王氏,身上是青一块紫一块,不忍卒睹,直如她夫君一般,已是奄奄一息模样。广兴似是还未尽兴,却看见窗外已是泛起白亮。再一听,城内公鸡也此起彼伏地叫唤起来。广兴很是有些懊恼,不禁想起“春宵苦短”这个词来,心中嘀咕道:本钦差分明刚刚上床,如何天就亮了?不觉打了个哈欠,睡意便向他袭来。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头枕在她胸前,慢慢地合上了眼。这一睡,直到日出三杆,广兴才勉强睁开了眼。再看王氏,整整齐齐地穿着衣裳,端端正正地站在床边。广兴有些发愣。“孙王氏,你这是何意?”
王氏毫无表情地道:“钦差大人,昨夜你许诺,等今日天亮,便放我夫君及家人离开,可曾记否?”
广兴道:“本钦差一言九鼎,既已说出,就不会忘记。”
王氏道:“那好,现天已大亮,就请钦差大人放人吧。”
广兴暗道:这王氏看来还是个挺认真的人。又一想,那匹千里马已经到手,这王氏又被自己好好地玩了一夜,该做的都已做过,即便把那孙良把放掉,他又能对自己如何?说不定,这还是本钦差体贴民意、宽大仁厚的表现呢。想到此,他胡乱穿好衣服,冲着门外叫道:“来人啊!”
只这一声喊,门外便“呼啦啦”拥进许多人来。有长龄等几位大人,还有盛氏兄弟等一干仆从。这些人早就在门外等候,但钦差大人没发话,谁也不敢闯入。广兴对金湘道:“金大人,本钦差现在决定,昨夜押来的孙良把一干人犯,统统放掉,不得迟疑。”
金湘大为不解:“大人,这些人犯刚刚押来,又要放捧……”
长龄也道:“是呀,大人,他们可是定的犯上作乱之罪啊。”
广兴不以为然地道:“本钦差既已这么决定,那就不会更改。几位大人不必多言。”
金湘无奈,只得遵命而行。广兴转而对王氏道:“孙王氏,本钦差说话可否算数?”
王氏点了点头。面色清冷地道:“如此便谢过钦差大人。”
言罢,在张鹏升等人愕然的目光中,她步履坚定地走出了这间让她饱受一夜耻辱的房间。
钦差大臣广兴在巡抚长龄、知府张鹏升和金湘等人的簇拥人,又向济南府进发。这正是秋季。天上艳阳高照,地下道路宽广。一口两口池塘,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风儿乍起,吹得路旁的树木一片婆婆。这正是一年中最好的金秋季节。然而,路两边的广麦田野中,却是稻禾零落,一派凋敝荒芜景象,与这大好季节很不谐调。广兴面对着艳阳水波,很想吟出一首什么诗词来,然而抠索了半天,终也未能如愿,只得作罢。就在这时,只听得身后“达达达”一阵马蹄声响,一个差人飞马来到。金湘扭头问道:“何事这等匆忙?”
那差人回道:“禀大人,那孙良把之妻王氏,刚出衙门,便嚼舌自尽了。”
金湘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她如何不想活了?”
张鹏升言道:“这无知草民,不知珍惜生命之宝贵是也。”
而广兴却一边回味昨夜情景一边喃喃自语道:“万没想到,这孙王氏倒也是个贞烈女子啊……”
冷不丁地,身后又是一阵马蹄声碎。长龄眼尖,早远远看清了来人是谁,急向广兴道:“钦差大人,这便是高唐州知府孙良炳……”
广兴笑道:“我不找他,他却送上门来了。来得好,本钦差也正要找他。”
转瞬间,孙良炳连人带马就到了广兴的面前,也不下马,径自开口问道:“钦差大人,我弟弟所犯何罪?为何遍体鳞伤?我弟媳所犯何罪?为何嚼舌自尽?我孙家庄又所犯何罪?为何被焚为平地?”
