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谢珣的声线天生带着几分冷调,可是这样的清冷,却在这喊杀震天和弥漫着血腥气的地?方,莫名安抚了沈绛。

她突然松开手?掌按住的另一只衣袖。

在这里,她无需自保,因为有个人挡在她身?前。

本以为锦衣卫人数众多占据上风,很快就能将此间局面控制住。可喊杀声刚起,就从暗巷内冲出十来个彪壮大?汉,拎着刀竟是来救人的。

原来这帮匪徒也藏了后手?。

一时间,整个酒楼内外犹如人间地?狱。

断臂残肢,竟随处可见。

血迹更是随处可见,地?上、墙壁上,甚至是头顶的灯笼上。

酒楼掌柜带着伙计躲在柜台后面,吓得瑟瑟发抖,这会儿连哭都忘记了,甚至还隐隐闻到尿骚味。

有人被吓尿了。

谢珣微转头望着身?侧的小姑娘,她安静站着,却浑然不觉害怕的模样。

待沈绛察觉到谢珣的眼神,她抬眸望过?去,两人四目相对。

待她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之后,才察觉自己的反应好像不太对,一般来说寻常小姑娘若是遇到这样的场面,会是什么反应?

于?是在思索片刻后,沈绛软声道:“这…这也太可怕了。”

谢珣垂下手?臂,宽大?的衣袖正要从她眼前消失时,他却跨步过?来,整个人挡在了沈绛面前。

这下她的眼睛落在他青衫上的绣着卷云纹路。

“三公子。”她轻声喊了句,似乎想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珣垂眸看她,低声说:“我?们得在这里等?一会儿,外面刀剑无眼。”

沈绛自然不会拒绝:“好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停了,明明时辰还未至深夜,可整条街却有种鸦雀无声的死寂。

“那些匪人都被抓到了?”沈绛听着外面动?静,又问了句。

抓到?只怕都死的差不多了吧。

锦衣卫是什么人,但凡能出动?他们来抓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寻常宵小。

况且方才那些锦衣卫下手?不分轻重,显然是根本不在乎这些匪徒的死活,能抓活的最好,但是死了的也无所谓。

直到外面响起整齐脚步声,显然是后续赶来的官兵。

突然,谢珣开口道:“此间场景太过?血腥恐怖,只怕你看了之后会受到惊吓,倒不如不看为好。”

“那怎么办?”沈绛下意识问,她总不能捂住自己的眼睛吧。

她刚未出口,只见谢珣已抬手?将自己束发的装饰发带摘了下来,两寸宽的青色飘带被他握在手?心。

然后他抬手?将发带蒙在沈绛的眼睛上,低声说:“小姑娘不应该看这些的。”

沈绛安静站在原地?,任由他的手?臂环到她的脑后,将飘带轻轻打上了一个活结扣。

待他系好发带,几不可闻地?低笑一声。

沈绛乍然被蒙住眼睛,看不见外面,又听他笑,忍不住问:“怎么了?”

谢珣低头打量着她的模样,一张小脸白的欺霜赛雪,两寸宽的青色飘带蒙着眼睛,教她身?上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脆弱感。

煞是可爱。

他刚系好,就听到有大?批人马再?次进?来。

是之前追杀出去的锦衣卫,再?次回来了。

锦衣卫众人将酒楼的掌柜和伙计找了出来,又看着一直站在窗边的那对男女,其中一个人抬起绣春刀,指向谢珣,不耐烦道:“你们两个过?来。”

沈绛虽然看不见,却下意识觉得,就是在说她和谢珣两个人。

她正要抬脚,却被谢珣拉住衣袖,他低声说:“我?们不过?是凑巧来吃饭的,跟这帮匪人毫无瓜葛。锦衣卫的人应该只是问问而已,你留在这里,我?过?去回话?就好。”

沈绛不放心说:“听闻锦衣卫权势极大?,可以抓捕任何人,你小心些。”

“我?知道,你乖乖站在此处等?我?。”他声音温润,听着丝毫不紧张。

沈绛也只得点头,毕竟她蒙着眼睛,没有他在,她哪儿去不了。

只是谢珣离开后,她突然想到她眼睛上蒙着的发带,其实是可以随时拿掉。

偏偏,她心底念头微转过?后,竟没有抬手?摘下。

刚才叫谢珣的人,是个锦衣卫小旗,见他过?来刚要呵问。

谁知谢珣却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对方见状,神色一变,正要行礼,谢珣却冲着他抬了抬手?臂,示意他不用下跪,接着他才轻笑说:“大?人,我?与那位姑娘只是途径此处吃饭而已,实在不是有意打扰锦衣卫办案。”

