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嬷嬷在王爷院子里粘知了的事情很快就传的满府皆知,吴嬷嬷在王府素有体面,平时做的也是支使人的活计,如今被王爷当面扫了颜面,只觉得在下等奴仆面前也抬不起头来了。
江辞惯会做表面功夫,在下人心中人品极贵重,刘月如只觉得王爷是受了沈音徽的挑唆,才让吴嬷嬷难堪。
她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当即便拿了一把剪子,进了沈音徽的寝房。
沈音徽的床褥叠得很整齐,为数不多的衣裳也利落的挂在立柜内,刘月如原想把沈音徽的衣裳和被褥尽数剪烂,但想到沈音徽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唯恐沈音徽闹到太妃跟前,刘月如也不敢做的太过,当即便改了主意。
刘月如拎了满满一桶冷水,尽数泼到了沈音徽的床褥上。、
她亲眼看着冷水一点一点浸透沈音徽的被褥,心里畅快极了,她料定了沈音徽不会因为这点子小事闹到主子跟前点眼,遂心满意足的回了屋。
沈音徽伺候江辞用过午饭,便回偏院午憩,一进屋就看到地上泅着一滩水,再看床榻上,被褥尽毁,湿哒哒一片。
她进府不过一天,唯和刘月如母女结了梁子,无需细思量也知这水是刘月如泼的。
下人之间的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不好闹到主子跟前,沈音徽知道刘月如是想让她哑巴吃黄连,生受委屈。
可惜,她从来不是息事宁人的性子,刘月如的算盘打错了。
梢间的红泥小火炉上吊着水,供下人喝茶用,沈音徽走到东梢间,时机恰好,铜壶里的水咕嘟作响,烧开了。沈音徽拎起铜壶进了刘月如的屋子,凑近床榻,便开始倾倒。
刘月如正对着铜镜修眉毛,见到沈音徽的举动,赶忙挪到床榻边上,原想制止沈音徽,但见她手中拎得是开水,唯恐烫着自己,便不敢动手,只一个劲儿在旁边叫嚣。
“沈音徽,你这个贱婢,你想要作什么,没得自己的床铺湿了,硬要拉无辜的人做垫背,你若再不停下,我就闹到太妃面前,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月如气急败坏,几欲跳脚,沈音徽充耳不闻,也不和她争辩,将一壶开水尽数洒在刘月如的床铺上,而后悠悠然出了屋子。
被褥被开水浇的滚烫,便是刘月如有心收拾也无从下手,只眼巴巴盯着眼前的乱摊子生气。
屋内湿淋淋一片,沈音徽将被褥抱到院子里晾晒,秋日寒凉,也不知一下午能不能晒干。
刘月如隔着窗子恨恨地盯着沈音徽,恨不得把她盯出一个血窟窿来,这时,原本面向大门口的沈音徽乍然转了个身。
刘月如下意识后退一步,待退到梳妆台边上时才意识到门外是看不到门内的。这才稳住了心神。
这时只听沈音徽低声道:“你若是再敢碰我的东西,我就一把火把你的屋子点了!”
刘月如努努嘴,不再言语,她知道沈音徽做得出这样的事,咬人的狗不叫,沈音徽这种不言不语的人最是阴毒。
沈音徽教训完刘月如,便去了江辞的院子,江辞午时出了门子,约莫晚上才回来,他不在家,她倒是可以借主屋的罗汉塌小憩一会儿。
眯了半个时辰,沈音徽起身走进主屋,青色厚绒帷帐重重垂落下来,沈音徽钻到拔步床内整理江辞午睡时躺乱的寝被。
刚把锦被叠好,便听到门外有人说话,木门被推开,透过帷帐的缝隙,沈音徽看到江辞和一个肥硕的男子走到屋内。
那男子约莫二十来岁,头戴白玉冠,身着枣红色缂丝圆领袍,生的肥头大耳,样貌虽不出众,但穿戴极气派。
男子坐到八仙桌旁,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他一边饮茶,一边抬起头,目不转睛睇着江辞:“下官想要河西的八千倾良田,不知王爷可愿意割爱?”
江辞勾唇浅笑,慢悠悠说道:“本王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男子将茶杯放下:“若是下官有消息和王爷交换呢?”他一口一个下官,言语虽谦逊,态度却十分桀骜。
他的话似是勾起了江辞的兴趣,江辞坐到他对面,回视过去:“愿闻其详。”
男子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大瑞二十七年夏至,大雨滂沱……”他故意停了一下,抬眸看向江辞,挑衅道:“王爷还要下官说下去吗?”
