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寒风凛凛,整片密林,枝叶凋敝,却依旧在狂风下?,发出沙沙作响之声。
沈绛一种人骑马夜行几十?里,终于到了离密道只有数里的地方。
杜三早前已将铁矿周围的岗哨,全都透露给沈绛,这两?日沈绛一直派人前来探查周围,果然跟杜三说的一模一样。
虽然如此,沈绛依旧不敢完全相信杜三。
并未直接骑马大摇大摆到密道口,而是在数里地之外,就停了下?来。
她带着众人下?马,步行前往。
一路急行,终于来到密道口之前,卓定跟在沈绛身侧,压低声音道:“三姑娘,前面那片山藤后面就是密道。那块石头其实乃是一块假石,糊弄人用的。”
卓定学的是斥候的本事,最是擅长这种探查地形。
先?前这个秘密运粮的通道,就是他带着人发现。
现在又有杜三这个内应,越发事半功倍。
卓定说:“三姑娘,杜三跟我们约好的时间,是戌时,他说他会鼓动大家提前喝酒,那些酒水里的迷药,是我们给他的,见效极快。”
“那些矿工呢?”
沈绛想过,要?是真的对这帮矿工下?手,最好的法子,就是在饮食中下?药。
只要?趁着除夕夜,在饭菜中下?毒,这些人就会在神不知鬼不觉死去?。到时候将这个铁矿一并毁去?,这些人证都会跟着这座矿山烟消云散。
卓定低声道:“杜三说,他会尽量拖延,不让那些矿工比他们先?吃东西。”
沈绛还是不放心。
他们给铁矿里的守卫下?的是迷药,吃的早了晚了,都不会要?命。
可是赵忠朝这些人是打算杀人灭口,给这些矿工下?的肯定是毒药,要?是他们去?的晚了说不定面对的,就是一地的尸体。
沈绛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今日月明星密,显得?格外清冷。
冷白色月辉如同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铺盖在大地之上?,眼前看?似坚固的山体,在冷月之光流转下?,泛着褐色。
她抬手摸了下?手中的袖箭,这次她没将袖箭绑在手臂。
天色漆黑,极影响视线,因此她的袖箭拿在手中,也能起到突袭的效果。
终于,山体处传来一阵轻微响动,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大。
原本犹如一块整体,密不透风的山体,突然从中间空出了一大块,紧接着有个人影出现洞口。
他手中拿着一支火折子,豆大的火苗,照在他脸上?。
是杜三。
杜三高举着火折子,在半空中来回晃动了三下?。
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行动暗号,只要?杜三得?手,就会到密道通口迎接他们,并以火折为讯,只要?见火折子在空中摇晃三下?之后,他们便可出现。
沈绛藏在密林中,冷静望着不远处的杜三。
直到杜三看?起来着急不已,人往前走了两?步之后,他握着火折子,生?怕沈绛没看?见,想要?再摇三下?。
可他又怕自己多摇了三下?,弄巧成拙。
身后护卫安静的犹如不存在,沈绛面无表情望着杜三,直到她低声对卓定道:“集结。”
一声古怪鸟鸣,在密林中响起。
先?前看?起来平静的密林,突然从地上?仿佛窜起了好多黑影,这些黑影朝着一处集结。
速度敏捷而又整齐。
沈绛起身时,众人跟随而上?。
杜三本还在左右张望,却眼见着自己前面不远处,犹如凭空而出的人群,整个人被吓得?差点儿僵硬在原地。
“姑…姑娘。”杜三被吓得?有些口吃。
沈绛懒得?搭理他的小心情,直接问道:“你已经得?手了吗?”
