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里时而咯咯娇笑,时而莺声泣涕。原是桓微叫郎君脱得只剩了中衣中裤,被欺在绮纹锦褥里挠她肩胛腋下。笑开娇靥,清光盈盈,不住地求道:“我错了,郎君饶了我罢。我再也不敢了。”
她最是怕痒,从小到大。还没叫人这么不庄重地狎弄过。一时眼泪皆出来了。谢沂见她脸儿都憋红了,娇泪盈盈,可怜可爱。方滞手一瞬,捞过他冷笑着道:“小骗子,到底给不给郎君做?”
“我做,我做。”她忙不迭应下,丹唇委委屈屈地扁着,睫畔泪光点点,月下珠箔一般。顺从地伏在他肩头微微喘息,活像只受了委屈的猫儿。谢沂微微情热,凑过去轻轻吻了吻她如红宝石的小耳朵,箍在她腰间的手也更紧了一些。
平息片刻后,她埋怨地抬头瞪了他一眼,“不就一件冬衣吗,郎君用得着如此么?”脸如桃花,眼同水杏,当真可怜极了。
谢沂只觉好笑,在她唇上轻咬了一咬,“桓皎皎。”
“分明是你食言在前。怎还恶人先告状,说起郎君的不是来?你有点良心好不好?”
“唔。”她心虚地往他怀中缩了缩,把一张因羞愧泛红的脸儿埋进他衣裳里,半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衣服已叫他褪了大半,忿然:“你干嘛又脱我衣服?”
被发现了啊。他憋着笑,搁在她腰间的手已然搓揉起来:“不是皎皎说给郎君做的么?”
她懵了一瞬,直到要紧处被他笑晏晏地绵绵一捏。倏地反应过来,羞愤在他胸上捶打着,“你整天就想着这些!你坏死了!”
他不想着她,还能想谁呀?谢沂温温然笑了一下,放下她进净室洗浴了。
等沐浴完毕,屏风榻床里头,小东西又侧身背对着他睡了。谢沂以手摸挲着那小巧玲珑的肩头,将人拽进怀里,抚着那一头柔柔顺顺地好青丝软声哄她道:“好了,今晚不劳烦你,郎君有正事要和你说。”
“后日我打算在北固山设宴款待京口军政众官员。借机拿下彭治。以防万一,那一日你好好地待在家中,哪里也不要去。”
“我哪一日不是好好地待在家中啊。”她这才转过一张如玉的小脸儿,偎在他臂弯里,语声闷闷地嘟哝。谢沂笑而打趣,“皎皎这是抱怨郎君陪你的时间少了?现下倒是在陪你,你又不乐意。”
“你,我……”她脸儿突然憋红,扭扭捏捏道:“只要不是那事,我都是欢喜的。”
“哪事啊?”他故意笑得暧.昧,桓微恼怒地嗔他一眼,背过身,只留乌黑青丝和一段雪白的颈子给他。谢沂跟过去,耳鬓厮磨着,笑她:“那日皎皎不是很喜欢的么?怎生如今又恼了?”
“我没有!我不喜欢!”小姑娘霍地拉过被子将自己通红的脸蒙住,死活不肯应他。每当那个时候,她就似被海潮淹没了,一丝神智也没有。何况,何况过后还那么酸痛……谢沂又借说正事的由头诱她出来,“那北固山之行,皎皎到底要不要和郎君去呢?山上有座甘露寺,供奉有观世音菩萨,咱们也正好去求一求。”
思来想去,还是将她带在身边更为稳妥。刺史府的西府兵卫和部曲不足千人,万一彭治狗急跳墙呢。
他几时信奉释教了?去甘露寺求什么?桓微微怔一瞬,便叫他捉了回去咬住了樱唇。她被亲得昏头涨脑遍体酥软,趁着换气迷迷糊糊道:“郎君不是说……”
他只一笑,“不劳烦你,郎君自己来。”
一夜朔风簌簌,红梅飘零如雨。次日接连放晴了两日,是日天气晴朗,惠风和畅中难得有了少有的暖煦。
徐仲一大早便驾着车马等候在府门外,见数名婢仆簇拥着笼了纱帽的桓微款款而来,身后另有一名跨剑的劲装女郎,惊得几乎掉了下巴。
“夫人也要去?”
他同玄鲤挤眉弄眼,得了对方肯定的眼神后又笑道:“哦,使君可真是公私两不误。”却遭了九黎冰冷的一记眼刀子,意外打了个寒颤,再不敢说了。
他同玄鲤的眉眼官司,桓微也看见了,面上微红,“徐参军,劳烦你驾车了。”
登了车,等丈夫上来,又略带不安地问他:“郎君,我不会坏了你的事吧?”
