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

“别听这个臭和尚的,他们都是假慈悲,若是真可怜咱们,怎么连东西都舍不得给我们吃。我们快要饿死了。”

“对,我们快饿死了,居然?还拦着咱们,他们存心?不让我们活。”

若是先前还是有人?在流民中,故意鼓动?,如?今这些人?闯入寺庙中,已是红了眼。

周围殿阁里的供奉品,早已经?被洗劫一空。

谢珣望着释然?挡在佛殿前,脸色一冷,竟是头一次露出焦急的神色:“愚蠢。”

“阿绛,你站在此?处不要动?。”谢珣叮嘱。

沈绛点头,他们躲在角落,此?刻流民都在前方,人?群中的声音停下时,已经?有好几个男人?冲到释然?面前。

只见释然?张开手臂,白色袈裟在金光下,有种波光粼粼的耀眼。

飞蛾扑火,不过如?此?。

带头的人?冲到释然?跟前,直接伸手将他推开,可未曾想,释然?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里面有吃的,好多吃的。”有个人?勾头往大殿里看了一眼。

这里是主佛殿,殿内明烛摇曳,供桌上摆着一整排贡品,琳琅满目,叫人?眼花缭乱,此?情此?景,宛如?瑶池胜境。

有人?见释然?大师站在殿前,拒不相让,居然?抄起?随手拿着的木棍,对着他的额头打了过去。

登时,鲜血顺着他的额头缓缓流了下来。

沈绛看到这一幕,失神惊呼。

好在谢珣已经?赶到他身?侧,拉着释然?的肩膀,便?道:“随我走。”

“不可。”释然?望向他,声音坚定:“师弟,你快离开此?处。”

不等他们说完,门口要闯入的人?,再次拥挤上来,“你们快让开。”

谢珣见居然?有人?又要举起?木棍,一脚将对方踢翻,好在此?人?只是绣花枕头,一脚便?踹的老远。

“和尚动?手了,快上啊。”也不知谁喊了一声。

所有人?蜂拥上前,将殿前广场处,挤得水泄不通。

直到沈绛听到一声清晰的哭嚎,是属于稚童的细弱声音,待她四处去寻,在不远处的大鼎旁,居然?有个孩子坐在鼎边,茫然?无措的大哭。

而场面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有人?摔倒,有人?被踩踏,凄惨叫声络绎不绝。

眼看着那孩子哭着哭着,居然?往人?群中爬,他似乎在找自己的娘亲。

沈绛一咬牙,拎着欧阳泉的脖子,威胁道:“你给我老实在这里等着。”

“清明,看好他。”沈绛又吩咐了句。

她冲往孩子所在的地方,就在一个人?被推倒,眼看着要摔向趴在地上的小男童,沈绛终于在这人?砸过去的时候,弯腰将男童抱了起?来。

她带着孩子,躲在大鼎旁边。

“你跟娘亲走散了?”沈绛抱着怀里的小孩子,这才发现,他如?此?之轻,抱在手里,居然?还没一把刀重。

沈绛看着孩子瘦巴巴的小脸,心?底无比沉重。

小孩子不知是因为?被她抱着,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还是因为?她怀抱的柔软,居然?停止了哭泣,还将手里一直紧紧捏着的东西,塞进嘴里。

沈绛这才发现,是半块点心?,看得出来放了好几日,风干的厉害,上面还沾了一些灰。

“别吃。”沈绛温柔阻止。

她忙不迭将自己身?上带的糖拿了出来,这是她的习惯,总会在身?上放上糖,她将糖塞进嘴里,将他手里那块脏了的点心?拿走。

待安抚好孩子,她转头往四周张望。

可是这里早已经?成了人?间地狱,释然?虽然?站在大门口竭力阻止,可是也有人?拿着木棍,拿石头将窗子砸掉。

每个人?想要活下去,却也在发泄,发泄命运不公,将他们的家?园摧毁,让他们妻离子散。

沈绛将孩子抱起?,转头准备去找孩子母亲。

谁知她刚回头,就看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往前跑,身?后清明在追赶。

欧阳泉?