杜三点头:“您放心吧,那些人都喝了我加了料的酒,早已经倒下?。就连看?守这个密道的守卫,也被我的一坛酒灌醉了。”
“矿工呢?都还好吧。”沈绛又问。
杜三嘿嘿一笑?:“您就放心吧,我刚才让厨房的人都先?喝点吃点,待会再给矿工送饭,这些人早就不耐烦伺候这些矿工,一听我的话,就被劝住了。”
“那就好,你前面带头吧。”沈绛直接说道。
杜三也不犹豫,转身就带头,众人都没点火。
前前后后,只有杜三手里的火折子发出微弱的光,这个通道应该是天然形成的,只是后来又被人工挖凿过,形成了一条可供马车行驶的秘密之路。
就连沈绛走在这样的密道,都不得?不感慨一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谁能想到这个山体之间,居然有一条宽可通马车的密道。
众人走到密道中间,就看?见一个岗哨亭,旁边两?个人倒在地上?,旁边还摆着酒坛和几盘小菜。
看?来确实如杜三说的那样,这些人喝了他加料的酒,都晕倒了。
沈绛跟着杜三,一路往里,终于从密道中走出,第一次见到这个私矿的庐山真面目。
“那些矿工被关在哪里?”沈绛环顾四?周。
这里太?过安静,风声在山谷中呼啸而过,本该是阖家团圆的喜庆日子,却在此刻、此地,有种莫名的哀切。、
杜三指了指不远处的房子,“那里就是关押矿工的地方。”
沈绛带着人,立即前往那里。
说这里是房子,其实倒不如是简易的工棚,江南的冬天虽不比北方那么冷,可现在也是寒冬腊月,这简陋的房子,看?起来四?处都在灌着风。
这一排排的房子,连在一起。
沈绛立即让人打开房门,将矿工放出来。
卓定上?前,踢开第一间房门,可谁知门一打开,不仅他傻眼了,就连身后站着的诸人,也皆傻眼。
工棚里居然空无一人。
杜三失声大喊道:“怎么会这样,我亲眼看?见他们进了工棚的,我亲眼看?见的。”
直到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大笑?。
“若不是让你亲眼看?见,怎么能教你上?当。”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也在同时,周围传来纷杂脚步,光听这沉重脚步声,便知这些人身上?定携有兵器。很快,周围的漫山遍野,出现了不少人。
刚才的空寂瞬间被打破。
为首的乃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一副书生?模样,留着胡须。
“龚先?生?。”杜三的声音颤抖,他实在没想到此人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龚先?生?面无表情望着杜三,冷冷道:“杜三,赵爷待你不薄,你居然敢背叛他。你可知背叛赵爷的下?场?”
“龚先?生?,我是被逼的,求你饶了我,饶了我全家老小吧。”杜三不住的磕头,他好像不要?命似得?,将额头磕在面前的地上?,不平坦的地面将他的额头擦破,鲜血淋漓。
杜三苦苦哀求之后,突然抬手指着沈绛,说道:“都是这个女人,是她,是她威胁我。她给我下?毒,她逼迫我。我真的是被逼的。”
事到如今,沈绛如何不明白。
这个铁矿中藏有高人,此人识破了杜三的小伎俩,却没有打草惊蛇,反而将计就计。
他让人假装喝下?杜三下?了迷药的酒,让杜三以为自己的计策得?逞,等到杜三将沈绛等人引入铁矿之中,这人再带着铁矿守卫,将沈绛他们一网打尽。
高明。
沈绛一向擅长打猎,头一回还被人啄了眼睛。
她转头淡然望着杜三,声音平和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其实那天我喂你吃的,并非是毒药。只是普通的药丸罢了。”
杜三大怒,吼道:“你这个毒……”
可他还没骂完,沈绛的手臂突然抬了起来,杜三正要?抱头,可是沈绛手臂却又急转方向,她一直藏在手中的袖箭,弹射而出。
‘嗖’地一声尖鸣,利刃划破虚空的声音,响彻每个人的耳畔。
中年男子见状往旁闪躲,可是他毕竟是一介书生?,斗智斗勇不再话下?,面对这种暗箭,实在是难防。
擒贼先?擒王。
沈绛虽落入敌人的陷阱,却也没有慌张。
对方人数上?虽然数倍于他们,可是不管是沈绛身边的侍卫还是谢珣派给她的人,皆是以一当十?的高手。
哪怕他们就算赢不了,也可以拖。
只要?谢珣能够迅速带人收下?码头上?的人,沈绛一定有信心,活到他来的那一刻。
只是书生?虽身形缓慢,可一直站在书生?身侧的男子,却拔刀而起,长刀横在中年男人的身前,‘叮’的一声,箭头砸在刀背上?的声音。
沈绛微眯着眼睛望向对方,天色漆黑,周围又并无能照明之物。
此人却能准确挡住袭来的暗箭,凭的是过人的耳力,还有迅捷的身法。
对方是个高手。
沈绛知道袖箭第一次未中,之后便再难起到奇效,干脆将袖箭收起。
她望着对方,“你们利用无辜灾民,私开铁矿,如今还想杀人灭口,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怎么,这位姑娘还打算替□□道不成?”龚先?生?听着她的口气,一脸嗤笑?。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也不瞧瞧此处乃是何地。
龚先?生?冷眼望过来:“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何处,从这个铁矿开挖以来,还没有一个人能活着逃出去?。今日你们既然来了,就别想走。”
沈绛举起手中长刀,雪亮刀背,在冷月银辉中,令人晃眼。
她将刀身侧竖在自己身前,望着龚先?生?,轻笑?一声:“怎么,你主?子在你来之前,没交代?清楚?”
龚先?生?略显吃惊的望着沈绛,交代?什么?
