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晋江文学城正版

公主不告自归,群臣只觉丢人,百般推脱不肯前往。大司马泌更上书宜用一小车接回不必大肆宣扬,虽如此,小皇帝还是带着太常寺官员,出城几十里亲自迎回了姐姐。

姐弟相见,一个被权臣蹂躏得心力交瘁,一个被异国风沙折磨憔悴,俱是满心酸楚,抱头痛哭,随行官员好容易劝住了,迎上车辇,辘辘回城去。小皇帝特许姐姐和自己坐一辆辇车,待她眼泪略止了些,关心地问起生母的状况。元嘉愕然道:“皇太妃不曾与我等过江。”

一年多以来北方绝口不提郑氏在长安的境况,小皇帝心中早已希望渺茫,只安慰自己或许生母是在过江后走失。如今听姊姊说她不曾过江,大为震惊,面色急剧地转白。元嘉察言观色,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地下了剂猛药:“陛下,太妃的确不曾过江,等会稽王回京后您一问便知。妾身敢问,当初派去搭救皇太妃的是谁?”

“是前将军……”

“原来如此。”她掩口惊呼做恍然大悟状,撞上小皇帝焦急询问的眼神,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裙,方缓缓道:“有一事不知陛下知晓与否,前将军和皇太妃是起过龃龉的……”

她把当初母后召桓微入宫、却离奇消失了两个时辰的事说了,委婉地提及郑氏可能暗害过她、因而与谢氏结仇。小皇帝联想到陆常侍当初汤山驿行刺桓氏女的诡异举动,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却仍是不愿相信,攥紧了身下繁复的十二章纹袍服喃喃道:“不会的,前将军忠于社稷,必不会如此待朕……”

“陛下,前将军可不是当年的东宫洗马了。”元嘉拿帕子象征性拭了拭眼角,故作忧思重重地叹道,“他因娶了桓氏女,便和桓老贼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这次在寿春,更是不请示您就要把我送回寿春。他眼里只有大司马,哪里还有您这个帝王!”

元嘉说至伤心处又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小皇帝心下一片冰凉,一边是生母,一边是倚重与依赖的臣子,却要如何抉择?

他内心仍是残存了一丝自欺欺人的希翼,不愿相信:“不会的。再等等,等会稽王回来……”

三日后,会稽王萧昱由襄阳返回,桓大司马率领群臣亲至新亭相迎。百官皆欢喜。

是夜,永兴帝设宴太极殿,有模有样地问起长安如今的境况、北方战事。闻说北燕内乱,寿春城里的前将军却按兵不动,心里已然拨下怀疑的种子。酒酣饭饱后,更是将萧昱叫入乾元殿,足足询问了两个时辰。

桓旺奉命送萧昱归朝,顺带与谢家三娘子完婚,见状不免有些担忧。曲终人散,回府的途中问父亲:“若是陛下知晓了郑氏之死怎么办?”

桓泌坐在金车大辂里,蔑然冷笑:“七岁犊岂胜重邪?北方分崩在即,你我父子只要有拓土之功在身,莫说是陛下,一百个谢氏也奈何不了孤。”

“可眼下不是与北燕尚在议和么?”

桓泌已阖目作安神状,手肘枕在窗沿上缓缓揉着太阳穴,倒还耐心。只嘱咐儿子:“且安心等着吧。你妹夫料算得不错,北方大乱,慕容绍势必会向我们求援。”

桓泌露了疲色,似一只打盹的猛虎,桓旺颔首再不敢问。他却又长长嗟叹一声,“仪简……”

正当桓旺竖起耳朵听时,却又没了下文,侧目觑望,父亲还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桓旺不禁走神了一瞬,原来父亲也老了呵。回过神的一瞬,却恰见他紧阖的虎目微开、透出一丝阴寒,心里也不由为之打了一个寒颤。俄而,恹倦倦地闭上眼,轻叹道:“……是个好苗子,但愿他不会挡了你长兄的路。”

三月间果然传来消息,北方青、兖、各州俱叛,羯、羌、氐、匈奴趁机独立,几月之间,北方大地数个政权并立,兵锋直指项城。占据关中的拓跋部又猛攻项城,太子慕容绍首尾难顾,向南齐称臣,请求援军。

这一次,谢沂终于有了名正言顺出军的机会,派遣龙骧将军薛弼之率军三千西援项城,自己则提兵由寿春北上,一路攻克鄄城、广固、黎阳等地,平兖州、冀州、青州之乱,初定河北。

桓氏掌控的西路军也没闲着,桓旺新婚次日便率军返回了荆州,提兵五万伐蜀,桓时由襄阳北上,攻克数郡,北燕洛州刺史向南齐投降。

短短两年之间,南北形势大变,兖、青、司、豫四州均已收复,慕容绍见大势已去,索性率军返回辽东老家,准备休养生息。桓时继续北上,和关中的拓跋部死磕数月,誓要收复长安。另一边,谢沂也提兵入了前朝旧都洛阳,历经三月苦战终于赶跑了为患日久的匈奴人。洛阳父老箪食壶浆以迎。