这番话,就像连珠炮一样,劈头盖脸地向广兴砸来。广兴直气得眉毛胡子一起乱动。“大胆孙良炳,你见了本钦差既不下马也不下跪,反而对钦差大人一派胡言乱语,该当何罪?你身为知府,当思忠心圣上报效国家,却纵容乃弟行犯上作乱之举,本钦差对此已是仁至义尽,你不声言谢,反倒振振有辞,这又该当何罪?”
孙良炳冷笑一声道:“钦差大人,你既奉旨来山东巡查,就当尽心竭力代皇上察按此地吏政民情。可你,为自己私欲所驱,竟鞭打无辜、焚烧村庄、逼死人命,你,这又该当何罪?”
广兴气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好个孙良炳,竟敢厚颜无耻地教训本钦差?你不要以为有那个阉人鄂罗哩撑腰,我就不敢动你。告诉你,本钦差除了圣上,谁也不怕!你孙良炳算老几?本钦差要担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来人啊!将这无耻小人孙良炳拿下,押往曹州府,打入死牢!”
早窜过去几个差人,把孙良炳拖下马来,打翻在地,五花大绑起来。孙良炳无所畏惧,声音越叫越大,简直是在破口大骂:“广兴,你听着,你瞒上欺下,胡作非为,终究有一天,你会得到报应的!”
广兴却似乎冷静下来,唇角还漾出几缕笑纹。“孙良炳,就算本钦差是胡作非为,尔等又将将本钦差如何?”
又转向金湘道:“金大人,你也不必跟本钦差往济南府而去了。你就将这孙良炳带回曹州,好生看押起来,待本钦差完成圣上交给的任务后,再行回来处置。”
金湘诺诺,带人押着孙良炳而去。广兴叹道:“地方竟有如此不守王法之官吏,看来,本钦差此行,定是任重而道远啊!”
长龄忙着宽慰道:“大人不必焦虑。山东境内,像孙良炳之辈,据卑职所知,只有这一个。一个孙良炳,又能怎样?”
广兴点头道:“如此便好。如若孙良炳之流层出不穷,那大清王朝,岂不是发发可危?”
一路无话。第三天的早上,广兴等人策马进了济南城内。这济南城比曹州府大不相同。真可谓是家家泉水、户户垂杨,风光无限娇媚。这巡抚衙门,比曹州府衙门要大了许多,而济南府衙门,就设在这巡抚衙门之内。广兴未及细看,却被一群人迎面候住。原来,这都是山东各州县大小官吏,奉长龄之命,在此专候钦差大驾。广兴清了清嗓门,大声言道:“本饮差是奉圣上旨意,来此察按各地吏治,各位大人若有事禀报,请按官职大小依次排列,不得混乱。”
说完,在长龄、张鹏升的引导下,广兴进了一间装饰无比华丽的大房子。坐好了,坐稳了,广兴这才对长龄言道:“叫他们一一人见,不得哗然。”
长龄点头称是,走到了门边,充当起广兴的传令兵来:“布政使某某人见!”
布政使某某便走进,将手中的银票递与张鹏升,张鹏升念了一声“布政使某某奉送钦差大人纹银一万两”之后,将银票呈给广兴,广兴点点头,扫银票一眼,再将银票交给身后的盛氏兄弟,并分付道:“仔细记录,不得有差错。”
然后,广兴朝着布政使笑笑道:“好,很好。本钦差已然记住。你可以走了。”
接着,那布政使便退出。跟下来,长龄又喊道:“按察使某某人见……”
于是一切程序便又从头再来。如此往复,竟延宕至中午时分,可见前来“人见”广兴的大小官吏也不知有多少了。这其中,有一个插曲似乎颇有意思,那就是有一个高唐州的知县,只带了一千两银票人见。广兴冷冷地问他道:“莫非,你这个地方父母官,就是用一千两银子买来的?”
吓得那个知县连忙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钦差大人有所有不知啊。山东境内,只有卑职所在的高唐州为官艰难。你若是聚敛百姓钱财,那孙良炳孙大人便会撤你的职、罢你的官,弄得不好,还要坐牢、杀头。卑职所奉这一千两银子,是卑职为官五年来所积蓄的全部资财。钦差大人如不嫌弃,敬请笑纳,只望大人能将卑职调离高唐州。”
广兴听了,哈哈大笑道:“你起来,本钦差告诉你,你现在不需要调离高唐了,那个孙良炳已被本钦差打入了死牢。你还是回去继续做你的父母官吧。”
那知县闻言,“腾”地窜起来,一蹦三丈,口中连呼道:“我不怕了,我不怕了……”
就那么带着呼声而去。广兴转脸问盛师曾道:“今日收获如何?”
