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槿忝为京城贵女典范多年,当初她没出嫁的时候,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贵女标杆,曾经先皇在世时,还亲口夸赞她“堪为世家女子典范。”
但如今,在成婚二十年后,儿子也已然娶妻,本该踏入人生新阶段,成为一个万事不用愁的老太君,享受悠闲生活的她,遭遇了大危机——她被儿媳堵在房间里了。
“夫人,少夫人来给您请安了。”
沈玉槿被这一句从睡梦中惊醒,撩开床帏往外看,外面天光乍亮,隔着琉璃窗看出去天还是灰蒙蒙的,没亮透彻。
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她脑子还不太清醒,直愣愣的看着窗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采苓也很久没有这么早起了,一边打哈欠,一边为周扶疏点灯。
顾宴息还没清醒,只是察觉到身边的妻子离开了,闭着眼睛,抓住沈玉槿拉着床帏的手又把她囫囵个搂在怀里带回了被子中。
沈玉槿轻轻挣了一下,没挣动,就凑到顾宴息耳边小声说,“别睡啦!”
顾宴息眼睛睁开一点,只觉得天色还早,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我今日休沐···再睡会······”然后又紧了紧手臂。
“哎呀,扶疏来请安啦,还睡呢!”沈玉槿含着一点恼怒锤了一下顾宴息的肩膀。
顾宴息这下子是彻底醒了,松开沈玉槿,也不急着起,好整以暇的躺在床上看着刚从床上翻起来的沈玉槿和采苓忙前后忙后的梳妆。
新妇回门之后,便要晨昏定省,侍奉婆母,顾家向来没有什么大规矩,所以沈玉槿也将这事给忘了,现在周扶疏等在门外,她却连床都没起,一会儿匆匆赶出去,不知道儿媳怎么看她呢。
周扶疏是来侍奉婆婆的,又不是来找他的,顾宴息当然不急,还能摊在床上调侃忙前忙后的沈玉槿,“了不得,做婆婆了。”
沈玉槿本来就急,现在更生气了,把刚换下来的中衣团成一个团扔到顾宴息脸上,“你还看笑话!”
顾怀珏接住中衣,笑了一声,抱着这团衣服翻身又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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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扶疏完全不知道婆母那边因为她前来请安的举动是如何的惊慌,还在正厅的等待着能早早的给婆母请安。
她现在心情不错,请安是为了表达对长辈的尊敬,这么多年在周家她一直早早起床给祖母请安,给继母请安。
但是这是她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发自内心的期待着请安。
期待早上第一个见到婆母,然后问她安好。
顾怀珏看了一眼身边的明显非常开心的小妻子,揉了揉有点酸涩的眼睛,喝了口茶,强打起精神和周扶疏一起等着母亲的到来。
沈玉槿到正厅的时候,看着满眼期待的儿媳,再看看一边困得不行还要看好戏的儿子。
第一次觉得儿女是冤孽。
“婆母!”周扶疏不等沈玉槿坐稳,就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请了安。
她的脸上全是孺慕和难掩的喜意,看的沈玉槿因为早起而积攒的郁气都散了些许,“好,好孩子,快起来,今儿怎么这么早就来请安。”沈玉槿把周扶疏拉到她身边坐下。
周扶疏咬了咬下唇,显然对于剖白心意这件事有一点羞涩,“和婆母为我做的比起来,每日请安问候又算得上什么。”说完之后便因为害羞一头扎进了沈玉槿的怀里。
沈玉槿轻轻拍了拍周扶疏的后背,还没来得及享受自儿女长大之后难得的温情时刻,迟钝的大脑就找到了上面一句话中的重点,“你说···每日?”
周扶疏从沈玉槿的怀里出来,很是认真的回答,“这是自然!晨昏定省都是应当,我还应当侍奉婆母用餐梳洗。”
周扶疏满目赤诚,眼中的光让沈玉槿几乎说不出那句,“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沈玉槿把视线放在一边的儿子身上,就看到顾怀珏眼中戏谑的眸光。
今天一大早,周扶疏敲响他的房门邀请他一同请安,还很是认真的表达了一番自己的孺慕之情,他就在等这个表情了。
沈玉槿看儿子这个表情就知道恐怕他是不愿意为自己说句话了,只能斟酌片刻,用商量的语气开口,“扶疏,你有这个心意,我就满足了,以后请安这件事便免了吧。”
以前,若是哪个小辈犯了错,周老夫人也会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你最近脸色不好,”或者“你有这个心意便好了,”来免了这个小辈的请安,略作惩罚。
是以周扶疏听到沈玉槿这么说,整个人都冷了下来,定住片刻然后便是惊慌,她开始不停反思今日发生的一切,只觉得是自己得意忘形,轻狂了起来,竟然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
“我···今日没有侍奉婆母梳妆是我不对,只是父亲也在房中···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
周扶疏几乎都要哭出来了,看的沈玉槿心里好生酸涩,“我不是那个意思,咱们家没有那些规矩的,你看看怀珏,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周扶疏的视线望过去,正看到顾怀珏没能打完的哈欠。
偷偷打哈欠被当场抓包,顾怀珏有些悻悻的拿起一边的茶盏掩饰尴尬,顺便提提神儿。
周扶疏这才后知后觉察觉到现在这个十分困顿的氛围,“我是不是打扰您休息了呀!”
沈玉槿刚想说没有,身后的采苓适时地也小声打了个哈欠,现在没有也有了。
眼见着周扶疏又要自责起来,沈玉槿赶忙开口转移话题,“不过你今儿来的可巧,我前些日子接到了怀袖的书信,说要从江南回来了!”