锦衣卫小旗微垂头,却还在想他那块令牌,上面雕刻着的金龙,栩栩如生。

那是只有圣上御赐的东西,才会有的金龙。

没人敢在天子脚下的京城造这样的假,有这样令牌的人,应该是王公勋贵才是,偏偏对方与他说话?却丝毫不倨傲,反而格外客气。

直到谢珣再?次说:“若是无事,我?可以带着那位姑娘离开了吗?”

锦衣卫小旗朝后面看了眼,就见那姑娘站在窗边,月色从打开的窗户处倾笼而下,佳人身?姿绰约,哪怕青带遮眼,依旧看得出是个绝色。

这人心思活络,便猜测该不会是哪家贵公子乔装,在这儿私会美人呢吧。

啧啧,贵人可就是会玩。

于?是他冲着谢珣拱手?,客气说:“既然你们只是在路过?,自然现?在就可以走。”

沈绛离的虽远,却模糊听到他们的对话?。

心底松了口气。

很快,谢珣回来,他将自己的衣袖递到沈绛的手?边,“抓紧我?的衣袖,我?带你出去之后,再?替你解开发带。”

沈绛缓缓点头,抬手?抓紧。

此刻官兵正在收拾现?场,只是有了那个小旗的吩咐之后,倒是没有人再?为难他们。

谢珣走在前面,小心带着她绕开了地?上的血迹,从酒楼正门离开。

两人在街面上走了好一会儿,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也淡去。

走在身?侧的谢珣停下脚步,沈绛跟着停下。

她站在原地?,听到他说:“我?现?在给三姑娘将发带拿下可好。”

于?是她乖乖站在原地?,没一会儿,抬起的衣袖从她耳鬓边轻轻擦过?,她的耳垂竟没来由的发烫起来。

二月清冷的夜风拂过?耳畔,白皙的耳垂依旧泛着沁血般的红。

谢珣将发带摘下,沈绛闭了闭眼睛,才重新适应光线。

夜色已浓,只有天边悬挂着的明月遥遥照映着大?地?,月光洒落下一片波光般的清泠银辉,与周围街道上店铺门口挂着的灯笼,相互辉映。

沈绛回头看了眼,刚才的酒楼。

那里门口守着一排官兵,酒楼里面更是影影绰绰的都是人。

周围的店家,胆小的早已经?将店门关上。

此刻哪怕就算没关的,店里也是空无一人,客人早被这震天喊地?的杀声吓跑了。

沈绛小声嘀咕道:“吃饭都能遇到这样的事情,我?的运气似乎不太好。”

上京的路上遇到劫匪不说,还能撞见自己的前未婚夫跟其他女人私奔。若不是她实在不喜和尚,倒真该去寺庙里上柱香。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连累了你呢?”谢珣好笑地?望着她。

沈绛摇头,脸上挂着无奈:“这种倒霉的事情,三公子还是不要与我?抢了。”

饶是谢珣这样不动?声色的性?子,都被她这句话?再?次逗笑。

两人往回走了几步,突然沈绛转头问谢珣:“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谢珣挑眉。

沈绛缓缓说:“我?们忘记吃饭了。”

刚才他们的菜刚端上来,还未动?几筷子呢,先是遇到那个络腮胡,接着就是锦衣卫开始抓人,一桌好菜,全都浪费了。

沈绛倒是想起之前的事情,她问:“方才那个络腮胡后来怎么样了?”

