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宜早些年身体不太好,几乎是从小就出入各种医院,即使这些年在外调养,身体已经好了不少,许久没来过医院,但还是莫名的对医生有种敬畏感。
她跟在男人身后,由他领着往长廊前对一间办公室过去。
这边走廊过道似乎格外安静,人也不怎么多。
沈知宜跟着进门,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在办公室里很明显,还有一股很清淡的冷檀香气息,很好闻。
宋砚南随手脱下白大褂搭在椅子上,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露出喉结,柜子里取出一只小医药箱,转身眉骨微抬,示意她坐下。
沈知宜在进门位置的沙发上坐下,额头上的伤口微微刺痛,已经好了很多,进门口位置放着一面镜子,一转头就能看见里的一身浅黛色旗袍乌发披肩的女人。
宋砚南拎着小医药箱,在她跟前放下,一只膝盖微曲下,半蹲在她跟前。
两人距离拉近几分,带着微凉消毒水和冷檀香混合的气息钻进鼻尖。
沈知宜低眸,视线落在跟前男人英俊的脸庞上,他眸子微垂,浓密纤长的睫毛覆下来,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高挺窄直的鼻梁和微抿的薄唇。
这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沈知宜心想,回帝都一年,他应该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人了。
医药箱打开,他手指骨节修长,青筋脉络分明,拆开棉签,拿出酒精和碘伏。
他个子很高,半蹲着的姿势刚好跟她视线平齐,抬眸的瞬间他视线平静无波的同她对上。
沈知宜被他的视线一盯,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很快垂眸。
宋砚南神色平静,抬起手,凸起冷白的腕骨触到跟前。
微凉的棉签同额角伤口触碰上,酒精消毒的刺痛感一瞬间袭来,沈知宜忍不住蹙眉,葱白指尖攥紧旗袍下摆,下意识偏过头。
棉签落空。
宋砚南动作顿了下,视线同她对上,黑眸注视着她,一侧眉毛很淡地抬了抬,“很疼?”
沈知宜抿唇,指尖攥紧手腕间的冰凉佛珠,点了下头。
因为早产的缘故,她从小身体便一直不太好,而且她天生痛觉敏感。
在一般人看来可能只是极其细微的疼痛,对她而言也会难以忍受。
宋砚南看她两秒,抿了下唇,视线看着她的眼睛,伸出一只手微微捏住她的下巴,重新换了棉签,
“别乱动。”
他抬眼,目光落在她额角处,神情专注认真。
伤口的药物消毒带来的刺痛感钝钝的袭来。
沈知宜捏紧衣摆,手腕间温凉的佛珠刺激着肌肤,鼻尖满是消毒水的气息,她一抬眸就能看见跟前男人冷白凸起的喉结。
心跳忽地快了几拍,有些乱。
沈知宜闭上眼睛,指尖转动腕骨间的佛珠。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侧面镜子里反射出沙发上的景象。
女人一袭烟粉色旗袍,乌黑长发垂下,男人半蹲在跟前,认真专注的帮她处理着额头的伤口,手腕间的青檀佛珠在纤细手指间不停转动。
沈知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感觉额头上有凉凉的触感传来。
直到跟前响起男人冷淡温和的声音,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沈知宜微怔,睁开眼睛,对上跟前男人清冷的眸子。
“谢谢。”她抬手碰了下额头,伤口已经处理好,贴上了纱布。
宋砚南低头整理医药箱,闻声抬眸看了她几秒,挑了挑眉,伸手帮她把垂落在耳边的发丝撩开,动作极其自然,淡淡说了句,
“沈小姐很喜欢说谢谢。”
沈知宜怔愣了一下,还没回答,他已经起身,将医药箱放在办公桌前,拧开桌上的苏打水喝了一口,平淡开口,
“治病救人是我的指责,不用谢。”
沈知宜看着他没说话,手指间的佛珠忘了转动,只是心念一起,忽然开口,
“宋医生,我可以加您一个联系方式吗?”