“遇见我,你应该跑的远远的。”沈绛声音冷漠。
龚先?生?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竟敢夸下?如此海口,当即大笑?:“老夫虽不敢说是纵横四?海,却也不至于被一个女娃娃吓破了胆。你今日已中了我的埋伏,就是想要?拖延时间,也是枉然。”
沈绛嘲讽一笑?:“哇,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她的声音过于戏谑,气得?龚先?生?抬起手就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你的身份,你是朱颜阁姓姚的掌柜,今日却带人意?图攻击铁矿,待今日之后,我就让你的朱颜阁在扬州彻底灰飞烟灭。”
沈绛的刀在手中调转了方向,冷然道:“我可不姓姚。”
“记住杀你人的名字,我叫沈绛。”
龚先?生?惊惧瞪大双眸:“你就是沈绛。”
这就是让魏王彻底失势的那个名字,如今甚至还被圈禁在府中,先?前殿下?写信曾几次三番提起的名字。
明明是一个女子的名字,却叫人不敢忽视。
沈绛再不管其他,率先?冲向对方。
龚先?生?身边的那个高手,也是毫不犹豫,提刀冲了上?来。
……
扬州城内,码头旁。
这家酒楼乃是距离码头最近的一家,谢珣从马车下?来,就被等在门口的人,迎到了楼上?。他看?了看?楼上?楼下?,居然一桌客人都没有。
他问道:“今日这酒楼是打烊了吗?”
迎接他的管家笑?道:“程公子说哪儿的话呢,是咱们赵爷嫌人多嘈杂,把整座酒楼都包了下?来,也好让几位贵人安心用膳。”
谢珣抬头,望着楼上?站着的护卫,面色依旧淡然,轻声一笑?:“看?来今日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也在。”
说完,他迈步上?楼,从容淡然,走在最前方。
到了楼上?大厅,因为窗子打开,冷风呼啸,但是码头上?明亮的火把,将整个码头都照亮如白昼。
码头上?停靠着的巨大船只,兵丁来来回回搬送箱子。
从这里看?过去?,如同成群结队的蚂蚁,正在紧锣密鼓的搬运东西。
“程公子,你可算来了。”赵忠朝穿的厚实,身上?甚至还裹着一层大氅,坐在酒楼二?楼,显得?滑稽又有些可笑?。
赵忠朝反而看?着谢珣,一身简单的衣袍,白衣胜雪。
他摇摇头:“到底还是上?了年纪,比不上?程公子这样的年轻后生?。”
谢珣落座后,转头望向窗外。
夜色浓稠,星月漫天,扬州城中,除夕夜的气氛格外浓重。
不知何处突然升起了一支烟花,烟火布满星空,就连码头上?正在搬运货物的士兵,都忍不住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头顶上?的烟花。
只是很快,周围监工的人,呵斥他们赶紧加快动作。
赵忠朝满意?的喝着热酒,他今天身边罕见的没有带着女人。
“这批货物,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全部装到船上?,这件事结束,我这心事也算彻底了了。”赵忠朝心满意?足的喝酒,也在惋惜,此刻身边居然没有佳人。
谢珣依旧安稳坐在座位上?。
他低声说:“还有一个时辰,所以如今这批东西已全数在码头上?了?”
“那是自然。”
没一会儿,赵忠朝似乎在酒楼上?歇够了,看?了一眼,有些奇怪道:“张大人今日怎么到现在还没到。”
“张大人今日也要?来?”谢珣问道。
赵忠朝点头。
原本已经打算动手的谢珣,还是决定再稍等片刻。
说起来这个张俭,才是扬州真正的主?事人,赵忠朝再大的胆子,也不过是个商人。他如何能调动码头上?的那些士兵。
码头上?的士兵虽然并未身着兵丁服饰,可是有些人走路的姿势,泄露了他们的行伍的身份。
很快,酒楼下?又有一辆马车停下?。
张俭下?车,他身边的人拎着两?个酒坛,跟着他一起上?来。
赵忠朝听见动静,圆鼓鼓的身体从椅子里爬了起来,“张大人,你可算是来了。”
张俭大步过来,朗声笑?道:“赵兄,家中有些事被耽误了下?,还望海涵。”
赵忠朝上?前几步,走到张俭身侧,笑?着说:“大人乃是扬州城的父母官,公务繁忙,理应是我们候着大人。”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模样,谢珣冷眼旁观。
反而是张俭并未在意?谢珣的淡然,而是挥挥手,指了指身后随从手中的两?坛酒,说道:“特地带了两?坛好酒,如此除夕佳节,咱们应该对饮一杯。”
待酒壶被端上?来后,张俭亲自给其他两?人倒酒。
谢珣低头望着面前的酒杯,缓缓举起,凑在鼻尖处,轻嗅了下?。
“好酒。”
张俭笑?着望向他:“看?来程公子对酒也有研究。”
谢珣撇头,脸上?浮起一抹似笑?非笑?:“可惜酒是好酒,打的主?意?却不是好主?意?。”
张俭听着谢珣开口说的这话,一脸惊讶疑惑,随后他略尴尬一笑?:“程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带两?坛好酒过来,莫非是坏主?意?不成?”