谢珣神色淡然:“运气不太好,死了。”

他都已经?提醒对方,小心身?后了。

沈绛倒是没流露出什么同情的表情,这种人吃饭都能调戏小娘子,可见平时也是个恶贯满盈的人。

死了就死了吧。

因为这条街的店铺都关的差不多,两人只得多走了几步,终于?在一座青石桥旁,看见一个馄饨摊儿。

这家还算讲究,用粗布拉了个棚子。

锅炉摆在棚子里,远远看着就有股人一缕缕白汽升起,这么乍暖还寒的夜晚,来碗热馄饨,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寻着香味走过?去。

摊子里没有别人,老板见他们过?来,热情招呼他们坐下。

没一会儿,两碗馄饨被端了上来,褐色粗瓷碗里盛着白皮馄饨,翠绿葱花洒在上面,碗刚到跟前,香味已扑鼻而来。

两人都是打小受着吃食不言寝不语的教养,安静吃着馄饨。

其实沈绛也饿了,她这一天就没消停。

白天忙着胭脂铺子的事情,结果?晚上回家,热饭还没吃上一口,先看了一场血肉模糊的大?戏。

幸亏她刚才没瞧见那满地?的断臂残肢,否则现?在这碗馄饨吃的也不香了。

这个店家的馄饨包的甚好,她吃完还有些意犹未尽。

以至于?对面的谢珣,抬头看着她,好心问道:“还要再?来一碗吗?”

啊?

沈绛一怔,她立即摇头:“不用,我?吃饱了。”

好歹她也是小淑女,把一碗馄饨全部吃完,已是足够,哪还有再?要第二碗的道理。

此刻两人都吃完,沈绛想起家里还殷切等?着的阿鸢和清明。

不知卓定回没回来,她今日派他去了别处。

于?是她让老板再?做三碗馄饨,一并带回去,只是她说道:“老丈,我?忘了带食盒出来,可否借你的盒子一用?”

“小娘子尽管拿去用好了,只要明个遣人送回来就行。”摊主笑呵呵答道。

两人坐着等?馄饨,沈绛又想起之前的事情,好奇问道:“没想到,锦衣卫的人居然也这么通情达理,居然这么容易放咱们离开。”

谢珣温和一笑:“也不尽是,只是我?拿出了证明自己身?份的腰牌。”

沈绛略惊讶望着他。

谢珣解释道:“这两日家里给我?寻的差事定了下来,正巧我?身?上带了文书,是以对方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

“恭喜三公子了。”沈绛发自内心笑道。

毕竟不管在何时,要想安身?立命,还是得靠自己。

谢珣轻声说:“我?并非科举出身?,只是个小差事而已。”

“那又如何,大?丈夫不拘小节,即便从微末做起,我?相信以三公子的为人,一定会有大?展宏图的一天。”沈绛也不知为何,莫名对三公子有种信任。

她相信她眼前的这位公子,虽一时困囿尘埃,却终究会扶摇直起。

可惜,她梦中怎么就没梦到三公子呢。

沈绛颇为遗憾地?想着。

“你倒是对我?有信心。”谢珣边说边摇头。

没一会儿,沈绛涌起一股想要打哈欠的困乏之意,谢珣朝摊主看了眼,问道:“请问馄饨做好了吗?”

“这就好了。”摊主答了一声。

谢珣起身?走过?去,将这几碗馄饨的钱,一块付了银钱。

待他提起摊主装好的馄饨,转身?对沈绛说道:“走吧,咱们早些回去。”

沈绛起身?,走到他身?边,两人一块往家的方向走。

路上,谢珣见她满脸倦色,关切道:“三姑娘,很累吗?”

此时沈绛却注意到了他对自己的称呼,又成了三姑娘。

仿佛之前的那一声三姑娘,只是情急之下,他无心的脱口而出。

“今日去看了铺子,确实有些累。”沈绛声音透着带着一丝娇柔的懒散。

“铺子?”

沈绛小声说:“我?要在京城久居,不想坐吃山空,便与人一起做了点小生意。”

谢珣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

着实又让他意外了一次。

谢珣沉默了会儿,眼眸微垂:“三姑娘,总是教我?意外。”

“是让你见笑了吧,”沈绛疏朗一笑。

世?家千金金尊玉贵,哪个不是被养在闺阁之中,十指不沾阳春水。只有家境落魄的实在过?不下去,才会抛头露面。

至于?商贾之事,更是在末流。

沈绛自个倒是不在意,不过?她也知道世?人眼光有多挑剔。

谢珣突然停住脚步,侧身?望向沈绛:“方才三姑娘与我?说过?的话?,怎么转头就忘了。”

沈绛也看着他,两人四目相接。

许久,谢珣轻声说:“即便是从微末做起,我?相信以三姑娘的能力,定能如鲲鹏般扶摇直上。”

沈绛没想到自己刚才安慰他的话?,转头就让安慰了自己。

“借三公子吉言。”