“不会。”他笑得如春风和煦,心安理得地拥住她,“今日还要借皎皎将这局做的真一点呢。”
马车辘辘前行,朝坐落于长江南岸、京口城北的北固山驶去。
北固山是京口第一名山,地势险要,登山望去,长江对岸的广陵城清晰可见。民间相传,三国时刘皇叔招亲之地正在于此,百余年过去,风流人物不在,山川故垒仍在,更添了漫山红梅,衔霜当路发,映雪拟寒开。
山下,州府的一帮官员与薛彭刘三家尽皆到了。三家各带了百名护卫,参军主簿大小属官若干。远远瞧见马车后跟着的数十名丫鬟仆妇,尽皆愣住。
其后更有两三百名骏骑玄甲的西府兵卫士,远远望去,如云一般。人群之中,彭治惶恐至极。他原以为是场鸿门宴,可这小子连老婆都带上了,反而叫他有些拿不准。
另一边,薛弼之则笑着打趣愣住的妹子道:“喏,看来今日夫人也来了。夫人可是个不世出的美人,等见了她,你自会明白使君为何对你视而不见了。”
“哥哥,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薛荔之面上微凝,低声回敬了他一句。待马车停定,由州府的二把手周诚领着,众人齐齐行礼。
“都起来吧。”
谢沂下了车,先免了众人的礼,继而去迎妻子。薛荔之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车中下来的女子。只见车帷被拨开,一只纤纤妙手自车中探出,车中下来一位笼着雪色纱帽的身形颀长的女子。
她着一身淡蓝色曲裾,裹在雪白的狐狸毛披风的身姿依然纤秀,丝毫不觉臃肿。众人早在夫妻俩初至京口时便已见过桓微真容,此时不过屏息凝神地行礼问安,唯独薛荔之不曾见过,不觉间怔怔地望着她纱帽看了许久。
纱帽之后,桓微亦察觉这女郎灼灼的眼神,隔纱睇望了她一眼。见她一身红色骑装,心中已大致有了数。心道,郎君看人的眼神倒还不错。人长得精神,和这山上怒放的红梅花儿一般。大概会是个好生养的吧?
薛弼之以肘轻轻撞妹妹一下,二人隔纱相触的目光移开。谢沂将妻子自车中迎下,略带歉意地对众人道:“劳各位相候。”
“内子偶感不适,我欲携内子先行去往甘露寺礼佛,各位可自行去往北固楼。”
彭治微松了口气,看来,那三百旅贲军当是桓氏女的侍从了,应当不是冲着他而来。周诚则笑着恭维:“使君可真是性情中人,对夫人爱重如此,真乃我辈楷模啊!”
众人闻言附和纷纷。桓微微微脸红,隔纱望着丈夫。谢沂携着她手,不过一笑,转身即欲离开。薛荔之鼓起勇气,主动请缨:“末将愿护送夫人前往!”
言既出,一时人群皆有低笑。薛况老脸有些挂不住,喝她道:“孽女!你又胡闹什么!”
心中却是无奈至极。自那日使君往军营中一叙过后,这小女儿就似着了魔,他和老婆子搬住使君已有高门妻室苦言劝了许久也不听。说甚么,“阿荔就是相中他了,便是做妾也心甘情愿!”
可使君如何能有纳小之意?他岳父权倾江左,无论如何也不敢违逆了这位高门之女。更何况,听弼之说,这妇人是世间少有的绝色,当初在建康,可是使君自己求来的。
这厢,老父亲为女儿的任性操碎了心。桓微却轻轻同丈夫道:“既然这位女郎一片心意,使君便准了吧。妾也可有个伴说说话。”
她话声娇柔清脆,箫风笛韵一般。薛荔之微愣了愣,继而有些不齿。这声音一听便知是个弱不禁风的,传闻建康高门里的士族女郎们都不喜弓马,只诵习经书、学些女红罢了。原来这位兵家之女也不能免俗。
谢沂则深深看了妻子半晌,这小骗子,莫非是吃醋了不成。唇畔勾过一丝笑,应下了。
一时众人分为两拨,一拨往北固楼,一拨往甘露寺。彭治见那三百名气势汹汹的西府旅贲尽数跟在了谢沂的队伍后,这才全然放下了心。
甘露寺是后汉所建,寺中松柏苍翠,殿堂楼观俨然,黄墙绿瓦上浮积雪,恍若晶宫鲛室。一入山门,只见净宫兜率,宝殿须弥,连铺地的青砖亦皆刻着莲花宝相纹。沿途不断有僧人行礼,桓微摘下纱帽来,学着丈夫的样子,一一回礼。
薛荔之随九黎随侍在后,不断窥视她容貌。采蓝看出她活泛的心思,警告地瞪了她一眼。九黎则面无表情地往前一伫,以身隔开薛荔之视线。
一路进了观世音殿,早有须发灰白和蔼善目的老僧人候着了。笑呵呵地问:“夫人是欲求子,还是……”
求子?
桓微微愣,惘惘眨着长睫看向丈夫。谢沂已飞速代她答道:“求子。”
《法华经》有言,若有女人设欲求男,礼拜供养观世音菩萨,便生福德智慧之男;设欲求女,便生端正有相之女。
只是如今翻译《法华经》的鸠摩罗什大师仍在长安译经场笔耕不辍,这经书还不曾传至江左来,这其中典故,也只有佛门弟子知晓。妻子自是不知。
薛荔之与一众婢仆及九黎俱候在殿外,闻见此语,心中微涩。原来使君大费周章撇下众掾是为陪夫人来此求子……看起来,他是真心爱重这位夫人呢……
自她的角度看去,则只能望见桓微的半个侧脸。虽是侧脸,然肌肤光耀如瓷,眉似细柳新月,眼若春日横波,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当真一位娇弱秀美的女郎。素来光风霁月的她一时有些酸酸的,男人都喜欢这款的么?
桓微正为丈夫那句“求子”面热不已,心中微微抱怨。才成亲多久呀……他就要来此求子了,他是在怨她么?
察觉薛荔之目光,回过脸淡淡莞尔。薛荔之脸上却一红,心口似被击中般砰砰跳着,飞速地移开了目光。
殿中金花宝盖,供奉着一座如小山高的汉白玉菩萨,宝相端严,慈眉善目。谢沂扶妻子在菩萨前跪定,自己亦在旁跪下了,从未信奉过神佛的他此时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愿折十年阳寿,得换瑍儿归来,余生平安顺遂,再不要同他们生离死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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