宋砚南放下手中的苏打水,回头看她一眼,眉骨微微抬了抬。
“三哥,你有没有看见……”
办公室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周泽辰手里拿着单子,身后跟着面色焦急的周周。
“老板娘你在这儿呢,吓死我了。”
周周连忙过来,“我还以为你晕倒了,都没找到你!”
周泽辰也松了一口气,看向对面站在窗口位置的男人,“三哥你怎么把人带走都不跟我说一声,吓得我还以为出事了。”
宋砚南没说话,神色淡淡,漫不经心看了眼说话的周泽辰,淡道,“刚好在走廊碰见了。”
“老板娘我挂完号了,我带你去看看。”周周扶着沈知宜就要走。
沈知宜温和的笑了下,安抚道,“没事,宋医生已经帮我处理好伤口了。”她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纱布。
周周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这怎么行,你只是表面处理了一下,我们去拍拍片子,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呢!”
周泽辰作为肇事者也连忙应和,“对对,还是去拍个片子看看。”
“三哥,你说是吧。”
周泽辰回头朝着窗边的男人道。
宋砚南神色疏淡,语气平静,“嗯。”
“走吧老板娘。”周周扶着她起身往外走。
沈知宜抿唇,手腕间佛珠微动,点头,“好。”
她起身,旗袍下摆晃了一下,眸光掠过站在办公桌前的男人,眸子微垂。
“三哥,我们先走了。”
周泽辰也跟出去,帮忙把办公室门带上。
办公室门掩上。
宋砚南放下手中的苏打水瓶,视线扫过门口位置的小沙发,目光微顿。
沙发上一串青檀佛珠遗落在上面。
——
沈知宜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检查完医生也说只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等伤口上药过段时间就会好。
周周拿着开的一些外擦的药扶着沈知宜上车。
“沈小姐,等等!”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周泽辰跑过来,神色歉疚,“沈小姐,今天真的是抱歉了,我能不能留个你的联系方式,下次请你吃饭赔罪?”
周泽辰拿出手机,掌心微微有些冒汗。
周周在旁边翻了个白眼,什么吃饭赔罪,分明就是对她家老板娘图谋不轨。
沈知宜看着跟前神色紧张的男人,目光往他身后的医院看了一眼,眸子微垂,弯了下唇角,拿出手机,“好。”
周泽辰眼睛一亮,立刻打开手机界面递给沈知宜。
沈知宜扫过二维码,添加过去。
周泽辰立刻点了同意。
周周拉开车门,“周先生,我们可以走了吧?”
周泽辰反应过来,立刻放下手机,连忙道,“我送你们回去!”
沈知宜婉拒,“不用了。”
周周也撇嘴道,“您那车技我们可不敢恭维。”
周泽辰脸上燥了下,想着也是自己今天不小心撞上人,也不敢再提送的事情。
沈知宜弯腰上车。
周周上车拉开车门,没管周泽辰还朝着窗口跟沈知宜说话,一脚踩了车门,留下一地尾气。
医院距离长希公馆不算远,半个小时就到了。
周周送沈知宜上楼回家,帮忙她换了一次药就离开了。
晚上沈知宜洗完澡出来,尽管有刻意避开伤口位置不碰水,但浴室里氤氲的雾气还是让纱布有些沾湿。
她裹着浴袍,又自己重新换了一次药。
伤口位置不算大,换药时还有点刺痛。
沈知宜痛觉敏感,眼眶忍不住有些泛红,对着镜子看着额头伤口的时候又想到下午医院里的男人。
她心口微动,目光触到空白的右手手腕位置。
手机放在身后沙发上,沈知宜翻出手机,葱白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
微信有几条新消息,是周泽辰不久前发过来的。
好友添加那一栏还是空白的。
她低眸,浓密纤长的眼睫垂下,在头顶水晶吊灯的灯光下投射出一层很浅的阴影。
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沈知宜点开消息回复。
【周泽辰:沈小姐,我是周泽辰,你伤口好点了吗?】
【周泽辰:沈小姐,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赔个罪?】
沈知宜指尖捧着微微有些发烫的水杯,回过去,
【伤口没什么大碍。】
关于第二条请吃饭的她没有回复,只关掉手机,喝完热水,起身回到卧室。
沈知宜回京时间不长,也就一年不到。
因为自幼身体差,所以家里人才把她送到水土养人的江南水乡去。
这些年身子比起小时候是养好不少,但跟一般人比起来还是有些孱弱的,尤其是怕冷。
现在还只是八月末,她就已经需要盖上薄绒被子。
关了灯,只点了床头柜一盏小夜灯,往香炉点了一小块乌沉香,沈知宜很快睡过去,没有注意到桌面上手机一闪亮起的消息提示。
沈知宜一觉沉沉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
她身子弱,也一贯有些嗜睡。
从卧室出来,客厅那边阿姨已经做好饭菜,正从厨房里把汤往外端。
沈知宜发丝睡的有些乱,一头乌黑长发垂在两侧,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点刚醒的沙哑,
“容姨,你今天怎么来了?”