沈绛并未笃定命运的人,若是信命,那个梦境给她的预示,她就该远远逃脱,留得自己一条小命苟活。

可她既然来了京城,便会咬牙撑下去。

开铺子做生意,即便被人视作轻视又如何。

她亦不在乎。

因为她只信她自己。

*

过?了两日,沈绛去了一趟作坊,将第一批最好的货,拿了回来。

毕竟这些口脂是要上唇的,而且虽然看着颜色是与她要求的相差无几,但是上唇之后的色彩,却会因为各人唇色不同而呈现?出差异。

因为屋子里的光线略暗,沈绛干脆让阿鸢把口脂都摆在外面院子的石桌上。

这家院子原先的主人,应该也有几分闲情野趣。

院子里不仅搭了葡萄架,还做了一副石凳石椅在架子旁。

阿鸢又把一面水银镜拿了出来,这可是当初大?姐姐特?地?在年?货里派人带给她的,是西洋舶来品,比铜镜照的清楚多了。

当初卖东西时,沈绛都没舍得卖掉。

“小姐,咱们先试哪一个?”阿鸢瞧着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精致小瓷盒,简直爱不释手?。

沈绛指了指其中一个菱花瓷盒,说道:“先试这盒吧。”

这是她特?地?让人制作的瓷盒形状,用意自然深远。

阿鸢拿起盒子,一边给她上妆一边说道:“小姐,你说咱们的口脂,能卖的出去吗?”

要说这丫头有什么不好,大?概就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段时间,沈绛表面淡然处之,可心底早已焦急不已。

她来京城这么久,迟迟还没未见到姐姐,身?上的银两看似还够用很久,可是跟姚羡合伙开铺子,人家都出了铺子,她自然也要拿本金。

银子光见出去,不见回头,她心底能不着急嘛。

这丫头的问题算是问到了她死穴上了。

她苦心经?营的这些,能得到她想要的回报吗?

好在阿鸢这丫头,旁的不说,手?巧的是没话?说。之前在衢州时,她就会自个做胭脂,上妆手?法更是别具一格的好看。

谁知阿鸢刚替她妆扮完,正要细细打量,就听门口传来敲门声。

阿鸢放下手?中东西,转身?去开门。

居然是清明站在门外。

清明将手?里提着的纸袋,递了过?来:“这是我?家公子买的味鲜居的招牌烧鸭,特?地?送来给沈姑娘尝尝,也是咱们的乔迁之礼。”

阿鸢一听是烧鸭,正要眉开眼笑。

却见清明视线落在院子里,陡然瞪大?了眼睛。

只见院中坐着个女子,一袭浅蓝色妆花锦缎襦裙,乌黑长发上戴了银色流苏发簪,微风一吹,被打的如蝉翼般轻薄的银色流苏叶,风中摇曳生姿。

她脸颊本就白皙,此刻更是散发着羊脂凝玉的柔软白嫩感。

可真正叫人挪不开眼的却是她的唇瓣。

原本应该是粉嫩的唇,此刻却呈现?着大?红色徘徊花般的红艳华贵,明明是唇,却有娇艳欲滴之感,明艳到不可方物。

让人立即生出不敢多看一眼的闪躲。

待她扬起唇瓣,冲着清明浅笑时,漫天天光似乎也在这一刻黯然失色。

“你家公子呢?”沈绛问他。

她轻启的红唇似乎打破了这一瞬的呆滞,让清明重新回过?神,可他依旧呆呆立在原地?,心头依旧惊跳不已,更是面红耳赤。

他少年?心性?,喜欢习武甚过?姑娘,对姑娘的相貌从不在意。

这沈姑娘莫非是什么妖孽不成,竟让他都看到失了神。

见她居然还问自家公子,清明心底暗想:可不能让世?子爷瞧见她这般模样。

清明正想着如何回复,就听沈绛说:“既是招牌的烧鸭,我?如何好一人独享。”

于?是她就让阿鸢又去隔壁将三公子请过?来。

谢珣过?来时,清明还站在门口,一副纠结万分的模样。

仿佛院子有什么,让他难以迈开步子。

直到谢珣自己走到门口,看见院落内坐着的姑娘,她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微偏头看过?来,一双明眸在瞧见他时,眼波潋滟而妩媚。

一瞬,谢珣的眼瞳微缩了下。

下一秒,他抬脚入了院内。

清明跟在身?后,却是惊诧不已,因为他实在没想到世?子爷居然这般淡然。

难不成沈姑娘这妩媚明艳的模样,并未打动?世?子爷?

