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变发生在须臾之间,闻琅还没回过神来,就见父亲从不远处飞奔而至,面色铁青,狠狠地瞪着他,闻琅张了张嘴,想解释,可又说不了话。
谁能想到闻姝好端端会摔下去?谁能想到还这么巧被永平侯瞧见?闻琅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但现在已经无人在乎闻琛闻琅了,永平侯一边吩咐兆远去请大夫,一边跑到闻姝身前。
闻姝躺在地上,右手抬起碰左手,又不敢动,疼得一直抽气。
闻翊顾不上因为护闻姝而擦伤的胳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扶起闻姝的脑袋,颤着声问:“闻姝,哪里疼?哪里疼告诉我?”
看着闻姝手背上的血迹,闻翊漆黑的瞳孔扩张到极致,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母亲,难道每一个在乎他的人都得死吗?
“呃……”闻姝疼得小脸皱成一团,额头全是冷汗,泪水溢了满脸,小声喊:“胳膊,四哥,我左边胳膊好疼。”
闻翊望着她沾满泥水的左手,想伸手去碰,又怕自己加重伤势,这么高的台阶摔下来,很有可能骨折。
“别动她的胳膊,我来,”永平侯单膝跪地,从闻翊手中接过闻姝,轻轻地打横抱起她,随即抬首对站在台阶上呆若木鸡的闻琅等人怒斥道:“你们这群混账!”
永平侯向来威严,可他对这些孩子其实还算慈爱,毕竟不常在家,相处的时间少,疼爱更多。
这是闻琅第一次见父亲这样发怒,顿时腿都软了。
永平侯抱着闻姝匆匆赶往兰苑,闻翊手撑着地,缓缓地站了起来,回眸看了眼闻琅,眸色浓稠地像泼墨的夜,什么都没说便跟上永平侯的步伐。
可就那无言的一眼,让闻琅后颈生凉,跌倒在地上,喃喃自语,“不、我不是故意的……”
若是平常,即便推了闻姝他也不会怕成这样,可被永平侯撞见这一幕,那就不一样了,众人皆知,永平侯不喜兄弟阋墙,所以只要永平侯在家,他们都老老实实。
此次被永平侯撞见欺负弟妹,闻琅不敢想要受多大的责罚。
闻琛也被吓到了,方才的事他难逃罪责,他连忙扶起闻琅,“三弟,快去找侯夫人,让夫人出面。”
***
“快打热水来!”永平侯抱着闻姝进了兰苑,时隔多年,他再一次踏入兰苑,瞧见和当初辉煌精致截然不同的兰苑,顿时生出一阵懊悔。
他是不是做错了?
兰嬷嬷才做好午饭,正等着闻姝,谁承想出去时好端端一个人,回来竟成了这副样子,急忙拿了干净帕子端着热水进去。
永平侯将闻姝放在床榻间,吩咐道:“给她擦洗下,换身衣裳,看看身上伤着哪里,小心点,别碰她的左手,”
说完永平侯先行出去,赶来的闻翊也只能在院子里等着。
屋内兰嬷嬷在月露的帮助下给闻姝换了身衣裳,一点点擦净她脸上和手上的脏污与血迹。
闻姝疼的时不时溢出些呻\吟,满头大汗,眼睛半闭着,已经疼的昏昏沉沉了。
“姑娘怎会伤成这样,他们也太欺负人了!”看着闻姝身上摔的青紫交加,月露难受的哭了起来,不必询问原委,月露就觉得是被侯府其他公子姑娘欺负了。
兰嬷嬷捏着帕子的手都在抖,本就骇人的面容严肃起来更是令人不敢直视,闻姝从没伤的这么严重过。
之前都是小打小闹,没威胁到性命,这一次,闻姝怕是要吃一番苦头了。
李大夫是被兆远提溜着后颈跑来的,头上戴着的角巾都要掉了,才行了半礼,就被永平侯拦住,“赶紧进屋瞧瞧七姑娘。”
兰嬷嬷刚好给闻姝擦洗完,瞧见闻姝脖颈间戴着的玉坠露出来了,忙趁大夫进来前塞进了她的衣领内。
李大夫进屋看诊,闻翊跟着进来,目光凝在闻姝疼得苍白地小脸上,眉头蹙的越发紧了。
李大夫才到不久,得信的侯夫人和赵姨娘就到了,两人显然也是受到了惊吓,一路疾行,头上的发饰都乱了。
永平侯正叉着双手在看兰苑内的摆设,越看脸色越沉,这时再一看见侯夫人章氏和章氏身后的闻琅,气血一下子涌上脑门。
“这就是你说的家中一切安好!”永平侯怒声斥道:“我在府中,小三竟敢把小七从那么高的台阶上推下去,我若不在府中,是不是杀了小七我都不知道?”
永平侯这些年与章氏也算是举案齐眉,章氏哪里见永平侯发过这么大的火,登时吓得扯着闻琅跪倒在地,“侯爷息怒,琅儿他只是失手,并非故意害小七。”
“息怒?”永平侯气的脸红脖子粗,指了下闻琛,“还有你,你身为兄长,不拦着小三胡闹,还一同欺负弟弟妹妹,你们是不是当我死了!”