谢珣手中依旧握着甜白瓷小酒盏,细腻白瓷被捏在他手指中间,却反而把他手指衬托的越发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待他漫不经心将酒端起来,却没喝下?,而是长臂一伸,倒在身边的空地。
酒水声落在地上?,滴滴答答作响。
二?楼大堂的气氛瞬间凝固了起来。
张俭方才还一副温文尔雅的父母模样,瞬间,整个人变了脸色,他咬着牙,脸色铁青道:“程婴,你究竟想要?作何。”
谢珣抬眸,冲他睨了一眼:“张大人,给我们的酒里下?毒,又是何意?呢?”
“下?…下?毒?”赵忠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酒杯。
下?一刻,他手中酒杯落在地上?,啪一声摔的粉碎。
赵忠朝猛地站起来:“张俭,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俭懒得?多看?一眼这个蠢货,只是望着谢珣,面无表情道:“我倒是小看?了你,本来我也想留你一命,可惜你命数该绝了。”
赵忠朝瞧着这两?人你来我往,忍不住道:“张俭你到底想要?干嘛?”
“来人呐。”张俭一声呵令,楼下?哗啦啦一阵,犹如潮水涌入,脚步声纷乱而起,没一会儿整个酒楼都被包围了起来。
清明立即举剑,想要?挡在谢珣前面。
但是密密麻麻的士兵,手持兵器,不仅将整个二?楼都占满,就连楼梯上?都站着人。
所有人杀气腾腾的看?着谢珣主?仆,只等着张俭一声令下?。
还处于状况之外的赵忠朝,终于又问了句:“张大人,咱们有事好好说,何必要?动刀动剑,程公子不是还提供了船给咱们。”
张俭冷笑?着说:“赵兄,你还当他真的是什么江泉程家的公子,只怕他是京城来的。”
赵忠朝大骇:“京城?他是从京城来的?”
“若是不信的话,你不妨直接问他。”张俭笃定道。
赵忠朝也不是真傻,还是真信了张俭的,居然扭头问谢珣,一脸疑惑道:“程公子,张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反而是谢珣,面对着如此多手持兵器的士兵,哪怕被包围在其中,也就不慌,反而笑?盈盈看?着赵忠朝,摇头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这次运输的是兵器吧。私开铁矿,铸造兵器,怎么,诸位是觉得?大晋皇朝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想要?造反不成?”
哪怕这些人真的打着造反的主?意?,可那也是私底下?的勾当。
恨不得?藏在阴沟里的那种。
如今被人这么当众说出来,谁都不敢承认,各个脸若死灰,连手里的兵器都险些要?拿不住了。
“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今日我杀你,是因为你假冒江泉程家之人,意?图在扬州心怀不轨,行不义之事,我身为扬州知府理应清除一切有害扬州的人。”张俭义正言辞。
张俭挥手,大吼一声:“给我上?。”
清明眼疾手快,从谢珣身侧跃过,一把长剑在手,直扑向圆滚滚的赵忠朝。
赵忠朝本就不瘦,此时身上?穿着厚实的大氅,又常年沉溺酒色之中,在这样电光火石就能分出胜负的场合,他就是个扎眼的漏洞。
清明对他下?手不足为怪。
当清明将剑搁在赵忠朝的脖子上?,赵忠朝被吓得?浑身发抖,不住哀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你让这些人都先?放下?手里的武器。”清明厉声。
赵忠朝赶紧喊道:“张大人,你快让你的人放下?武器,我要?是有一丁点闪失,总督大人肯定饶不了你的。”
“是吗?”张俭不在意?的望着他,轻声说:“到时候总督大人只会知道,你是被贼人所害,而我奋力杀死贼人,也算是给你报了仇。”
张俭目龇欲裂:“你敢。”
可是伴随着一声暴呵,一声破空的箭鸣,响彻整个大堂。
赵忠朝的胸口被铁箭穿透,很快,他身上?的大氅被血色侵染。
曾经声名响彻整个扬州城的赵爷,就在这一刻,成了一个被人丢弃的无用棋子。
紧接着另外一支铁箭,紧跟而至,直冲清明的脑门。
清明丢下?赵忠朝的尸体,躲避铁箭,长剑出手,再次直奔另一侧的张俭。
他身法之快,如同鬼魅,在场士兵人数虽多,但是身手比他,却差之千里。眼看?着他的剑再次要?缠上?张俭,身旁的士兵刀尖刺了过来。
清明扭身躲避,被张俭趁机逃走。
很快,士兵一涌而上?,将他们两?人重重包围。