世?子爷不愧是世?子爷!!

可谢珣刚坐下,沈绛就问:“三公子可觉得,我?今日有何不同?”

清明站在谢珣身?后,一听这话?,这一颗心猛地?一跳。

沈姑娘这是打定主意要引诱他家世?子爷?

不就比平时漂亮了许多,让人不敢直视了许多。

清明又咽了下口水。

今个又不是吃羊肉炉,他怎么口齿生津呢。

可坐着的谢珣却并不知他身?后小侍卫,复杂的小心思,他在沈绛脸上略一打量,又低头看到满桌摆着的盒子:“三姑娘今日抹的口脂甚是漂亮。”

沈绛没想到,谢珣作为男子,竟也能观察这么入微。

或许真的是因为她的口脂极漂亮?

这一下,就让沈绛一直以来惴惴不安的心,似乎稍微放了下来。

“我?先前与三公子说过?,我?与朋友做了点小生意,我?们便是打算从这小小的口脂做起。”

谢珣低头看着桌上的东西,问道:“这些便是三姑娘要卖的口脂?”

沈绛点头,她迅速将其中四盒口脂拿了出来。

“这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用料昂贵不说,光是研磨原材料就经?过?二十三道工序。而且我?们特?地?给每一盒口脂取了名字。”

沈绛之前曾经?花了时间研究过?,发现?但凡能卖的广为流传的东西,一定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澄心堂纸、龙尾石砚、李廷珪墨,这些耳熟能详的文房三宝,或以地?为名,或以人为名,反正各个名字都叫得响亮。

所以她这四盒口脂分别叫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谢珣轻笑说道:“是古时四位美人的传说,口脂本就是女子之物,以美人传说命名确实恰当。”

谢珣说完,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一笑:“三姑娘,好妙思。”

原本沈绛听着他的分析,正欲点头。

可她突然听到他夸赞自己的话?,莫名耳鬓一热。

待她收敛好心神,迅速指着另外剩下的盒子,她说:“这些口脂用料虽不及,但是胜在颜色够多,足够满足所有姑娘的需求,并且也能够满足有些姑娘喜欢收集的癖好。”

“这些,三姑娘可想好取什么名字?”谢珣极跟得上她的思路。

有种沈绛说了上句,他已猜到了下句的默契感。

沈绛说道:“我?是以二十四节气取名,因为节气是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的东西。即便是平民女子,也知道冬至、霜降这些节气。”

他们的口脂是刚入市的,要想迅速有知名度,光是在取名上,沈绛就曾经?绞尽脑汁。

后来她干脆舍繁取简,用身?边耳熟能详的美人传说和节气命名。

二十四节气,还正好对应二十四种颜色。

而且每个季节的色彩,她也有研究的搭配过?,比如春季节气的颜色多为水粉、浅红,夏日炎热颜色则是明快浓艳的绛红、真朱,秋日色彩则是略带橘调的薄柿色、檀红色,而冬季的色彩则是庄重的胭脂色、栗梅色。

因为正月里宴会颇多,出席宴会自然得配上大?气又不失装作的口脂色彩。

月银有限的姑娘,可以根据沈绛的搭配,每个季节只挑选一两种颜色便好。

阔气的姑娘,倒是能一口气把二十四种颜色都包圆了。

至于?这两种口脂的定价,更是天差地?别。

四美的用料极尽昂贵,光是‘沉鱼色’这一种口脂,原材料便包含了云母、珍珠、冰片、大?红珊瑚还有金箔等?。

身?后的清明出身?王府,听着这些原材料时,眼角都抽了抽。

谢珣问道:“三姑娘想如何定价?”

沈绛斩钉截铁道:“一盒,十五贯。”

这下原本还只是眼角抽了抽的清明,差点跳起来,喊一声黑心商人。

她可真敢开口,一盒口脂十五贯。

大?晋朝一贯便是一两,这一盒口脂要十五两银子。

谁知沈绛仿佛感觉到他的内心活动?,突然抬头望过?来,笑道:“清明小哥,你一个月月银几两?”