这话说得可就重了,闻琛连忙匍匐跪地,“父亲恕罪,是孩儿的错,求父亲饶恕。”
赵姨娘也跪下说:“侯爷息怒,兄弟姊妹间有些打闹也是难免……”
这话还没说完,永平侯更生气了,“打闹?你自个去看看,小七如今摔成什么模样,怪不得一个个胆大滔天,全是你们纵的!你们就是这样教孩子的?”
“我竟不知,平常在我跟前一个个乖巧听话,背着我却恃强凌弱,欺辱弟妹,这样的孩子出去了也得坏我闻家门风,不如打死了好!”
永平侯的怒火隔着院墙都能听见,闻琛闻琅一听父亲说要打死,险些要吓晕过去。
侯夫人与赵姨娘膝行几步,哭着上前求情,“侯爷,且看在他们尚是初犯,饶过他们,妾身保证日后一定好生教导,绝不再犯!”
谁不知道永平侯是出了名的“杀神”,战场上死在他刀下的亡魂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真动起怒来,这些后宅女眷根本就不够看。
也是因为永平侯常年不在家中,许久没见着他动真格,便也越发不将永平侯这个家主的威严放在眼中。
屋内李大夫把了脉,察看伤处,叹了口气道:“七姑娘别处还好说,这胳膊怕是骨裂了,得上夹板。”
兰嬷嬷忙从旁协助李大夫,闻翊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旁边看着,眼见着月露给闻姝擦了一次又一次额头的冷汗,方才换的衣裳,上夹板的这一会功夫,又被汗水打湿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而闻姝气若游丝,半昏半醒,时不时哼一声,闻翊心里头揪成一团,再听见外边侯夫人的求饶声,闻翊咬紧后槽牙。
李大夫给闻姝上好夹板,给其余伤处涂上药膏,写了张药方,这才拎着药箱出了屋。
“侯爷,七姑娘别的倒是皮外伤,只是左手手臂骨裂,要养上好一段时日,”李大夫据实已告,“幸而不曾伤到脑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这,侯爷才想起来方才是闻翊用胳膊托住了闻姝的后脑,要不然脑袋也得磕在石板上,便转头来看闻翊,“劳烦李大夫给小四也看看伤。”
李大夫便又给闻翊检查一番,回道:“侯爷,四公子的胳膊只是擦伤,涂上几日药便能恢复。”
永平侯松了口气,“那便好,接下来就有劳李大夫照看小七。”
让人将李大夫送走,闻翊不紧不慢的放下衣袖,永平侯可算有时间来问事情原委。
“他们想要坤灵弓,我不给,便上来抢,小七为了拦着他们,才被推下台阶,”闻翊扫了眼已经吓趴的闻琛闻琅,加了句,“小七经常受欺负,身上总带着伤。”
闻翊可不懂得饶人处且饶人,火上浇油,让这把火烧得彻底,才是他的做派。
永平侯一听心里愈发愧疚,指着才从屋内出来的月露问:“你家姑娘经常受人欺凌,可是真的?”
月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回侯爷,是真的。”
“好啊,好!”永平侯气极反笑,连入府不久的闻翊都知道闻姝身上经常带伤,可见闻姝远比他知道的受了更多委屈,“我不在府中,你们是翻了天了,章氏,你就是这样掌管中馈的!”
章氏心里头恨不得生吃了闻翊,怪他多嘴,若不是他,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她原想告诉永平侯方才闻翊想射杀闻妍之事,可现如今牵扯出闻姝被欺凌的往事,章氏便不敢再提起闻妍了。
她知道闻妍常作弄闻姝,若被永平侯知道,恐怕就不止是罚闻琅了,闻妍现下还被吓得躺在床上呢,怎能受罚。
章氏哀声哭泣道:“妾身知错,妾身有罪,没有替侯爷打理好后宅,只是妾身绝没有亏待孩子们,都是视如己出,求侯爷明察!”
“没有亏待!”永平侯指着空荡荡的院子道:“兰苑原先的摆设去哪了?兰苑的下人去哪了?小七身边就一个丫头一个老嬷嬷,不说小六,我就问小五身边有几个人伺候?这难道不是你这个侯夫人的失职吗?”
章氏被问的哑口无言,一直以来,永平侯对闻姝都不上心,她如何也想不到,永平侯竟会为了闻姝发这样大的火,这一句句质问,她一个字都辩解不了。
瞧章氏张口结舌的样子,永平侯就心知肚明,再看缩在其身后的闻琅,顿时恨铁不成钢,他对这个唯一的嫡子寄予厚望,原以为是个上得了台面的,却不想给他当头一棒。
坤灵弓本就是闻琅技不如人输给了闻翊,还好意思事后明抢,抢也就罢了,面对比他小了几岁的妹妹毫无怜爱之心,险些害死了闻姝。
这样德行堪忧的嫡子,永平侯怎能不失望,他狠了狠心道:“兆远,去请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