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沈绛被他手臂扣住腰身,因?为太过?用?力,她的呼吸已然受阻,有种?透不过?气的窒息,于是她忍不住轻轻挣扎起来。
可是面前的人,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不带一丝喘息。
他将她抱紧:“你害怕了?”
原本清冷的声音,此刻沙哑至极,低沉的像城墙上的钟鼓,每一个字都是敲在她心头,听得?人心惊胆战。
方才还明月清辉的天际,似乎也黯淡了下来。
将彼此的身影,彻底融入这黑夜中?。
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和?陌生,从?沈绛心底慢慢浮起来,这样的谢珣让她从?未见过?,她感觉到黑暗中?他的视线正牢牢定在她身上,她轻声道:“我没?有。”
黑暗中?,一声短促的哼笑?传来。
谢珣:“你撒谎,这样的我不是你熟悉的那个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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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会一如既往待我吗?
他的手掌握着她的腰身,沈绛本就纤细的腰肢,在他手中?仿佛不盈一握,不想他却轻轻松开?,下一秒她的手掌被他握住。
谢珣的五指顶开?她的掌心,一根一根穿过?她的手指间,终于两人十指紧扣。
沈绛下意识抬头,黑暗中?他的双眸幽深而平静,可是瞳孔的深处仿佛蛰伏着一种?被压抑着的疯狂,稍有不慎,就能带着自己一起焚烧殆尽,灰飞烟灭。
“阿绛,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个完美的三公?子,我其实是个坏到透顶的人。”
他所做的一切,都带着目的。
哪怕他用?大义包裹着自己所有行为,可是剖开?表面的理由?,他这么做,全都是为了自己。
他生来就被束缚,只因?他是亲王儿子,是皇帝兄弟的儿子。
帝王疑心,他们全家就得?如履薄冰,他父王为何这么多年来,一直有纨绔王爷的名?声,因?为父王但凡有一丁点权势,都要被架在火上烤。
他在深宫之中?,却中?了世间罕见的蛊毒。
皇宫中?那么多皇子,后?宫争宠斗气,要害也该害皇子,为何偏偏他这个寄居宫中?的王世子遭了毒手。
真相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只是谁敢提起,谁敢帮他伸冤。
这么多年他遭受着蛊毒侵害,日日夜夜,早已经是满身疮痍,这具从?五岁开?始就一直努力活着的躯壳,现如今早已经破败不堪。
他沙哑至极的声音,落在沈绛耳边,激地她浑身颤栗。
这样的三公?子,她从?未见过?。
她的三公?子,从?来都是笑?容温润和?煦,如三月里最柔的春风,这一刻她却突然发?现,在这样温和?的面孔下,深藏着的竟是她从?未察觉到的阴暗和?绝望,他声音里带着极端的压抑,无法宣泄的隐忍。
“程婴。”沈绛轻声喊他的名?字,她似乎想要安抚他:“我不害怕。”
谢珣听到这里,不仅未被安慰到,反而越发?觉得?荒谬,直到如今,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若是她知道,她从?头到尾喜欢上的,是一个虚假的幻象,她还会这么安慰他吗?
此刻他心底有个疯狂的声音在呐喊。
告诉她,你真正的姓氏,你真正的名?字。
为什?么不敢?
你为什?么不敢?
可是他心底仿佛又另外一只巨手,紧紧捂住他的心脏,将所有的爆发?和?想要发?泄的疯狂,都彻底禁锢住。
谢珣再次将她抱在怀中?,这次他的唇贴着她的耳边。
温热的鼻息,如鸟羽般轻拂过?她的鬓发?,直到耳廓,直到他再次呓语开?口:“阿绛,我好想这样永远抱着你。”
永远。
突然,沈绛感觉到什?么滚烫的东西,坠入她的颈窝,缓缓流淌而下。
沈绛浑身再次颤抖。
这一刻,她竟觉得?抱着自己的这人,好似在溺水,如今她成了他唯一的浮木。
谢珣一直以为,他的心可以永远克制、隐忍,他早已经习惯了忍常人所不能忍。可是今晚,眼前少女莽撞而又天真的吻,带着的一片赤诚,让他固若金汤的隐忍,彻底破碎。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像是要把她彻底揉碎自己的身体。
谢珣一闭上眼,心底再次滑过?一个嘲讽的声音,永远,他有什?么资格说永远。