谢珣手中并无刀刃,他长身玉立,一副贵公子的打扮,俊美的五官透着一股如暖玉般温润,清冷出尘,浑身上?下?毫无一丁点杀气。
张俭在自己护卫的掩护下?,已逃到楼梯处,他在下?楼离开前,咬牙怒道:“不用抓活口,就地正法。”
清明站在谢珣身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当的气概。
只是两?人渐渐被逼退至窗口,先?前赵忠朝为了看?着码头上?搬运货物的情况,寒冬腊月的窗户一直都开着,寒风从二?楼大堂呼啸穿插。
谢珣随手躲下?砍向他的一把刀,就听到楼下?大呼小叫的声音。
张俭似乎觉得?酒楼里上?百人的士兵,都不足以杀死他们两?个,居然再次命令码头上?的一队人集结,向酒楼进发。
可就在他施令时,一道身影从二?楼窗口跃下?,遽然而至。
谢珣一身白衣,在银色月辉下?,越发清冷,他长刀横在身前,冷眼望着张俭:“张大人,大戏开锣,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张俭往后退,他周围的护卫,尽数上?前,挡住谢珣。
可一交手,张俭却发现哪怕他身前挡着人山人海,眼前这个男人,依旧有在人群中来去?自如的从容。
清明跟着从楼上?跃下?,只是他没去?帮谢珣,而是堵在酒楼门口。
他将先?前在楼里的士兵挡在里面,并不狭窄的店门,此时却成了无法跨越的地狱之门。不断有人倒下?,也有人跟着往前冲,清明举刀砍翻一个又一个士兵。
这边厮杀声震天,码头上?还少士兵似乎还没来得?及反应。
只见扬州城的东西南北四?个不同方向,居然同时在空中炸开了一团巨大的烟花,哪怕是在除夕夜这样万家庆祝之时,这样的烟火依旧显眼。
赤红色的火光,将整个扬州城都要?照亮。
“这是信号弹。”有眼尖的人,惊呼一声。
突然从不远处跃下?几个身着锦衣卫飞鱼服的人,他们一路狂奔而来,遇人砍人,不留丝毫情面。
待这几人奔至谢珣身侧,朗声喊道:“大人,城外援军已至,正在接手扬州城防务。大军正全力赶赴码头,势必助大人平定叛乱。”
谢珣似乎就在等着此刻,手里长刀,再次劈开夜色。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清冷出尘的公子,反而如同从鬼蜮中走出的阎罗,杀人夺命,冷厉无情。
谢珣跃起时,衣袍猎猎飞扬。
张俭身前挡着的人,倒下?一批又一批,他终于发觉了此人的可怕,可是在发现之时已经太?晚了。
谢珣身形飘逸而敏捷,兔起鹘落,再配上?凶狠无比的刀法。
每一刀斩下?,都带着凌厉杀气。
鲜血飞溅,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一个个倒下?的身影,终于让有些人心底生?出了胆怯,究竟挡在他们身前是人还是夺命的阎王。
就在一个士兵心生?胆怯,胡乱挡了几下?,就被谢珣斩落兵器。
张俭身前终于出现了空档。
他本就是护卫,
谢珣纵身上?前,展现了比先?前清明还要?鬼魅的身影,一记凶狠刀势斩下?,顺势上?前,抓住张俭的肩膀,紧接着他的长刀压在了张俭的脖子上?。
“退后。”他在抓住张俭的那一刻,就冷声呵斥。
锦衣卫等人也不再恋战,迅速收拢至谢珣身侧。
这些士兵先?前可以毫不顾忌赵忠朝,却不敢不顾忌张俭。就连张俭自己,都不会对自己的侍卫下?必杀的命令。
谢珣将张俭交给身侧锦衣卫,朗声道:“扬州知府张俭,私开铁矿,铸造兵器,意?图谋反。如今首恶张俭已被拿下?,尔等乃是扬州守卫军,立即放弃兵器,弃暗投明。听令者,既往不咎。”
“违令者,杀无赦。”
这些士兵很多都是扬州守卫军,只有一部分才是张俭自己养的私兵,此时听到此话,早已方寸大乱。
谋反这样的大罪,可是要?抄家灭罪的。
没有泼天的富贵,谁敢淌这样的浑水啊。
有些胆小的还真就当场扔下?了要?搬的箱子,至于围杀谢珣等人的,都是张俭养的私兵,忠心耿耿,此时依旧手持兵刃,向着他们。
谢珣见状,干脆跃向离他最近的一些箱子。
这些箱子本该是要?搬到船上?,只是打起来之后,士兵们还没来得?及抬。
他手起刀落,一刀斩向木箱,箱子四?分五裂,露出里面的动静。
在周围一层细布包裹下?,簇新?的兵器跌落在地上?。
“九龙令在此,见此令如圣上?亲临。张俭意?图谋反一事,认证物证俱在。我乃郢王世子谢珣,奉圣上?密令暗访扬州。诸将士弃暗投明,我必可保你平安无事。”
“据不放下?武器者,待援军到此,皆以谋反罪论处。”
况且就在这时,他们似乎听到从四?面八方,听到行军声、喊杀声,越来越近,援军似乎真的快要?到了。