盛师曾回道:“大人,今日共收了八十三万五千两银子。”
盛时彦也道:“比去年赴山西又多了二十万两。”
广兴自言自语道:“传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本钦差就这一次,又抵得上几个知府呢?”
又叮嘱盛氏兄弟道:“汝辈将这些银两仔细保存,千万不可差错。本钦差回朝之后,是少不了你们好处的。”
盛氏兄弟连忙点头称是。见长龄、张鹏升在一边有些目瞪口呆的样子,广兴笑道:“两位大人,本钦差今日上午太过劳累,可否先吃些东西,然后休息?”
长龄、张鹏升这才从盛氏兄弟手中那厚厚实实的银票中醒过神来:“卑职该死,真是该死。来啊,接钦差大人前去用膳。”
喊声方落,已走进两位袅袅婷婷的女子。这二女一直走到广兴身边,揖了个万福道:“奴婢恭请钦差大人前去用膳。”
广兴“好”字尚未喊出,那二女就一边一个将他轻扶了起来。其中一个女子扶得位置不大对头,一只手伸到了广兴的胳肢窝下,虽然广兴也穿了不少的衣服,但还是觉着了痒痒得难耐,便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长龄等不知所以,急忙道:“钦差大人因何发笑?”
若是平日,广兴早就将那女子踹过一边,但今日不同,一来他已将孙良炳打入了死牢,算是出了一口对鄂罗哩的怨气,二来今天的“收入”颇丰,为历次外出巡查得银票最多的一回。所以,广兴就笑着回答长龄道:“本钦差以为,这济南府的女子,与那曹州府女子相比,当真是别有不同呢。”
张鹏升讨好道:“钦差大人,您以为,这济南女子和曹州女子,究竟有何不同之处?”
广兴道:“想那曹州女子,一个个风姿绰约,婷婷玉立,美则美矣,则似涂了一层灰尘,少了许多韵致。而这济南女子,却仿佛都是泉水泡大,又好似出污泥而不染,天然标致,气韵非凡。但不知,本钦差说得对否?”
实际上,广兴这是在瞎扯一通,他观察女人,远逊于他观察马匹。不说别的,单讲那曹州王氏,他竟在她身上折腾了一夜,这又如何解释?或许,像他这样的人,即使不懂的事情,他也不会当别人的面承认的。而长龄、张鹏升当然不会这么想。在他们的耳里,广兴的话就永远是正确的。所以,长龄等即刻道:“钦差大人真是英明无比。吾等在此为官数年,一直以为各地女人都差之不多,而大人只来山东数日,便已发觉两地女人之细微差别。大人此番高论,当真令卑职等有茅塞顿开之感。”
广兴哈哈笑道:“世间女人,直如世间马匹一般,乍看都仿佛一样,细看则有本质不同。”
他搂定身边的两个侍女道:“两位美人,本钦差所言当否?”
像这样的侍女,脑中是没有什么主见的,即使有,也不敢存留。“钦差大人的话,在奴婢等听来,可不句句是真理?”
说话的当口,广兴等人已走入用膳的地方。两个侍女伺候广兴坐下,一个为他端酒,一个替他夹菜。酒是陈年老酒,菜是山珍野味。长龄、张鹏升等殷勤相劝,两个侍女又是百般妖烧。直吃得广兴乐不可支,嗝声不断。广兴道:“本钦差是不能再吃了,若再吞咽,肚皮恐要爆裂。”
长龄等还要敬酒,广兴道:“如此敬来敬去,实是没甚意思。两位大人,与本钦差猜上两拳如何?”
