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音徽虽努力适应通房丫头这个身份,但毕竟已过了十七年养尊处优的生活,骨子里的骄傲并不会因着身份的变化而消失。
沈音徽实在接受不了被打屁股这个事实,她愣愣趴在江辞膝头,只觉得脸都丢尽了,又气又恼,若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她非得打回去不可。
沈音徽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心中的火气,可越是压制那火苗燃烧的越旺,她觉得自己得冷静一下,否则定会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情来。
沈音徽嚯的一下从江辞膝头跳起来,抬脚朝门口走去,她走得快,江辞动作更快,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强迫她回转身。双眸直直看着她,沉声道:“阿音,你长本事了!”
沈音徽不说话,只神情冷冷的,菱唇紧抿,因太用力,唇边泛出一线浅白。
江辞从未见过沈音徽这副模样,按说婢子以下犯上,他应当狠狠惩处的,可现下他却怎么都生不起气来。
甚至开始反思他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她脑子不灵光,喜欢自作聪明,他提点一下也就是了,何故和她置气。兔子被逼急了尚且会咬人,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
江辞不由放软语气:“天色这样晚了,你出去作甚,赶紧到盥室洗漱一番就寝去吧!”
经此一番闹腾,沈音徽的怒气消散了大半,便是江辞不给她台阶,她也得想办法转圜,现下江辞松了口,她再没有不从的道理,开口道了一声是,提脚向盥室走去。
这一夜沈音徽是在茶榻上睡的,心里带着气,她原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成想一觉就睡到了天光大亮。
沈音徽和江辞都对昨夜发生的不愉快缄口不言,她伺候江辞吃过早饭就回了偏院。
江辞外出,便是青碧也无需到正院伺候。青碧待在自己的房间,瞥向院门口。
她现在虽在肃王府当差,卖身契却被赵玉沁捏在手中,赵玉沁将她安置在江辞身边,一是想让她分沈音徽的宠,二是想让她暗暗监视沈音徽,若有朝一日抓到了沈音徽的把柄,便可一举把沈音徽拉下水。
青碧虽仰慕江辞,但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姿色平平,想要分宠难于上青天,只好先把主意打到沈音徽身上,希望能抓到沈音徽的把柄用来讨好赵玉沁。
院门打开,沈音徽走进院内,青碧抓起自己做的棉袜迎了上去,热络道:“姐姐刚下值吗,可用过饭了?”
沈音徽客气道:“用过了,妹妹呢?”
青碧道也用过了,她一边和沈音徽寒暄一边随着沈音徽进了屋,待沈音徽坐下,便将棉袜捧到沈音徽面前:“天气一日凉似一日,早晨起来凉风直往鞋跟里灌,我给姐姐做了一双棉袜,袜子里加了棉花,姐姐穿上定不会冻脚了。”
沈音徽接过袜子看了看,针脚细密,显见是用了心的,她把棉袜叠好,放到床榻上,温声道:“这袜子做得好,妹妹有心了。”
青碧道不敢当,而后拐弯抹角问起了江辞的喜好,沈音徽知道她想讨江辞的欢心,便一五一十把江辞的喜好告知于她。
于旁人而言江辞是香饽饽,于沈音徽而言江辞只是助她出府的工具,她只希望江辞能赶紧尝试□□,无论他尝试□□的对象是谁她都不介意。
若那人是青碧就再好不过了,她既可以出府,又不用毁了自己的清白,简直一举两得。
沈音徽事无巨细,将江辞的喜好说了个清清楚楚,青碧得到了想知道的东西,也十分高兴,但这信息她不敢独享,一回屋就尽数写到了纸上,只等着告诉赵玉沁。赵玉沁喜欢江辞,她定也想知道江辞的喜好。
江辞赏了沈音徽许多香料,白日里有空闲,沈音徽就窝在屋内制香,她制香的手艺平平,捣鼓了半天,依旧制不出想要的味道,所幸她只把制香当做消磨时间的玩意儿,并不计较得失。
沈音徽俯身收拾香料,这时房门被人敲响,沈音徽起身打开门,只见来人是江润。
她赶忙行礼:“二爷万福!”