先?前还心存侥幸的人,眼看?着从箱子里掉出来的兵器。
如今眼前这位大人居然是郢王世子,如今尊贵身份,援军必不会是假。
一时间,众多士兵眼看?大势已去?,纷纷扔下?武器。
几个锦衣卫一边挟持着张俭,一边看?着四?周扔掉武器的士兵,心底禁不住焦急起来。
哪有什么援军。
他们几个也根本不是什么锦衣卫,就是谢珣身边的暗卫,在扬州城门四?个方向的信号弹被点燃后,他们装作锦衣卫,前来报信,援军已至。
几个人一边小心翼翼观察四?周,一边忍不住望向自己主?子。
谢珣依旧站在原地,脸颊在火光照耀下?,平静无波,看?起来依旧胸有成竹。
直到平静的湖面响起巨大浪声,已经放下?武器的士兵忍不住转头望去?,就见一艘艘大船,从黑色湖面之上?,披风斩浪而来。
大船的船头高扬着旗帜,船上?点燃的火把,将旗帜照亮。
那样明黄的颜色,哪怕隔着很远,依旧能看?得?清楚。
代?天子巡按,那是监察御史才会被授予的龙旗,当然,并非每个监察御史都会被授予这样的旗帜。
但是能被授予此旗的监察御史,皆是圣上?宠臣。
这次真的是援兵到了。
原本还在担心受怕的‘假锦衣卫’真暗卫们,皆是松了一口气。
一直被他们压着的张俭,却抬头望向谢珣,声音极嘶哑的说:“你以为你就赢了吗?”
谢珣居高临下?,眼神轻慢在他身上?一扫而过,“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你抓了我又如何,反正今晚有人给我陪葬。”张俭仰头癫狂大笑?。
谢珣冷漠的眼眸,在这一刻,仿佛被冰封住。
沈绛。
他们兵分两?路,他在码头设伏张俭和赵忠朝,而她去?铁矿营救那些被抓去?当矿工的灾民。
“你们留在此处,待见到御史大人之后,立即让他点一队人马,前去?铁矿支援。”
大船已到岸边,援军迅速下?船,控制码头局势。
温辞安下?船,几个身着锦衣卫服饰的人上?前,禀明情况。
其中一人说道:“大人,殿下?已前往铁矿救人,命属下?等人再次等待援军,还请大人立即点一队人马,随属下?立即追赶殿下?。”
“殿下??”温辞安皱眉,他下?意?识问道:“是哪位殿下??”
“是郢王世子殿下?。”
*
沈绛没想到,自己会被逼到如此地步。
他们依仗着护卫的身手强悍,将对方逼退,谁知他们的援兵居然到了。于是沈绛在逼于无奈之下?,带人下?了矿井。
这个私矿,乃是个大矿,光是矿中的矿井就有二?十?来口。
而每个矿井之中,又被分为几路甚至是几十?路。
只要?他们躲在矿井中,这么多条路,这些人若是分散来找人,反而有利于让沈绛他们逐个突破。
若是他们集合在一处找人,这么多口矿井,这么多条矿道。
沈绛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拖延。
她相信,码头之上?肯定会是三公子赢得?最后的胜利。
只要?她能拖延时间,赢得?也一定会是他们。
“姑娘,我们去?其他矿道,分散敌人的追踪。”有护卫提议道。
沈绛当然知道这是和好法子,可是迷惑对方,可这样一来,落单的人,肯定会有极大的危险。
她摇头:“我们还未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所以现在先?不要?分散开。”
沈绛带着人往矿道里走,周围湿滑的厉害,似乎有地下?水渗透,偶尔有人不小心,差点儿摔倒。但他们也不敢点火折子,毕竟这很可能会引来追兵。
只是他们越往里走,才发现这条矿道似乎深不可测。
众人从未下?过矿井,此时四?周又漆黑的过分,难免有些心惊胆战。
直到前面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吓得?走在最前面的人一下?停住,护卫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前面有声音,好…好像是狼的呼吸。”
这些护卫各个胆识过人,让他们与敌人搏杀,没人会后退。
可是面对已知的敌人,与面对未知的敌人,这种差别所带来的恐惧,哪怕再说服自己,都无法一下?子克服。
沈绛抿嘴:“此乃矿井里的矿道,怎么会有狼。”
“万一是误入的呢。”有人小声嘀咕。
直到突然一块巨大的东西扔了过来,沈绛喊了一声:“躲避。”
她清泠的声音在矿道中来回回荡,过分柔媚的女声,在这样的铁矿山中,显得?那样特别。毕竟矿工的劳作过于苦累,只有男人才能忍受。
矿场从来不是女人待的地方。
她的声音传出去?后,矿道深处,再次变得?寂静无声。
沈绛蹲下?,摸到了方才扔过来的东西,是一块石头。
她立即试探性的喊道:“是什么人?”