这一听,长龄和张鹏升可就犯了难。与钦差大人猜拳,断然是不可赢的,赢了钦差,那还了得?而若老是输拳,他们已经喝了不少酒,再喝下去,岂不要烂醉如泥?几位大人没想到的事是,有一个叫小红的侍女却向广兴伸出了手:“钦差大人,若蒙思准,奴婢想向大人讨教几拳。”
张鹏升急道:“大胆小红,不得无礼!”
小红忙着缩手道:“奴婢不敢无礼。”
广兴却笑道:“张大人不必如此。所谓酒席桌上无大小,既然这位美人想和本钦差交手,那又如何不可?”
说着话,广兴便将小红拉入怀内,伸出手道:“来,我们就这样划。不过话要说清楚,谁要是输了拳,可是要喝酒的呵!”
小红柔声道:“奴婢不敢不喝酒。”
说来也怪,别看小红的手指东出一个西出一个,可广兴就是逮它不着,相反,不多工夫,却让她连着逮了几拳。也许,这就是所谓“生拳如烈马”的道理。别看广兴是驭马高手,但若遇到了真正的烈马,他也是无可奈何的。或许,这其中还有另外的原因,比如,小红是一美女,正娇喘吁吁地坐在广兴的怀内,一个男人,怀拥香汗欲滴的美女,怎能不影响正常水平的发挥?但不管怎么说,广兴是输了拳,同时也输了酒,酒不多,两杯。广兴喟叹道:“吾等男人,竟不如一女人,真可谓巾帼不让须眉啊!”
长龄忙站起道:“大人,这酒让卑职代喝。”
张鹏升也立起道:“大人,还是让卑职替您喝吧!”
谁知广兴却不领这个情,他自己端起一杯酒,又将另一杯酒递到小红手中道:“这两杯酒,本钦差喝一杯,美人也喝一杯。美人意下如何?”
小红献媚道:“钦差大人发话,奴婢不敢不从。”
说着她便将酒杯送往唇边。广兴却即刻拦住了。“不,美人,不是这样喝,这样喝没什么意思,应该是这样喝。”
广兴的手伸到她的胸前,从她的肘弯处拐出来,两人的手缠在了一起。“美人,这种喝法名曰交杯酒,本钦差今日就同你这美人喝上一杯交杯酒,如何?”
长龄见状,率先鼓起掌来。一时是掌声四起。广兴喝罢,依然感慨不已。“像这等美人,若是须眉男子,一定是前程无量啊!”
还别说,自此以后,这小红的地位比一般的侍女要明显高出许多,只要是朝中来人,或是其他地方的官吏打此经过,这小红总要在席间陪伴。却说长龄等人的掌声刚刚停歇,隐隐地,又传来一阵“嗵嗵嗵”地鼓声。广兴问道:“张大人,这是何事?”
张鹏升冲着屋外叫道:“来啊!去查看一下,是何人在擂鼓。”
不多时,一差人急急地回报:“禀大人,又是那个李赓堂之妻子马氏在击鼓鸣冤。”
张鹏升还未及发话,广兴就皱眉道:“这朗朗乾坤,有何冤可鸣?”