沈绛的一辈子还有多久,五十年、六十年,他的一辈子呢,说不定就是明天,因?为这具身体早已不是他能控制。
烈火在他心底焚烧,他从?年幼时所受的那些伤害,他曾以为已是极致。
如今他方知,这一年年在他心头叠起来的伤痕,让连肆无忌惮拥抱他心心念念的姑娘都不可以。
甚至连一句,我会娶你的承诺,都不敢许下。
他心底哪怕疯狂想要拥有她,却无法做到彻底自私,因?为他舍不得?丢下她一个人,在这孤寂世间。
“阿绛,阿绛……”他低唤她的名?字。
沈绛感受到他声音里的绝望,眼泪再也克制不住,落了下来。
他突如其来,前所未有的爆发?,这些她未曾见过?的疯狂情绪,终于让她明白,他心底所受的那些煎熬,她不知道在自己未曾遇到他的那些岁月里,他究竟遇到过?什?么。
她只能哽咽道:“不管你是什?么样的程婴,我都不会离开?你。我也想要永远待在你的身边,程婴,你既说了这句话,就要做到。”
*
沈绛最后?竟连自己怎么回房间,都已经忘记。
她只记得?,谢珣带着她去一个山坡上,看了头顶的星辰,他这人格外博闻强识,似乎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沈绛安静靠在他身侧,听着他说着苍穹星斗。
一觉醒来,沈绛以为她是高?兴的,可是高?兴之余,仿佛又患得?患失起来。
她从?小就亲缘缺失,似乎也从?未拥有过?什?么美好的东西,如今乍然拥有了,反而觉得?有些失真,怕一切似梦,只要她睁开?眼睛,就会彻底消失。
沈绛回去之后?,本打算联系傅柏林。
可是她按照他们留下的暗号,几日都没?等到人。
之前她就听三公?子提起,那日在别庄里查案的就是之前她遇到暗杀时,遇到的那个锦衣卫千户。
只怕师兄一直不能来见她,是因?为他压根不在京城。
说不定他已经按照她和?谢珣所设想的那样,追查到了漠北。
转眼就快到八月中?秋。
魏王府。
这几日气氛都格外压抑,殿下似乎心情不悦,书房里伺候的人,不知为何,竟被拖出去打了一个。
谢仲麟心情不好,自然是因?为欧阳泉。
本以为他派出那么多死士,区区一个欧阳泉,手到擒来。
可是在京城闹出这样的轩然大波,欧阳泉不仅没?杀掉,而且还让他逃到漠北。如今他更是得?知,欧阳泉手中?居然还藏着账册,还有他策反许昌全的证据。
关于欧阳泉这些勾当,他确实事先不知。
但是仰天关之战后?,许昌全给他来了密信,竟将欧阳泉策反他的事情,全盘告知。他说自己深受长平侯大恩,如今辗转煎熬,特别是长平侯被押送进京,他恨不能以死抵罪。
谢仲麟得?知此事,大惊不已。
可此刻他已经骑虎难下,欧阳泉是他的人,一直在用?芙蓉醉帮他敛财,许昌全也就是这么被他们拖上一条船。
他没?想到的是,欧阳泉居然是北戎人,还如此狼子野心。
但他思虑了许久之后?,却还是派人安抚住了许昌全。长平侯沈作明手握重兵,他虽不是旗帜鲜明的太子党,却也对父皇说过?,朝中?党争不断,不利江山社稷,还是应以太子为重。
所以沈作明出事,太子还曾经试图保他。
多次让人上书,言明长平侯这么多年镇守边疆,不仅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该以一役定他生死,边关防务要紧,还是应该让他戴罪立功。
父皇似乎打定主意,要借着这次机会,彻底收回沈作明的兵权。
谢仲麟自然也不想让太子,再得?沈作明这样的臂膀,所以他安抚住许昌全,反而借机推许昌全成为西北大营主帅。
只要他握住许昌全这个秘密,那么这个人就可以为他所用?。
如今欧阳泉逃至西北,看来许昌全这颗暗棋,他也该舍弃了。
谢仲麟接连损失自己的钱袋子,还有好不容易到手的兵权,心疼不已。但是太子和?端王在京城对他虎视眈眈,他不能将这么明显的把柄落给别人。
房门被敲响,他今晚一直等着的人,终于到了。
很?快,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他贴身侍卫,身后?的人则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
“殿下,欧阳泉的管事被带来了。”
谢仲麟立即问道:“我让你一直藏在欧阳泉身边,如今他逃往西北,他那些账册和?银子可都没?来得?及带走。你现在能拿到多少钥匙?”
“回殿下,大半的生意我已经掌握,至于银子,我也大概知道藏在何处。”
谢仲麟:“好,你现在立即将银子给我转移,立即送到我的封地广宁。”
“是,殿下。”管事恭敬道。
谢仲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敲,此时房中?只剩下他的贴身侍卫吴志,他问道:“去追杀欧阳泉的人,有消息了吗?”