对方并无回答。
沈绛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矿井里有专门的通节竹筒排除井下?瓦斯,因此在此处点燃明火,也并不会引发火灾。
她手中的火苗点燃的一瞬,就看?见前面不远处,十?几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人,躲在矿道的转角那里。
对方正一脸凶狠而冷漠的盯着他们,仿佛随时能扑上?来。
沈绛立即明白这些是什么人,她轻声问道:“你们是这个矿场的矿工对吧。”
“打死他们,这些人要?把我们抓走。”突然有个人喊道。
沈绛眼看?着他们要?冲上?来,生?怕此处的动静,传到矿道的出口处,引来追兵。
她低声道:“别误会,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救我们?你们肯定也是跟他们一伙的,想要?杀我们,别信他们的话。”矿工此刻似乎已经犹如惊弓之鸟。
不管沈绛怎么解释,他们都不愿意?相信。
沈绛想到那个龚先?生?,看?来是他将矿工赶到了矿井下?,或者应该是以什么理由?,将这些矿工骗到了矿井之下?。
现在这些矿工看?见他们,就以为他们是坏人,要?来害人的。
就在沈绛着急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问道:“你们当中可有杨西村的人?”
没人回应她。
沈绛又问:“我知你们都是流民,本想在扬州重新?开始生?活,却被人强行奴役到此处挖矿。此乃扬州官员私开的铁矿,现在朝廷派钦差大人来彻查此事。所以你们不要?害怕,只要?你们跟我一起走,我可以带你们出去?,带你们回家。”
“胡说八道,朝廷钦差都是男人,哪有女钦差。”
沈绛说:“钦差大人现在正在扬州码头上?,因为你们所开铁矿,铁矿石铸造的那些兵器,今晚就被运出扬州。钦差正在阻止那批铁器被运走,这些让你们挖矿的人,还想在除夕夜下?毒害死你们。”
“龚先?生?,今晚是有人要?来害我们。”
又是那个声音响起。
沈绛明白对方可能是这十?几个人的领头,于是她耐着性子说:“你也说了,我是女子,我若是不为了救人,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的下?矿井害你们。”
果然对面又安静了下?来。
没一会儿,这个声音再次响起:“你为何要?救我们?”
为何?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救一帮与她毫不相关的人。
沈绛望着对面,虽然依旧是一片黑暗,可是在那一片黑暗中,仿佛生?出一个个清晰的轮廓,那些轮廓渐渐变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她说:“因为有个少年与我说,他的阿爹,还有石头阿爹,小豆子阿爹,二?柱阿爹,铁蛋阿爹都不见了。这些孩子们,都很想再见到自己的阿爹。”
“所以我来救你们,我想让石头、小豆子、二?柱、铁蛋,对,还有那个叫丁卯的孩子,都能再次见到他们的阿爹。”
先?前那个与她有一面之缘的孩子,叫丁卯。
“你说丁卯?”那个人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沈绛听到他声音明显变了,立即问道:“你认识丁卯?”
那人道:“之前有个矿工重病去?世,临终前,他与我说,他儿子叫丁卯,若是我能从这里活着出去?,便让我一定去?看?看?他的娘子和孩子们。”
沈绛心神俱颤。
这一瞬,她眼眶酸涩,仿佛有东西要?夺眶而出。
她眼前出现了那个孩子殷切盼望阿爹回家的神情,而他的愿望却早已落空。
“你真的是来救我们的?”这人再次问道。
这一次,沈绛的声音无比坚定。
“是。”
*
沈绛这才知道整个矿井里,居然隐藏着上?千名矿工。
他们所在的这个矿井,其他矿工都还分布在别的密道。
沈绛依靠着这个年轻男人的帮助,将这个矿井里的矿工全都聚集在一起,她说:“现在我们有了自保能力,只要?守在这里,就一定能等到援兵。”
这些矿工手中虽没有兵器,却有铁锤、铁锹还有铁钻,这些开矿的工具。
因为得?知沈绛见过流民庄子里的人,好些人都想问她,自己娘子和孩子的下?落。
可沈绛只是见过一个小孩子,并不知道这些。
她安慰众人:“只要?我们现在守住,就能等到援军到来。到时候我保证,你们所有人都可以回家,回到你们亲人身边。”
提到亲人二?字,这些沉默而寡言的汉子,眼角都有些泪意?。
沈绛看?着这些人,就知道他们在铁矿中的生?活,肯定极不好过。
明明今日是寒冷刺骨的寒冬,可是他们身上?居然只穿着薄薄一层的夹袄,有些人的衣裳早已经破破烂烂,各个脸颊都瘦削而凹陷,可见长期都吃不饱饭。
直到一个外出探查的侍卫回来,带着惊喜声喊道:“烧起来了,外面烧起来。”
沈绛大喜,问道:“怎么回事?”