“一个月二两。”清明面无表情回答道。

沈绛满意的点头:“那你不吃不喝大?半年?,也能买上一盒了。”

清明:“……”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坏心肠的小姑娘。

沈绛心底却哼笑,别以为你不说,我?就瞧不见你满脸都写着我?是黑心商人呢。

谢珣想了下,开口说:“十五贯确实是贵,可是贵却又有贵的道理,因为光是因为这昂贵的价格,便会有人关注到这些口脂。”

沈绛恨不得将三公子,引为生平知己。

她眼睛一亮,轻声说:“对,我?便是三公子这样的想法,用这样极致昂贵的口脂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打响名声,进?而让朱颜阁名扬京城。”

而普通姑娘即便卖不了四美这样的顶级口脂,也可以退而求其次,买另一个系列的口脂。

比如二十四节气。

所以她真正要打响的是朱颜阁的名声。

她要让朱颜阁里出的口脂,成为京城所有姑娘都趋之若鹜的东西,要让她们一盒难求。

突然,她的一张仙人之姿的小脸垮了下来。

一旁阿鸢和清明都看愣了,怎么说的好端端就丧气了呢。

虽然清明没做过?生意,可是他却不笨,觉得沈姑娘这法子是对的,若是真叫她走对了路子,必然是要赚的盆满钵满。

沈绛不等?他们问,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我?面临着一个最大?的问题。”

“什么问题?”阿鸢着急问道。

清明也瞪大?眼睛等?着她的回答。

却不想,反而是坐在对面的谢珣,声音温雅道:“三姑娘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她上哪儿去找可以买这十五贯一盒口脂的人。”

对!!!

沈绛眼神热切的望着谢珣,三公子瞧着是个读书人,可是脑筋不仅不死板,而且格外灵活。若不是他如今已有官家的差事,她非得拉着他一块做生意不可。

若是以前,她本就是勋贵世?家的娇小姐,自个都能买得起十五贯一盒的口脂。

可如今,就是因为沈家败了,她才沦落到做生意。

阿鸢倒是想到一个人,只是谢珣和清明在此,她不方便说出来,只能干着急的给沈绛使眼色。

只可惜她的眼色,沈绛瞧见了,也全然没当回事。

因为她已经?猜到阿鸢想要说的是谁了。

自然是她大?姐姐沈殊音。

大?姐姐乃是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当年?未出阁时,更是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可以说她穿过?的戴过?的,都会在京城世?家贵女圈子里引起关注。

后来她又嫁进?国?公府,出身?好,嫁的更好。

大?姐姐便是那种教人又羡又妒的人。

突然,沈绛有些不敢想大?姐姐如今的日子,原本被人人艳羡的人,如今却突逢娘家败落。女子出嫁之后,娘家便是底气和靠山。

原本爹爹是大?姐姐最大?的底气,她可以在安国?公府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可如今,会不会有人会趁机落井下石。

沈绛藏于?市井之中,没人知道她是长平侯府嫡出三姑娘的身?份,所以她无需面对别人嘲讽和不怀好意的眼神。

可大?姐姐在京城,无数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她。

说不定她早已经?尝遍了别人的冷眼。

沈绛心底突然失落,她其实也好想大?姐姐。

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去见大?姐姐的时候,她与大?姐姐虽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可是阿娘去世?后,她们两人一起在衢州守孝。

大?姐姐瞧着外表柔顺娴静,内里其实极坚定。

若是让大?姐姐知道,她没去扬州外祖家中,而是来了京城,她一定会第一时间赶自己走。

只有等?到她让朱颜阁彻底在京城扬名,她自己能在京城靠自己站稳脚跟。

她才有资格跟大?姐姐说一声,她留在京城不会拖任何人的后腿。

此刻,她想着大?姐沈殊音的事情,显得格外安静。

可落在对面谢珣眼底,却是她微微蹙起的眉宇。

他坐在此处,听着这个小姑娘说了大?半日的生意经?,已是荒谬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如今她一皱眉,他第一念头想的竟是……

得帮她呀。

谢珣自然明白,他对这位小姑娘并非有什么非分之想。

只不过?是瞧她如今沦落,想要伸手?拉一把。

他想看看,若是借一把力给她,这个姑娘能飞的有多高。

于?是他缓缓开口道:“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

沈绛抬起头,面露疑惑,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知道哪里可以找到能买她十五贯一盒口脂的人。

她等?了一会儿,谢珣再?次开口。

“映雪堂。”