江润摆摆手:“起来罢!”说完就往屋内走。
江润是男子又是主子,他可以不避嫌,沈音徽却不然,她不能阻止江润进屋,便将屋门大大敞开。
江润大喇喇坐到屋内唯一的木椅上,抬头看向沈音徽,问道:“你是从北方来的?”
沈音徽垂立在一侧,回到:“是!”
江润接着问:“你可会唱京剧?”
家中祖母喜欢京剧,沈音徽为了讨祖母欢心,在京剧上下过苦功夫,她不知道江润意欲何为,便藏了拙,回道:“略懂一二。”
江南道的人大都喜欢苏剧,京剧是近两年才流行起来的,江润在吃喝玩乐上一向掐尖,昨日和好友一起听京剧,兴致来了,便哼唱了两句,没想到被好友笑话了一通。
江润当时没说什么,一回府就立志学好京剧,非得把好友比下去不可。沈音徽是北方人,对京剧的拿捏总比南方人要精准一些,
江润站起身,对沈音徽道:“我新学了《金玉奴》,你听听我唱得可好!”说完便放开嗓子唱了几句。
江润的曲调倒也凑合,只错了两三处,但京剧的韵味却是半点也体现不出来。
沈音徽将江润唱错的地方点出来,而后又示范了一遍。她唱的字正腔圆,韵味十足,便是台上的花旦都及不上。
江润眸中露出一抹惊艳的光彩,他笑嘻嘻道:“爷今个儿是遇到行家了,阿音,你倒是深藏不露啊!”
沈音徽只道“二爷过奖了,奴婢只不过略懂皮毛而已。”
江润受不得她这样谦逊,轻嗤一声:“姑娘就别谦虚了,你快教教我罢,我京剧不行,在好友面前丢尽了人。我能不能扳回一局,就看姑娘是否尽心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沈音徽再没有拒绝的余地,便认真教江润如何发声,如何运气……
隔壁的青碧将一切瞧在眼中,私以为发现了了不得的大事,赶紧将所见所闻写到纸上,只等着有了空闲到赵玉沁跟前邀功。
天蒙蒙亮,秋雨潇潇,凉风透过窗子打到屋内,沈音徽被冻得瑟瑟发抖,左右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洗漱。
她打上油纸伞向正院走去,秋风萧瑟,带着雨星子乱蹿,便是打着伞也没甚用处,沈音徽到达正院的时候衣裳已湿了大半。
屋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沈音徽顾不得收拾自己,赶紧进屋伺候江辞起床。
她的头发被雨水带湿,额前的碎发紧贴在脸上,杏色衣衫也秋雨打得透透的,呈现出一种难看的土黄色调。
江辞上下打量着沈音徽:“怎得这样狼狈,你去内间拿一件我的衣裳换上。”
沈音徽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角还在滴水,江辞喜洁,她生怕雨水把地毯打湿,赶紧进了内间。
江辞的衣裳都是深色,以黑色、青色为主,沈音徽选了一件黑色交领长袍套在身上,那袍子宽大,她就在腰部堆积起来,再用腰带束上,瞧起来虽不甚利落,倒也过得去。
沈音徽折回寝屋,江辞已洗漱完了,他披散着长发坐在茶榻上,看向沈音徽。
沈音徽生的清丽,穿上这肥肥大大男子衣衫,多了几分慵懒随性,倒比平时还要好看。瞥见堆放在地上的衣衫,江辞只觉得那单薄的杏色配不上沈音徽。
他将沈音徽拉到自己身边,低声道:“以后不要穿杏色衣衫了,不好看。”
枪打出头鸟,沈音徽只想平平安安在肃王府过活,一点都不想出风头。她道:“咱们肃王府的丫鬟都穿杏色衣衫,奴婢不好标新立异。”
江辞勾住她的纤腰,将人抱到膝头:“你是本王的通房,本就和旁人不同,为何要跟她们穿得一样?”
“奴婢虽是通房,到底没有承过宠,不好穿的太过于扎眼。”沈音徽脱口而出。
而后她便听到身后那人低低笑了起来:“你在怪本王没有宠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