“我听到矿场里有动静,刚到矿井口,就看?见外面火光冲天。”
“会不会是援军到了?”有个人急不可耐的问。
沈绛立即点头:“很有可能。”
于是她带着众人前往矿井口,侍卫们在前,矿工们走在后面。
众人一到矿井口,就看?见远处的夜幕中,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将整个天际都映亮了。
沈绛再不怀疑,立即带人,一路狂奔至着火处。
原来着火的地方,就是矿工们所住的工棚,现在工棚在火舌的吞噬下?,快成为一片废墟,这些工棚都是以草木所建造,极易着火。
而此时矿场守卫正与几人在搏斗,沈绛一眼就看?见了其中一人。
“三公子。”
沈绛带来的人,以为真的是援军到了,各个振奋不已。
就连那些矿工这时候,都毫不犹豫拿起自己的铁锹、铁钻,挥舞向那些守卫。这些守卫平日待矿工如野狗,丝毫不留情面。
矿工如今反击起来,也是丝毫不留余地。
因为他们只有一个信念。
回家。
他们要?回家。
浓稠夜幕,火光冲天,他一直在寻找的那道纤细身影,犹如从天而降,她的脸沐浴在漫天赤红火光,明艳娇丽,粲然一笑?,便如天地万物复苏。
谢珣一把抱住沈绛,低头匆匆看?了她一眼,“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没事。”
说完,他抱着她转了一圈,轻松躲开一把劈向他的刀。
原来谢珣到了此处,就发现这些守卫正在满矿场在找人,看?起来是沈绛带着自己的人丢起来了。
于是他也不着急,让擅长隐匿的清明,去?厨房偷了了点油过来。
待他们一把火点着了工棚,这些守卫全部被集中到工棚这里。
而沈绛他们看?见大火后,也急急赶到这里。
谢珣这一招守株待兔,倒是把他要?找的两?拨人,都轻松找到。
沈绛这次才发现,他身边居然只有几个人,她有些震惊道:“你只带了这么几个人?”
谢珣如实道:“太?着急来找你。”
沈绛怒道:“你真是不要?命。”
谢珣望着她:“我只要?你。”
天大地大,他只要?一个沈灼灼。
周围烈火焚烧声,刀兵相击声,怒吼声,惨叫声,交织在一处,可他们彼此眼中却仿佛只有对方。
一次又一次,他们都在守护彼此。
沈绛轻笑?:“这一次,我又要?与你生?死与共了。”
周围的拼杀还在继续,沈绛和谢珣加入之后,战局再次兜转。
直到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声一声,像是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
有个护卫转头,就看?见身着官兵制服的人,在黑幕中列队而来。
这次援军真的到了。
而矿场守卫也振奋不已,直到最前的一人拿着铜吼,喊道:“扬州知府张俭,私开铁矿,铸造铁器,意?图谋反,现已被伏,尔等矿场守卫,还不束手就擒。”
刚才还振奋不已的矿工守卫,本以为是自己的援兵到了,如今却乍然得?知这个消息,居然有人连兵器都拿不出了。
待这些士兵到了跟前时,迅速开始上?前缉拿这些守卫。
而最前方骑在马背上?的一人,下?马而来。
沈绛看?清楚对方,居然是温辞安。
眼看?着温辞安真的还活着,她终于露出笑?意?。
可她没想到的是,温辞安在走到她跟前,突然跪下?,朗声喊道:“微臣温辞安,护卫来迟,请殿下?恕罪。”
身后的士兵,悉数跪下?。
沈绛望着眼前这跪成一片的人群,听着他们口中高呼,殿下?。
她缓缓转头,望向身侧站着的人。
他们跪的是自然不是她。
那便只有始终站在她身边,始终护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沈绛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终于身侧的人也缓缓转过头,两?人四?目相对。
周围的声音忽然如潮水般褪去?,一切声音都被沉入那无边无际的深渊,只有她的心跳,越发越急促,那种剧烈至濒死的速度,让她不得?不开口。
“殿下?。”
她的声音那样冷静而陌生?。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补了六千字,之前是六千啊,现在是一万二,所以一定要重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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