他为?什么能挣脱清明的看管。

只见欧阳泉一边跑一边将手中的东西往后扔,大喊道:“金戒指,快抢啊,金戒指。”

他这人?本就是生活奢靡,寻常恨不得在全身?挂满珠宝,双手上更是夸张的戴满十个戒指。沈绛他们关着欧阳泉,并不会贪图这些东西。

因此?他们并没将这些东西拿走。

没想到此?时反而成了他拖延清明速度的利器,他将戒指往清明的方向一扔,所有人?在听到金子,一下全都被吸引过来。

特别是在第一个人?抢到地上金戒子,狂热望着手中戒指:“金子,金子,真的是金子。”

真的有金子。

人?群开始变得疯狂,有人?摔倒,被踩踏,被推攘。

沈绛的注意力被清明和欧阳泉吸引,就在她犹豫间,却没想到,人?群中早已有人?盯上了她。

数道衣衫褴褛的人?,在人?群中搜寻之后,终于发现了沈绛。

几人?对视一眼,悄然?靠近。

周围全都是蜂拥往前的流民,沈绛拨开人?群,想要帮清明去追欧阳泉。

很快,几波人?同时往那边冲,抱着孩子的沈绛,推开众人?的清明,还有数道衣衫褴褛的身?影。

“三姑娘,小心?。”清明惊呼一声。

沈绛似乎感觉到不对劲,抱着孩子,往旁边一闪。

身?后那道匕首的主人?也没想到,自己的奇袭,居然?能落空。不等对方反应,沈绛抬脚踢向对方的匕首,一脚踢飞。

可是她没想到,杀手竟不止一人?。

旁边有个同样流民打扮的人?,居然?从看起?来是木棍的东西里,拔出一把刀。

清明再顾不得去追欧阳泉,赶紧过来护着沈绛。

沈绛着急:“他怎么跑掉了?”

“刚才他趁着手掌一直藏在披风里,居然?用?利器把绳子割断,趁机跑了。”清明一边说一边应敌。

远处谢珣,早已看到此?处一幕,他怒道:“师兄,今日之事,你还没看出来,是有人?煽动?流民闹事。哪怕你就是死在此?处,都无法挽回这些人?。”

他立即将不远处的两个武僧喊了过来,说道:“现在,我要你们立即带着师兄离开,不得有误。”

释然?看到远处清明和沈绛处境,知道自己再不能拖累谢珣,便?在一众武僧的护送下,离开大殿。

百年护国寺,这一日,竟毁在他手中。

趁着清明与两个纠缠之际,沈绛四处搜寻欧阳泉的身?影,直到看到他正?从台阶上一路往下跑,沈绛赶紧将孩子先放在树下。

一放下,她立即追了上去。

“你身?上还有我喂的毒药,不想要解药了吗?”沈绛边跑边喊。

可是前面奔跑的欧阳泉,不仅没回头,反而越发利落的往前跑。没想到他被关了这么久,居然?还能如?此?灵活。

沈绛气急,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吃饱饭。

眼看着他就要跑到山门口,前面突然?出现两个流民一样的人?。

沈绛望着他们手里拿着的木棍,心?头闪过一丝奇怪。

欧阳泉却丝毫不在意,只当他们是来寺庙里打劫的流民,还一味闷头往前冲。

直到那两人?快到他跟前,其中一人?将木棍顶端拔出,雪亮长刀,寒光凛凛,在欧阳泉眼前一晃。

他虽然?感觉到危险,可再想跑,已来不及。

对方一把抓住他的领子,长刀捅入。

身?后的沈绛就看见欧阳泉后腰处,露出的红色刀刃,刀尖不停滴血。

她望着这一幕,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惊得竟愣在当场。

欧阳泉该死,可是他决不能在这个时候死。

这么久以?来,她都在为?救出阿爹而努力,如?今眼看,一切证据确凿,最关键的证人?死在了她的眼前。

她茫然?无措的眨了眨眼睛。

却不想对方杀了欧阳泉,直奔她而来。

这些杀手在来之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四皇子命人?绘制了沈绛和谢珣的画像,让所有人?都熟记在心?中。

只要他们出现在护国寺,所有人?杀手会按照计划行事。

这两人?本是守在门口的人?,看到沈绛追着一个男人?跑到山门口,居然?想也不想,就把欧阳泉杀了。

他们来之前,就已被吩咐,但凡出现在谢珣和沈绛周围的人?,都有可疑。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欧阳泉哪怕到死都没想到,这两个死士并未认出他。

不过举手之劳,将他杀死在当场。

杀手抽出长刀,直奔沈绛而来,殿下下达了必杀令,哪怕眼前这人?是个容貌卓绝的少?女,他们也义无反顾执行命令,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几乎是在转瞬间,对方已冲到沈绛面前。