“当初她说要去江南游玩,便风风火火的走了,一玩便是半年,连你们的婚事都错过了,现在可算是要回来了,她那个小院半年没住人,要重新打扫,你多费心。”
“怀袖?”周扶疏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那个陌生名字。
“哦,对,还不曾和你说,怀袖是我的小女儿,怀珏的亲妹妹。”说起小女儿,沈玉槿不用多加思考,便有许多话要说,“实在是冤孽,怀袖不像你这样乖巧,是个混世的魔头,常常扰的我的她爹不安宁,恨不得没生下这个魔头才好。”
沈玉槿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满心满眼都是笑意,显然十分疼爱这个小女儿,“日后若是她冒犯了你,你不必看她可怜卖乖,你作为长嫂直接惩罚她便是,如果你磨不开面子,便来告诉我,我替你教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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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周扶疏忍不住叹息一声。
她也是读过几本家长里短的话本子的,知道新妇出嫁,婆媳关系若是天下第一难,那姑嫂便是天下第二难。
回忆了一下 今日婆母的神情语气,便明白自己这个还是一位受尽万千宠爱的小姑子。
菱悦一进门便看到自家小姐唉声叹气的,把手上的糕点放下,“怎么了?可是夫人为难您了?”
周扶疏摇了摇头,去问菱悦,“你可知道顾怀袖?今日母亲说怀袖来了信,快要回家里来了。”
菱悦为人比她还要持重靠谱一些,况且她日日同顾家的下人在一起,肯定比她知晓的多些。
菱悦听了倒是一惊,“什么!大姑奶奶要回来了!”
然后像是被点了尾巴似的,“这可怎么办,这日子这么快便来了?”自己念叨了几句,便去看向了周扶疏,“现在二少爷也不向着咱们,这个不省心的姑奶奶又要回来,我的小姐,您的命可怎么这么苦啊!”
周扶疏倒是没这么大的反应,她觉得有郡主这样的母亲,顾怀袖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总归不会比周家还要水深火热了。
“这是人家的家,我们才是外来客,总不能不让人家回家吧。”
菱悦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小姐,你不知道,顾家这位姑奶奶实在是是个混不吝,现在外面都叫她京城第一纨绔!”
菱悦说的激动,还顺势坐到了周扶疏的身边,“我一来便打听了,这位姑奶奶很得侯爷的宠爱,惯得无法无天的,和寻常闺秀是半点也不相同,琴棋书画不曾见她有什么兴趣,倒是每天舞蹈弄枪的,青楼,赌场便没有她不敢去的地方。”
“您成婚她没露面,据说是听说江南的风光好,留下一封书信,便下江南玩耍去了,您看,这桩桩件件哪一个是寻常闺秀能做出来的?”
周扶疏自小是看着姐姐长大的。
周扶月也与寻常闺秀半点不一样,她读的是圣贤书,交往的都是秀才举人,还会和他们一起吟诗作赋,不觉得同别的闺秀不同又能怎么样。
“不过和别人不同,也没什么的。”周扶疏怎么想的,便怎么和菱悦说了。
话音还没落下,就看到菱悦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她,“小姐,你怎么不懂啊,居安思危,这位姑奶奶这样乖张跋扈,日后少不得要起冲突的,老爷和夫人十分宠爱她,肯定是不会帮您的,二少爷现如今还与您不亲近,到时候您不是孤立无援嘛!”
菱悦是真心疼惜周扶疏,说到要紧处眼泪汪汪的好像周扶疏已经被欺负了似的。
周扶疏虽然觉得菱悦杞人忧天,但本就有几分担忧的心思又让她说重了些。
菱悦看着周扶疏明显露出的愁容,深觉不能坐以待毙,“小姐,现在我们还有机会,只能多多拉拢二少爷,以图他能在以后帮帮您啦。”
说着便把周扶疏从椅子上拖了起来,转头去了书桌上,胡乱抓了几把账本,“您再去学学看账,接着这个机会跟二少爷打好关系!”
菱悦说完之后,视线一扫便看到了桌子上她刚刚拿回来的糕点,“对,带上盘糕点,贿赂他一下,也是个意思。”
周扶疏一只手抱着账本,一只手捏过盘子,有些迟疑的问,“这不是从大厨房拿的么?”
“是啊。”菱悦回答的理所当然。
“顾怀珏在顾家二十多年了,大厨房的糕点,他不会吃不出来吧,是不是有点敷衍啊?”
菱悦一听,是这个道理,“可是您说您一个人用不着,昨个回门的时候便让小厨房的师父回家休息探亲了。”
“要不······”
“要不······”
两个人同时开口,周扶疏想说,要不就算了吧。
但是不幸慢上一步,还是被菱悦抢占了话语权,“要不您亲自下厨准备点什么,心意更重了!”
菱悦说完便觉得实在是个好主意,拉着周扶疏便往小厨房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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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从母亲的院子里面出来,周扶疏就心神不宁的,回来之后那边更是喧闹。
顾怀珏猜到一会周扶疏便要来找他,只是没有想到人来的时候还提着个食盒,俨然一副有所求的样子,整个人也是别别扭扭的。
他刻意假装看书,不去看她,等着她开口,但是视线确实不自觉的往那边飘。
等到周扶疏将食盒中的东西拿出来,他实在是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是昨天的,啊,状态不是很好,没赶上,今天应该还有一更感谢在2023-04-15 00:07:19~2023-04-17 01:3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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