容姨是沈家那边给她安排的人,沈知宜回京后只在沈家老宅住了不到一周就搬了出来,沈夫人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一开始非安排容姨跟着她一起。
但沈知宜不太习惯与人同住,只让容姨一周过来三次,帮忙打扫屋子和做饭就好。
沈夫人拗不过她,又心知自己对不起这个亲生女儿,所以也就什么都由着她。
容姨把刚煲好都汤端上桌,手脚利索的给她盛了一碗汤,笑的温厚,
“想着今天周五,过来给小姐您煲个汤,这汤我……小姐,您这额头怎么了?”
容姨这才注意到沈知宜额头上的白色纱布,脸色骤然一变,立刻往她这边过来。
沈知宜微怔,抬手碰了一下额角位置,经过一晚上伤口已经没什么疼痛感了。
容姨却紧张不已,连忙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我给夫人打个电话,我们等会儿就去医院看看。”
沈知宜摇头,温和的笑了笑,“没事容姨,皮外伤而已,不小心擦到了,我昨天已经去医院看过了。”
容姨蹙眉,“那不行,小姐您身子本来就弱,还是再去看看,让段医生给您看看。”
段医生是沈家的家庭医生。
沈知宜按住容姨的手,“容姨,我真的没事,昨天已经去医院看过,也拍了片子,没大碍,皮外伤。”
“真拍片子了?”容姨半信半疑,也拗不过她,心疼的看了看她额头位置的纱布,“那我这几天都过来,给你多煲点汤补补。”
沈知宜轻笑,“好,”她起身,往餐桌那边过去。
容姨把桌上的汤端过来递给她。
沈知宜喝了两口,有些烫,放在一边等凉,又吃了两口虾饺。
容姨一边给她布菜一边开口,
“小姐,这周夫人生日您回去吗?”
沈知宜喝了一口汤,点头,“嗯,回的。”
容姨看她一眼,欲言又止,但还是开口,
“这次回去,您要不就留下,您这自己一个人住在外头又没人照顾的,其实夫人很不放心的。”
沈知宜没说话,安静喝汤,像没听见似的。
容姨蹙眉,看了看她,眼神疼惜,终是忍不住开口,
“小姐,您不能什么都不争啊,”
“夫人她念着这些年的情分对霜小姐好,舍不得让她走,但自始至终您才是我们沈家唯一的千金。”
容姨越说越有些替沈知宜鸣不平,虽说这些年沈知宜没养在沈家,但她也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到七岁被送走的,在她心里头,沈知宜才是沈家唯一的千金,至于家里那位,不过是夫人为了解相思领养回来的,怎的如今反倒还颠倒过来了,还抢了沈知宜同宋家少爷的联姻。
“跟宋家的姻亲是您打小就订下的,虽说您去江南养病多年,但现在您回来了,就该回到正轨,可如今她反而跟宋家少爷……”
“容姨。”
玉白瓷碗敲击的声音脆响,沈知宜放下勺子,抬眸神情温和平静地看向容姨,清冷美丽的脸上情绪很淡,语气平和,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自己空白的右手手腕上,纤长眼睫微动,声音很淡,但异常坚定,
“况且,我也不想嫁给宋时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