手无寸铁的沈绛这才反应过来,她躲开对方劈过来的刀,迅速拉起?衣袖,臂上袖箭,激射而出,对方抬刀就挡。

叮一声,短箭被刀刃挡住。

袖箭本就是暗器,沈绛一发出手,没能杀敌,手中却无兵刃能反抗。

对方再次举刀上前,沈绛只能拿出怀中匕首迎战。

谁知对方却看准她兵器过短的弱点,退后一步,让她的匕首无法挡住长刀后,再次挥刀斩出,沈绛眼睁睁望着长刀斩向自己右手。

沈绛几乎绝望的看着刀刃要擦着自己的,意料之中的剧痛,却未袭来。

斜里劈出一把长刀,破空而至,带着凌厉劲风,将对方的刀刃,挡在离她手臂只有寸许的距离处。只要对面这人?手中长刀再近一点,沈绛的右臂就会被斩断。

沈绛望着身?侧的谢珣,突然?长喘一口气。

“可伤到哪儿了?”谢珣望向她一脸焦急,连声音都不是平日的沉稳。

只是说话间,他再次将对方的刀挡回去。

沈绛摇头:“我没事。”

她说完,谢珣已欺身?而上,刚才那把长刀险些要斩断她手臂的瞬间,他心?头迸发着的杀意,此?刻还在四肢百骸,不断沸腾翻涌。

他挥出的每一刀,都带着全所未有的杀气。

他要这两人?死。

死士武功虽高,可是面对这样的谢珣,却还是毫无办法,不过几个照面,谢珣就将他们斩杀在刀下。

寺庙里见了血,原本混迹在流民中的杀手,再不犹豫,纷纷拔刀杀了过来。

百年佛寺,本该清静,却成了修罗地狱。

鲜血喷溅在长阶上,一具又一具尸体,倒在台阶上。

直到清明刚过来,横刀上前,谢珣这有了喘息的空间。沈绛立即上前,将他扶住,就见谢珣手掌冰冷,整个人?气息不定。

“三公子,”她急唤他的名字。

谁知谢珣苍白着一张脸,再要抬刀,却发现自己手掌绵软无力,他伸手去掏怀中药瓶。

沈绛一把按住他的手,“不可以?。”

他又想要吃那要命的药,强行激发自己的潜能,让他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你在这里。”沈绛按住他的手掌。

此?刻清明一人?抵挡数人?,只能勉强坚持。眼看着这些杀手不顾一切,使出要命的招式,终于沈绛接过他手中的刀。

待沈绛挥刀上前,清明眼前闪过错愕。

少?女的刀锋出鞘时,便?破开敌人?的喉咙,长刀利刃,在如?此?绝色少?女手中使出,成了催命的更鼓。

她的刀被隐没在黑暗中太久,久到她自己都以?为?,再无人?能见到她的出刀。

沈绛一击毙敌,使得那群死士都震颤不已。

直到有一人?突然?开口道:“卫家?刀法,卫楚岚是你何人??”

沈绛冷漠望向他,“从未听过。”

她已再次挥刀上前,她并未说谎,她确实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在沈绛和清明与杀手缠斗之际,护国寺的武僧们也终于赶到,这些僧人?虽不欲杀人?,可如?今杀手在寺庙中大开杀戒,却也由不得他们了。

待众人?合力解决了大部分?杀手,沈绛大喊道:“留下活口。”

欧阳泉被这些人?杀掉,只要抓住活口,就能问出幕后主谋。

最后两个杀手对视一眼,居然?想着不想,立即咬碎口中毒囊,气绝而亡。

沈绛虽气,却也无法。

这种死士本就活口难留,对方既然?敢来杀他们,就是没打算活着回去。

“三公子,你现在怎么样了?”沈绛连忙回到谢珣身?边,问他情况,只见此?刻谢珣勉强能保持神智。

但他脸色苍白,整个人?是一种力竭之后的虚弱。

谢珣摇头,却立即召唤清明,说道:“立即离开护国寺,寺中发生□□,北大营的人?离这里最近,很快就会赶过来。咱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清明赶紧过来,扶着他起?身?。

三人?立马前往马车所停放处,谁知半途,就被释然?追了上来。

释然?依旧那一身?雪白袈裟,只是这袈裟上却沾了血污,他额头上被人?砸伤的伤口,刚被包扎好。只是光头上缠着棉布,颇有些滑稽。

此?刻沈绛也顾不得笑?话大师的古怪言行。

因为?释然?一看见谢珣如?此?,便?立即道:“他可是强行运功了?”