江辞不语,只眸中迸发出寒冰一般的冷冽光芒。饶是隔着重重帷帐沈音徽也觉得遍体生寒,连呼吸都不由放轻了几分。
男子约是有恃无恐,见江辞不说话,便接着道:“大瑞二十七年夏至,大雨滂沱,世子江辞于肃王府别亦阁 手刃肃王!”
像雨滴落入大海,虽引起了些微波动,却搅不起波澜。屋内陷入一片寂静,连空气都焦灼了,落针可闻。
江辞直直看着男子,下颌绷成一条线。
男子仿佛没注意到江辞的异常,慢吞吞道:“不知这个消息可值八千倾良田?只要王爷肯把河东的良田赠与下官,下官愿一辈子缄口不言,为王爷保守秘密。”
没有人能担得起手刃亲父的罪责,更何况这人还是江南道的藩王。江南道富庶,兵强马壮,不知有多少人盯着,江辞若是出现差池,有的是人愿意顶他的缺。
男子原以为胜券在握,没成想对面的江辞缓缓笑了出来,他本就生的俊美绝伦,这样一笑恍若旭日东升,煜煜生辉。
泠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本王不认为区区八千倾良田能堵住张大人的嘴。”
张进一怔,脸色突变,他捏紧太师椅上的扶手,警惕地盯着江辞:“你想做什么?你别忘了我兄长是圣上亲封的监察御史,你若是敢胡作非为,我兄长定会上报朝廷,参你个草菅人命的罪责!”
“呵!”江辞冷笑,“本王的下场张大人是看不到了!”
张进意识到情况不妙,站起身,拔腿就往外面狂奔,他长期沉溺于酒色,又哪里及得上江辞眼疾手快,刚跑出两三步就被江辞扯了回去。
白皙修长的手指攀上张进的脖颈,那手指看着纤细,却力有千钧,张进死命挣扎,江辞纹丝不动,他一点一点收拢手指,直到张进声息全无。
张进肥硕的脸庞由白变红,接着变成青紫,而后便没了声息。
江辞松开手,张进肥硕的身躯砸到地毯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江辞置若罔闻,踱到洗漱架旁,俯身在铜盆里洗手。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手掌发红才停下来。
他尚且穿着青色道袍,面容和煦,风姿俊逸,原是仙风道骨的道家装扮,行的却是地狱修罗的煞血手段。
江辞扯过木架上的手巾擦手,一边擦一边扬声唤人:“来人!”
侍从王令推门而入,躬身站在江辞身旁,听从吩咐。
江辞瞥了一眼张大人的尸体,低声道:“把他的尸首好生处理了!”
王令应是,他跟随江辞多年,可从只言片语中窥得江辞的用意,江辞说好生处理,那便是要他将张进的尸体处理的利利索索,半点蛛丝马迹都不能留下。
王令刚要出门,又被江辞叫住,他指了指沾着鲜血的臧青色地毯:“把这地毯也处理掉!”
江辞轻叹一口气,可惜了这块儿蜀夏国进供的好地毯了!
沈音徽怔怔地盯着帘外,万想不到自己会听到这样惊世骇俗的秘闻,那张进有官职在身,尚被江辞杀人灭口,她一个普通侍女,无权无势,犹如浮萍,若被江辞发现了,哪还有活路可走。
沈音徽内心咚咚直跳,要跃出胸腔一般,她不错眼地盯着帘外,只希望江辞能被人叫走,或者想起还有公务未处理,尽快离开寝房。
可惜,天不遂人愿,江辞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在临窗的茶塌上摆了棋盘,自己和自己对弈起来。
沈音徽点灯熬油一般盯着江辞,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放下棋子出了寝房。
沈音徽如蒙大赦,她轻舒一口气,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低下头,她发觉自己出了满身的汗,九月的天,她的衣裳竟被汗水浸了个透彻。
她轻轻抚了抚了胸口,估摸着江辞走远了,才从穿上绣鞋,为了维持原样,并不整理帷帐,任由帷帐垂落着。
沈音徽刚探出身子,房门又被人推开,不得已,她只好再次缩到拔步床内。
不知为何,江辞去而复返,这次并未在外间逗留,直接便进了内室。
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着人就要走到跟前,沈音徽心一横,直挺挺躺到榻上,用寝被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眼睛一闭,犹似一直在屋内休憩。
帷帐被人挑开,冷气钻到榻内,沈音徽不由打了个冷颤,有目光凝在她的脸上,她虽闭着眼,却也能感觉到那目光寒凉似冰,如利刃一样锋利。
沈音徽瑟缩一下,倏忽之间,那只掐死了张进的手,便放到了她的脖颈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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