“他们一直追赶着欧阳泉,不过?对方身边有江湖高?手保护,而且一路上行踪不定。”
谢仲麟皱眉。
吴志赶紧说道:“我们在许昌全身边也安排了暗桩,只要欧阳泉去找许昌全,我们的人一定能将两人都抓住。”
“不过?据我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好像锦衣卫也派人前往漠北。”
“什?么?”谢仲麟失声。
他立即道:“一定要赶在锦衣卫找到欧阳泉之前,杀了他。这个人知道的秘密太多,不能将他留下活口。”
转眼过?了半个月,到了八月中?秋。
沈绛与沈殊音在这新搬来的地方,也住了半个月。
这是姐妹两人难得?在一起的中?秋团圆节。
沈绛虽然忙着救爹,却也没?忘记朱颜阁,而且这阵子沈殊音竟还帮她出了不少点子,特别是沈殊音亲自画的中?秋嫦娥奔月,被定制成中?秋款口脂盒子。
居然大受欢迎,一经推出,就售卖一空。
“大姐姐,这是姚羡亲自给你包的银子,特地感谢你之前画的嫦娥奔月图,”沈绛笑?嘻嘻将红封拿出。
沈殊音摇头,轻笑?道:“是我该做的事情。”
不过?她虽然这么说着,可还是伸手接过?了红包。
待打开?一瞧,发?现里面竟是张百两银票,沈殊音大吃一惊:“竟这么多银子?”
“姚羡说了,你是京城里的高?门贵女,眼光不同寻常,以后?还想请您多多帮忙。他呢,还生怕银子污了你的眼。”
沈殊音陪嫁庄子和?铺子,都有不少,每年这些进项都是不少。
只是头一回,靠自己双手赚银子,竟还挺新鲜。
沈绛低声说:“大姐姐,我听说你前两日在铺子里遇到了方家的人?”
沈殊音因?为在家无事,所以偶尔会去朱颜阁,没?想到居然就遇到了方家二房的小姑娘。之前她和?沈绛在安国公?府大闹一场,沈绛拿匕首挟持徐氏的事情,被那么多家丁看见,瞒是瞒不住的。
所以方家小姑娘瞧见她,再没?了往日的恭敬,吹眉瞪眼。
沈殊音自然也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见识。
“我与方家已没?了关系,从?今以后?,我只是沈家女,再不是方家妇。”当时沈殊音面对小姑娘愤怒指责,她作为国公?少夫人,怎么能与旁人一起踩了国公?府的脸面,她就是这般回答。
沈殊音轻笑?说:“不过?是个小丫头,灼灼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如此月圆美景,咱们还是先许个心愿。”
沈绛抬头望着头顶,许久,轻声道:“希望月圆,人团圆。”
*
皇宫。
今日乃是中?秋宴,皇上特地在昭和?殿,举办盛宴,邀众臣同宴。而宫中?的观月楼,更是整个京城最好的赏景之地。
谢珣本不想赴宴,但是郢王爷不许,他只能跟着一同前往。
女眷是在后?宫之中?设宴,而前朝的昭和?殿,则是皇帝与皇室宗亲、王公?大臣,一同饮宴。
谢珣坐在郢王身侧,不言不语,安静观赏殿内的舞乐。
待一曲终了,皇上举起杯盏,笑?道:“今日乃是中?秋佳节,朕与众卿同饮一杯,共祝此良宵美景。”
众人纷纷起身,太子率先说了几句贺词。
这一番话让一向对太子严苛的永隆帝,都脸上喜色不断,颇有几分和?颜悦色。太子心底也是难得?轻松。
谁知宴席过?半,突然有人送了急报进来。
原本还在赏舞的众臣,纷纷抬头望过?去,就见皇帝打开?手中?折子,看了几眼,神色陡然一变,原本的喜色变成急怒,他似忍了又忍,最后?居然还是将手中?折子扔了出来。
“欺人太甚,方才来报,北戎王庭,竟派人混入西北大营驻地,暗杀建威将军许昌全。”
谢珣猛地握住手中?酒杯。
殿内立即响起喧哗声,好些官员愤声急呼,斥责北戎恶贼,欺我大晋边疆,竟还敢暗杀镇守边关的将军。
甚至还有人疾呼,要给北戎还以颜色。
谢珣捏着手中?酒杯,慢慢凑近唇边,仰头喝下。
北戎八部,还真是一把好刀。
皇帝这是打定主意要包庇自己的儿子了。
谢珣眸底闪过?冷光,缓缓抬头望向皇座之上的那个人,哪怕他曾经也是明君如何,如今他为了自己的儿子,置几万将士之死如无物,更是将所有罪责推到无辜主帅头上。
待他望向不远处座位上的魏王谢仲麟,就见他眼底闪过?一丝狂喜。
瞧瞧,这对父子,都心知肚明。
谢仲麟知道是皇帝替他出手,除掉了许昌全。
许昌全死不足惜。
可真正该死的人,却还安坐在这大殿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简单来说,阿绛的一个吻让柿子哥哥破防了,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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