长龄道:“只因这马氏的丈夫和儿子,忽一日悬梁自尽,这马氏大脑受了刺激,硬说丈夫和儿子是那武举人张大勋所害,故而三天两头跑到这里来喊冤。”
广兴一听来了兴致。“本钦差自赴山东境内,还从未亲自审断讼案,这实是有负圣上重托。来啊,将那马氏带往大堂,本钦差要亲自了结此案。”
这一审,便审出一个叫人有些啼笑皆非的故事来。
济南城内有一女子叫胡氏,虽不能说长得绝代姿色,但与别的女子相较,却实是有其独特的地方。个头很高,胸脯很大,腰身很细,双臀很肥,有人说,这种女人天性便是放荡的。但是,她居然嫁给了一个比她至少要矮一个头的男人张大功,而张大功又恰巧是在市面上做小买卖的,这就让胡氏不觉想起那个武大郎来。若张大功就是那个武大郎,自己也就成了潘金莲了。武大郎有个弟弟,是盖世英雄武松,而张大功却也有个兄长叫张大勋,虽不能同武二郎相提并论,但也是济南城内赫有名的武举人。和武二郎不同的是,张大勋已经结过婚了,虽说妻子因病死去,但却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张小力。张小力虽只有十六七岁,倒也长得跟父亲一样,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张大勋同武二郎之间的最大差别是,武二郎就像柳下惠,坐怀不乱,而张大勋就如同西门庆一般,一味地追腥逐臭。胡氏嫁给张大功是在春天,成家之后,俩人就在街面上租了两间屋子居住。同武大郎一样,张大功也是常在市集上跑的,早上出去,中午才回来,然后再出去,直到天上了黑影才匆匆走人家门。一开始,胡氏还不错,在家抬掇家务,为丈夫准备吃的喝的,可渐渐地,胡氏就感到了厌烦和空虚。个中原因当然很多,但最大的原因还是晚上睡觉。结婚头一个月,张大功还挺卖力,然而一月之后,不知是买卖太过辛苦,还是张大功对男女情事失了兴趣,隔三叉五地,他才好不容易地翻到她身上乱撞一通便草草了事。这就使得胡氏越发厌烦也越发空虚起来。厌烦和空虚当中,她也懒得收拾屋子了,有时连饭也懒得去做。她做的最多的,是倚在门框上,向东南方向不远处痴痴的望着。那里,便是张大勋的高宅深院。她虽只见过张大勋一面,但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却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里。只是碍于许多顾忌,她一时也没敢轻举妄动。这么一耽搁,就迎来了济南城的夏季。夏季是最容易让一些男女蠢蠢欲动的时候。这胡氏当然也就按捺不住了,终于,有一天早晨,这边张大功刚走,那边胡氏也就迈出了家门。为这人耳目,她用一块花布将自己的头缠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欲喷出火来的双眼。走进张大勋的宅子,还不错,就张大助一个人。见弟媳来访,张大勋多少有些意外。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虽是张大勋慷慨出资成全弟弟结了婚,但弟媳究竟长得如何,张大勋本也不很清楚。而此刻,弟媳就站在自己面前,尽管她的脸已让花布掩去,但她的那双眼睛,尤其是那个身段,立刻就使他的热血奔涌起来。这可是夏天,穿再多的衣裳也抹不平身上的曲线,而胡氏又是有备而来,尽拣紧身的衣服穿,故而,她的身躯是凸的更凸、凹的更凹。而他,胸前那鼓突突的肌肉,孔武有力的四肢,也丝毫未逃脱她那双慧眼的扫射。然而,尽管张大勋是个见了女人就想扑过去的男人,但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却是自己的弟媳,这一点,张大勋也不能不加考虑。故而,他稍稍收敛了一下目光,稍稍稳定了一下心神,还咳了一声道:“弟妹造访,实是出乎为兄的意外。哦,弟妹请坐,请坐。但不知,弟妹来此,所为何事?”
她双眼一眨,竟眨出些许泪花来。“兄长,小妹真是个苦命之人啊……”
他不觉前趋一步道:“此处别无他人,弟妹但说无防。”
胡氏泣道:“兄长为我等成亲,这本是好事,然而他却只顾生意买卖,常常将小妹冷落一旁。日浅还好,小妹尚能对付过去,可这天长日久,小妹如何经熬得住……”
说到伤心处,她扯下包头巾,自顾抹起泪来。张大勋多精明,忙上前几步,走近胡氏身边,迟疑了片刻,终将一只手抚在她的肩上。“想想也是啊。小妹正值青春年华,本应尽情享受人生,可我那蠢弟,尽忍心将小妹弃置一边,这岂不是暴殓天物?想来为兄的真是替小妹既悲又叹啊!”
胡氏真是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即刻站起,一下子扑到张大勋的怀中,呜咽言道:“兄长真是能理解小妹之人啊!小妹此等苦楚,还望兄长为我作主啊………”
什么弟媳不弟媳的,张大勋早抛置一旁。他只知道,投送入怀的,只是一个女人,而他却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抱在一起,能干出什么事来?张大助不再言语,只一提溜,她便离了地面。只是她个头过高,他要真是抱起她却也有一定困难。俩人就那么裹在一起,直往他的卧室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