*

映雪堂,要说具体出现?的时间,还真没人说的上来。只记得刚成立时,是因为京城一场几十年?不遇的大?雪压倒了民房。

当时死伤惨重,无数人在寒冬腊月流落街头,凄惨之景,让见过?的人至今难忘。

于?是朝廷积极救灾之外,京城的贵夫人小贵女们,也纷纷大?发善心慷慨解囊。

施粥的、捐银两、捐衣裳被褥的,也是众人拾柴火焰高。

后来是当时的长公主牵头,说是将大?家的力量积攒到一起,方能办成大?事。

没成想,当年?救灾中,这个由女子组成的松散小联盟,竟出了大?风头,圣上更是下旨夸赞众女眷有木兰之风,在危急之时能挺身?而出。

于?是初期的映雪堂就这样成立。

后来渐渐发展成了世?家贵女们联谊的一个圈子,再?后来门槛渐渐降低,连商贾女眷也能进?入,不过?是为了吸纳有财力的商贾女眷。

待捐款捐物时,才能有人积极出银子嘛。

因此映雪堂可以说是京城里容纳最多贵女的地?方,更何况为了扩大?影响力,映雪堂经?常会举办诗会、茶会各种大?小宴会。

谢珣此刻提到映雪堂,沈绛立即就点头赞同。

之前她在京城打探消息时,便听说过?映雪堂的大?名。

而且京城贵女们都多以身?为映雪堂一份子为傲,所以她若是能在映雪堂里先打响她家口脂的名声,那么扬名整个京城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只可惜,映雪堂之所以是映雪堂,就是因为它对受邀女子的身?份,是有要求的。

沈绛如今就是一个破落小姐,只怕连一只脚都踏不进?去。

晚上,谢珣坐在桌边看书,清明正在整理被褥。

待他将被子抖了抖,突然转身?说:“公子,咱们真的得一直住在此处?你这两日不在家中,王爷还派人问了晨晖。”

谢珣低头翻了一页书,并未理睬。

清明叹了口气,要说自家公子,人人瞧他外表温润有礼谦谦君子模样,可是骨子里却坚持己见,他若想要做的事情,谁都挡不去。

去年?出家那件事,之所以未能成,只怕也是因为他心底并不是真的要出家。

见公子不说话?,清明干脆又说起旁的。

“对了,说起这位沈姑娘,公子瞧见她说起生意经?时,眼睛都发亮的模样了吗?简直就是个钱篓子。”

突然,谢珣将手?里拿着的书搁在桌子上。

书脊落在桌面上的轻响,让清明心底咯噔一下。

谢珣抬头望着他,声音冷淡:“若你觉得实在闲来无事,要背后非议别人,就去外头蹲一个时辰马步吧。”

清明呆愣。

“还不快去,”谢珣终于?低斥道。

清明哪还敢多言,放好被子,一溜烟的跑到外面墙角,马步稳稳扎住。

此刻依旧坐在房内的谢珣,重新拿起书。

只是刚看了一眼,谢珣突然起身?,他负手?出了门,一眼看见墙角边的一团黑影。

清明打小的功夫底子,一个时辰的马步丝毫不在话?下。

于?是谢珣慢步到他跟前,清明立即开口说:“公子,我?知道错了。”

“知错了?”谢珣将手?掌从背后拿出,只见他将手?里拿着的书压在清明头顶,声音微凉:“书若掉下来,就重头再?站一个时辰。”

清明:“……”

待他转身?准备回房时,突然又转身?看着清明,“钱篓子怎么了?”

不是也挺有趣的。

作者有话要说:柿子哥哥真实心声:多可爱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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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V啦,感谢大家的支持!!!

本章全部送红包,顺便抽十个人送100JJ币的大红包(这必须是V章订阅小可爱才有的福利,请务必多多留言啊)

本章涉及的口脂材料和颜色,都是查阅资料哒,所以不要以为古代小姐姐的口脂就是加点花汁什么就好了,人家可比我们想象中的精致多啦。

至于口脂取名和针对季节的贩卖特点,也是参考了现代口红营销,想必大家都听说过什么适合春天、夏天的颜色或者秋冬色吧,作为一个坑底的我,说多了全都是泪

请给我们女鹅,一个平平无奇的营销小天才鼓掌。

女鹅的事业已经在搞啦,冲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