消息传回建康,南齐朝廷大受鼓舞,桓泌再次上书请求迁都洛阳,被永兴帝拒绝。小皇帝因生母之死,如今已恨透了桓谢二氏,连带着谢珩也不待见了,在司徒王毓的建议下以兖、青、司、豫四州之功加封谢沂为卫将军,赐爵晋陵郡公。却绝口不提对桓氏的加封。

谢沂心知朝廷是欲挑起桓谢二氏内斗,固辞不应。一边在洛阳修府库、造河桥,加筑防御工事。当真如岳父所奏一般经略旧都以待王师了。

一日徐仲奉命率兵清理前朝宫城金墉城时,有士兵从城内枯井里打捞出一物,遍布淤泥,辨不出本来面目。他不敢贸然吞下,便交给了徐仲。徐仲带回去细细清洗了,却是一方方圆四寸触手温热的玉玺,上盘扭五龙,须发毕现,栩栩如生。整块玉玺无任何人工拼接的痕迹,似是以一块整玉雕琢而成,只西南角破了一角,拿黄金补上了。

玺底刻着古老的篆字,徐仲大眼瞪小眼地看了许久也未分明,采绿恰捧着书简自帐外进来,见之大惊,忙奔过来抢过玉玺看了,震惊异常:“此乃汉传国玺!”

那还未洗净泥垢的玺底正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秦篆字,肩部又刻了一小行隶字,徐仲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因而未认出,但国玺在前朝动荡里丢失的事却是知道的,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此话可当真?”

“当日王莽篡汉,太后王氏以玺掷之,摔破一角,以金补之。后来落至曹氏手中,又加刻了一行小字。”采绿缓缓苦笑,“不会错的,我原是为寻此玺而来。”

当日燕帝在宝华寺卜得玉玺在桓氏,慕容绍遂命她南下潜入桓氏,不想却是在洛阳旧宫里打捞起旧物。采绿一时心情复杂。徐仲却兴高采烈地,拿袍子裹了玉玺跑去中军帐里邀功了:“我这就去禀报使君!”

早在兵士来报“徐将军从枯井里打捞出个宝贝”时谢沂已有所预感,不过执简静待。等徐仲兴冲冲把喜事报了,眼皮子略微一动,视线半分也没从简上离开。他淡淡地道:“把玉玺送去上洛。”

上洛是征北都督桓时部所驻扎之地,徐仲大为不解,诧异问:“使君?”

寻回丢失已久的传国玺可是不世之功,徐仲怎么也料不到他竟会不要这名头!

“送去。”他没多言,意思却很坚决。徐仲重重地惋惜一声,带着玉玺出去了。

永兴四年七月,拓跋部退出长安,奔走代地。征北都督桓时自长安宫阙寻回汉传国玺,送回建康。

二京俱复,国玺重现,南齐朝廷普天同庆的同时,又转为对桓谢二氏功高震主欲行禅让的担忧。遂以征戍已久宜置戍而还,召谢沂还朝蒙受赏赐。桓泌出于种种考虑,默认了。

这一回谢沂没再推辞,只请求朝廷把原先所封的东兴县侯的爵位改封给侄子谢檀,把驻守洛阳的重任交给部将,启身返程。

此时距离他离开建康已两年零六个月,这两年间,他连家书皆是随着公文一起寄回,却因驻地频换收不到妻子的一封家书,心中情思深重如海。不知皎皎为他又哭了几缸子眼泪?她那个人,外表坚强清冷,内心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罢了,爱哭人又娇,他不在她身边她怎么忍受得了。瑍儿理应能走路了罢?不知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临行前的这一夜正是七夕,新月如眉,草虫如旧。谢沂摩挲着那个自出征便被他带着身上的绣囊,望着窗外满天的星斗,想着妻儿,失眠了。

千里之外的建康,桓微抱着谢瑍,也坐在葡萄架下望着一空的星子和浅月,想着千里之外征戍未归的丈夫。

今日是七夕,理应乞巧守夜。但今年的谢府却有些冷清。谢令姎和谢令嫆都已出嫁,老宅子里只剩了她和婆母、长嫂还有阿狸。刘氏年纪大了,熬不了夜早早地去睡了,王氏则抱着阿狸和她一起守夜。

谢瑍如今快两岁了,早已学会了说话。但掌握的字词还有限,只能说一些短小的句子,桓微总是耐心地教他。阿狸如今已经七岁,和弟弟也很亲。拿了个拨浪鼓蹲守在旁逗弄着她怀里的瑍儿,瑍儿便朝他伸出手,奶声奶气地唤他:“哥哥抱!瑍儿要哥哥抱!”

两个孩子一起笑起来,若银铃一般,多少慰藉了两个丈夫俱不在身边的妇人。阿狸逗弄了弟弟一会儿,嘴巴一撅,突然很不高兴地耷拉着眉,长长叹道:“阿母,阿狸好想阿父哦。还有阿叔……”

原本还笑着的谢瑍也似受他情绪感染,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阿父,阿父……”

作者有话要说:某皎:呵,娃都大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谢郎:回来养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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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气,终于快见面了。快完结了,一直活在台词中的谢大哥也没有上线的必要了,怪我做人设的时候把他忘了……完结后大概修掉他?把大哥写死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