清明点头。

“赶紧送他回京,主持大师方才已派遣寺中武僧,快马加鞭前往北大营报信,要求他们带人?过来平定□□。你们都不可再留在此?处。”

待到了马车跟前,沈绛扶着谢珣上车,却没想到释然?也跟着坐了进来。

清明在外驾车,马车一路疾驰而下。

原本在山道上听到风声,还在赶过来的流民,原本还想拦着马车,可是清明不要命的驾车,不管不顾,反倒是把流民吓退,没人?敢拦在马前。

清明一路驾车,往京城内赶。

车内的谢珣原本还能勉强靠着车壁坐着,但是没一会,他紧闭的双眼,眼睫颤抖,身?体发出不自觉的颤栗,脸色苍白,嘴角紧抿,仿佛痛苦至极。

没一会儿,他的额头泛起?湿漉漉的汗水。

释然?见状,轻移到谢珣对面,直接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为?他把脉。

“释然?大师,你可知三公子所患何病?”沈绛忍不住问道。

释然?沉默。

师弟隐藏身?份,潜伏在这位沈施主的身?边,目的不纯,可如?今他却几次三番,拼死相互,已然?对沈施主动?了红尘欲念。

他虽当初就不同意谢珣所为?,却也不愿在此?刻,成为?那个挑破真相的人?。

只见他双手合十,轻声道:“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三公子若是未与沈施主提及,便?是缘分?未到。施主倒也不必强求知道,毕竟一切皆是定数,亦是他的命数。”

说话间,原本双唇紧抿的谢珣,突然?剧烈一颤,紧接着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沈绛神色大变。

可她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谢珣一口接着一口,接连吐了好几口血。

沈绛抱着他的身?体,望向对面的释然?,哀喊道:“大师,求求您快想想办法,救他吧。”

释然?立即伸手探他的鼻息,却发现谢珣还有微弱鼻息。

按理说他每次强行运功动?武之后,都会陷入一种假死的状况,虽说这种状态危险异常,可对谢珣何尝不是一种自愈。

通过这种近乎死亡的状态,让他的经?脉、血液,都重新回到平缓。

直到体内蛊毒与功法,再次回到彼此?平衡,相互压制的状况。

可现在,他的这种世间罕见的自愈,却并未奏效。

“清明,你家?公子这段时日,可还曾动?武?”释然?急急移到车门口,掀开帘子,问正?在赶车的清明。

清明急道:“之前在欧阳泉别庄,公子一人?抵挡杀手,让我们带着欧阳泉安全撤了回来。”

哪怕是一向云淡风轻如?释然?,当即道:“荒唐。”

“他这些年来身?体本已归于平衡,只要不动?武,便?不会轻易被反噬。为?何要频繁运功动?武,他可知,这是在要他自己的命?”

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沈绛抱着怀中的人?,鲜血已经?将他前襟染成一片,扑鼻的血腥味,哪怕沈绛用?帕子替他擦拭,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释然?大师一句又一句的话,明明并非是说给沈绛听。

却犹如?擂鼓惊魂,一字字砸进她的心?底,她的五脏六腑。

是她贪恋他的温柔和保护。

是她,将他拖入了这些无妄之灾。

他是为?了保护她,才会一次次拎起?长刀,面对那些杀手。

沈绛心?乱如?麻,万念不止,愧疚、自责、绝望、痛苦,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心?境的万分?之一。若是可以?,她愿代他承受这一切痛苦和反噬。

待马车入城,清明一路将车赶回故衣胡同的小院。

等谢珣在床上躺下,沈绛立即说:“清明,你快去请大夫,去将城中最好的大夫请过来。”

可是她吩咐完,在床边坐下,却发现清明站在原地,并未离去。

“你怎么还不去?”她几近绝望的望着他,声音中带着怨怼。

这可是他的主子,是他的三公子啊,他怎么能如?此?不尽心?,还不赶紧去找大夫,只要去找大夫,三公子就有救了啊。

清明转头望着一旁站着的释然?,终于低头道:“三姑娘,没用?的。”

沈绛面色刷一下变得惨白,连一向粉嫩如?樱的唇瓣,都失了血色,她愣愣道:“怎么会没用?呢,生病了请大夫,怎么会没用?呢。你若是怕银子不够,去朱颜阁找姚羡,要多少?银子他都会给你。”

释然?长叹一口气,心?有不忍。

他轻声道:“沈施主,他这病发作起?来,药石无医,便?是世间最好的大夫都无法救治。如?今唯盼着他能靠着自己熬过来。吉人?自有天相,若是无果,生死轮回,亦是世间定数。”

“荒谬,荒谬。”沈绛握住他的手掌。

明明之前他还与她说话,对她笑?,用?刀保护她,怎么可能现在他就要死了呢。

沈绛感觉着他的脉搏,依旧还在跳跃。

释然?还是上前,轻声道:“若是他能恢复到先前的假死状态,让身?体内经?脉、真气归于平静,不至于这样四处乱窜,使得五脏六腑受损,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沈绛坐到他的床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前。

她感觉到,随着时间一同流逝的,还有他的生命。

“程婴,求你。”她低头,埋在他的颈窝,终于眼泪如?雨般,滴落在他的身?上。

房中似乎有人?轻声呓语,似乎在诵念经?文。

沈绛却丝毫不在意,依旧陪着眼前的人?。她望着他,两只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掌,不知过了多久,清明过来,请她去用?膳。

沈绛仿若未闻。

而屋外的晨晖早已经?到了院内,清明伸手擦了下自己的眼泪。

“公子到底如?何?”晨晖低声问道。

清明摇头。

晨晖朝里面看了一眼,说道:“我们得带殿下回王府,万一殿下真的出事,王爷和王妃也能……”

见最后一面。

“你怎么能有这种念头。”清明像是要跳脚。

晨晖咬牙:“你不是也在摇头,若是殿下真的有事,你以?为?咱们能逃得了。”

清明再次抹掉眼角泪水:“可是三姑娘如?今守着殿下,我如?何将殿下带走。”

“都到了这个时候,三姑娘是否殿下身?份还重要吗?”晨晖气急。

可没想到,屋内突然?传来沈绛的轻呼:“大师,大师,你快来看。”

清明赶紧说:“我先去看看公子。”

说完,他不管晨晖的脸色,逃一样奔向屋内。

待他进了房内,就见释然?正?在床边,只见他手掌搭在谢珣的脉搏上,紧接着又探了探他的鼻息,半晌,居然?松了口气道:“他已进入龟息状态,看来脉搏和真气已渐归位。”

沈绛眼角还挂着脸,却又笑?了起?来。

她将他的手掌,放在自己脸颊上,泪中带笑?说:“我就知道,你不忍心?这么对我。”

不忍心?让她亲眼看到他的死亡。

她就知道。

*

夜半,风声渐起?,大雨滂沱而至。

这般过了一夜,雨势停落,整个京城被水洗过一遍,就连第二日拂晓时的天际,都比往日格外深邃。

今日乃是早朝大起?的日子,温辞安如?例出门。

谁知一开门,就看见门口站着的人?,她身?侧摆着一把伞,衣裳上沾满了泥泞,也不知在此?沾了多久,脸色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

“温大人?,你说过会帮我伸冤的对吧。”

沈绛看了他半晌,终于开口问道。

隔着一道院门,温辞安望着眼前这个似乎如?三月柳枝还要柔软的姑娘,此?刻她眼眸中迸发出一股叫决绝的神情。

皇宫门口。

应天门外的登闻鼓前,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在众目睽睽之下,敲响鼓。

一声声鼓锤,声音悠远,竟是要穿透一道道宫墙,去往此?刻正?站着满朝文武的金銮殿前。

终于看守登闻鼓的监察御史出现,望向敲鼓少?女,呵道:“你是何人??”

“民女沈绛,今日前来敲鼓,为?我父沈作明击鼓鸣冤。”

沈绛望向对方,声音坚定。

此?刻,金銮殿上,一个身?着绯衣的男子,从人?群中缓缓出列,对着前方皇座之上的天威圣颜,郑重一拜,朗声道:“臣监察御史温辞安,有本奏。”

“所奏何事?”冠冕珠帘后的帝王,沉声问道。

“仰天关一战,我大晋兵败如?山,五万将士血染沙场,马革裹尸。先前臣收受诉状,言明仰天关一战,实则有冤。为?告慰诸将士英灵,臣不敢怠慢,辗转查证,多方收集证据,证实仰天关一战确有内幕。”

此?刻殿上已骚动?不已。

直到温辞安朗声说:“此?案牵扯甚广,不仅涉及陕西府多位官员,更与魏王殿下有关。”

这一刻,满殿哗然?。

宫墙外。

沈绛听着监察御史说:“你可知,凡擅敲登闻鼓者,杖三十。”

“民女知道。”沈绛淡然?道。

*

谢珣醒来时,身?边并无人?,他强撑着起?身?,却发现枕边似乎有一样东西。待他伸手去拿,才发现竟是一封信。

待他打开,一眼认出沈绛字迹。

“三公子同鉴,见字如?晤。三公子因我之顾,几次三番,引发旧疾,险害性命,我心?底之痛,无以?赘诉。如?今已拖累公子良多,我亦无以?为?报。此?番为?父伸冤,三公子已帮我甚多,余下我定当倾力而为?。只盼着今日我区区此?身?,能化作微薄绵力,还将士之冤情清白。”

“如?今朝堂争斗,累得边关将士,令人?深恶痛绝。公子虽只是推官,却有凌云之志,他日定能乘风直上,还这世间一片河清海晏。”

谢珣看着纸张的字迹,直到最后。

“此?番前去,唯有一事,不得心?安,便?是三公子的身?体。公子之疾,世间罕见。我从未见过,亦无从尽力。但我有一恩师,名号寒山先生。先生乃是世间高人?,博闻强识,学识之渊博乃我平生所见。若是公子能寻得先生,或能求得一丝生机。如?今我留下先生赠我印鉴,见此?印便?如?见我。亦将寻找先生的线索留给公子,盼你能早日见到先生。”

清明进来时,就看见谢珣正?捏着一张纸。

“公子,你醒了。”

见谢珣不说话,清明还好奇道:“公子,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这是阿绛留给我的绝笔信。”谢珣轻声说。

她竟是将一切都跟他交代清楚了一样。

感激他对她的帮助,祝福他的话语,甚至还有最后担心?他的这番话。

可是谁允许的!!

谢珣抬眸望着清明,居然?又笑?了起?来,清明大骇,就听他说:“她居然?主动?把寻找姚寒山的线索告诉了我。因为?她担心?我的身?体,想让我找到姚寒山,让他来救我。”

明明他那么处心?积虑,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线索。

可如?今这线索,是她亲手,毫无怨言的奉送到他手中。

“沈绛。”谢珣喊着她的名字,掀开被子,就是往外走。

清明眼看着他赤脚出去,赶紧拦着:“公子,你的身?体还未恢复,不能下床啊。”

“清明,她就要死了。我若是不去,她真的会死。”谢珣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吼道:“去备车。”

清明还未转身?,就见晨晖急急进来。

他弯腰道:“殿下,沈姑娘去了应天门,敲了登闻鼓。”

清明啊地一声惊呼。

本朝律法,敲登闻鼓伸冤者,一经?敲鼓,帝王亲自受理。

只是为?了防止升斗小民,随意敲鼓,所以?但凡敲鼓者,皆要杖打三十大板。

清明瞪大眼睛:“三十板子打下去,三姑娘还有命在?”

*

沈绛一开始还在数着,落在自己身?上的板子。可是每一板子落下,她的身?体就疼到颤抖,五脏六腑仿佛都要炸裂。

疼。

那种疼到没有知觉的钝痛。

或许,她这一关压根挨不过去吧。

这样的疼,让她几欲赴死。

可是一想到父亲的冤情,想到那些枉死在边境的将士,那些终年无法归家?的英灵,他们想必都在看着她。

她要去见皇上。

她将所有、所有、所有的冤情,都陈与金銮殿上。

沈绛带着这样的信念,坚持让自己不昏倒。

直到她看到一个白色身?影奔袭而来,模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然?后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程婴。”她低呼一声。

头顶之人?,仿佛在应她。

作者有话要说:【把这章改了一下,欧阳泉之死是个意外,之前写的好像是清明和阿绛的原因。其实我的本意就想写这种戏剧性的死亡,他要是不跑的话,就不会死。结果自己一心想要逃走,反而被人当成一个不重要的人,随手宰了。OK,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呜呜呜呜女鹅太惨了,我这个后妈

阿绛是我手底下最惨的女鹅了,我没有心,我没有肝,我还没有肺

但是看在这章这么多字数上,多多留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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