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晋江文学城正版

这夜雪下得紧,扯絮挦绵一般,绵绵不绝。次日起来瞧时,已是白茫茫上下一色的冰雪世界了。昨儿还是软红光里涌银山的红梅拥雪的景致,今日娇红落蕊浑然不见。州刺史府里种着的数百株梅花悉被大雪覆盖。愁云郁积,冬日昏蒙,幸有积雪映照,天光烂银一般。

玄鲤打着呵欠,全副武装地进到正院蔷薇苑。婢仆们正在院中清扫积雪,采蓝站在廊下督工。他朝屋里努努嘴,悄声问:“还没起?”

他记挂着郎君吩咐过的今日要查卷宗的事,担心他起得迟了。采蓝破天荒地没有怼他,抿唇儿一笑:“昨儿一更才歇下的,此时怕是起不了……”

玄鲤懵然,“那睡的也不晚。怎会起不来呢?”他家郎君可是历来准时的。气得采蓝瞪他一眼,甩手去厨房烧水了。

卧房里,蕙炷香残,博山炉中沉水燃烧殆尽,昏怠惨白的日光透过窗上冰花照射入室,一屋子的清光。青帐间的桓微眉尖微动,侧身翻去里面。

谢沂披衣倚着床上屏风察览卷宗,将竹简搁在床头,倾身抱住了她,“皎皎,你醒了么?还疼么?”

她像一树为雪折腰的梅枝,为他绽了经冬敛藏的艳丽,此时脆弱不堪,被他环住腰时才昏昏默默睁开了眼,看清是他,又恹恹合上。

浑身皆疼,骨架如散腰如折,难以启齿的部位更传来阵阵的扯痛。被褥绡衣一应换过,便是她初时不解人事此刻也反应了过来,羞得两颊如烧,面红如赤。

“在生郎君的气?”谢沂将花柔玉软的小妻子轻柔地转过来,怜惜地以指梳弄她一头缎子似的长发。桓微双眸轻闭,两眼红如水杏,唇瓣干涸红涨,揉烂的胭脂一般,诱人采撷。

桓微本不想理他。唇上却传来水润的触感,以为他又想对她做昨夜那样的事,两手儿软绵绵地推他一边轻泣嘟哝:“你走开……你别碰我……”

桓微实在是疼。

她自认不算娇弱,将门之女,弓马皆有涉猎。然而昨夜被撞得骨头都似散架了一般,此刻动也不想动。

昨夜她眼泪无歇止一般抽抽搭搭哭了半夜,连完事后替她清洗上药也是哭个不止,当真成了个水做的人儿。谢沂略有些无奈地道:“瞧你,嘴唇这样干,郎君只是替你润润啊。”

“那和你有什么相干呢?我不要你,我讨厌你,比讨厌临海郡主还讨厌你……”她闷闷地嘀咕道,兀自挣扎不停。谢沂双臂箍得紧了一些,将她牢牢囚在臂弯之间,在她唇边沉笑道:“狠心的小东西,真舍得不要郎君啊?”

“骗人鬼,谁爱要谁要。”她把头摇得毫无章法的拨浪鼓似的,气愤地躲闪着他恼人的唇。

症结果然在这儿呢,谢沂长指勾过她犹缀晶莹的莹润小脸儿,“天地良心。那碗桂花酒酿丸子可不是郎君授意。再且,你老说郎君骗你,你骗郎君的次数难道还少了?”

又爱怜地以指腹揩去她脸上的泪,柔声解释:“是厨娘的疏忽。京口的桂花丸子皆是以醪糟熬煮,甘香有酒意。但郎君确实是故意没有告诉你,因为郎君想着,皎皎也是个喜欢骗人的小骗子,只有醉了才能套出两句真话来。对不起。”

桓微历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他既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何况自己本未尽到责任,也不好怪他,双颊嫣红如醉,“那,我同你说了什么。”

“嗯我想想……”谢沂当真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察觉妻子不自觉间的乖顺,刻意抹平的唇角隐又扬起,“皎皎说……来葵水是骗郎君的,郎君很好骗,还说喜欢郎君,要同郎君在一起。”

“可郎君又哪儿知道皎皎说的这个在一起不是我理解的这个沉水香博山炉的在一起。就,这样了……”

桓微本在被他拆穿葵水事时羞愧地脸儿红透了,听及末句,眼中又悉是迷惑。想了一瞬,登时羞愤地将脸埋进他炙热温暖的胸膛里去,嗔道:“你坏死了!”

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啊?她怎么可能是那个意思?

“我坏?郎君昨夜难道不疼你么?”谢沂笑声低醇。桓微被他笑得心慌意乱的,小手胡乱地在他腰际掐了一把,却似乎触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他闷哼一声,一把擒住她纤细的手腕,却是柔声道:“……皎皎不要怪郎君好吗?我也是怕你太疼,醉后总要减轻几分……”

“女子破瓜皆是如此,以后就不会那么疼了。这里面的妙处,日后郎君会教给皎皎的。”

妙处?什么妙处?桓微迷蒙眨眸,对上他含笑目光又恍然明白,两颊娇红席卷,如霞如霓。抱过郎君精瘦无一丝赘肉的腰,将头埋在他温暖的胸膛上,不说话了。

夫妻俩静静相拥,享受着冬日清晨难得的温馨。谢沂陪着她又躺了两刻钟,亲自替她拿了两枚熟鸡子替她剥了敷眼睛,便不得不起身洗漱,往官署审理卷宗。

他在查阅前任及前前任留下的案卷时发现不少冤假错案。譬如一件三年前的奸.杀案,男女双方本是未婚夫妻,聘礼已行,但因女子家贫且母亲患病,不得已留下照顾母亲。在此期间,男方逼迫女子同居,女子以于礼不合拒绝,却反被奸.杀。事后女方的母亲将男子告到郡府,郡府不受理报给州府,前任刺史只命将男子羁押,一直拖着没有处理。

谢沂怀疑,这个案子的犯人此时恐怕根本不在狱中。

他走后,桓微睡了片刻也起身了。采蓝采绿听见里头玉玲声动,端了银盆及洗漱的用具进来,打了帘子,服侍她更衣。

原本更衣这种事,女郎是从不让她们伺候的,但桓微此刻实在是没有气力,蔫答答的,报霜信的黄花一般。采蓝疑惑地看着她绡衣下遍布红痕的玉肩双臂,蓦地红了眼圈儿道:“女郎?您这是怎么了?郎君怎么将你打成这样?”

昨夜二人云收雨住,是谢沂亲抱着妻子去净室清洗上药,她两个来收拾的床榻,后来也是谢沂给桓微换的衣裳。采蓝虽知二人事成,这床笫间的细节却是一概不知,莽头莽脑地就问了出来。

采绿原就长采蓝两岁,轻轻瞪她一眼,示意她去取女郎的绢袄罗裙来。叫采蓝这么一问,桓微颊畔云霞映映,三月桃花一般。强撑着整好衣饰,“梳妆罢。”

她今日刻意梳了灵蛇髻,换上素绒绣花小袄,搭一条雪青绣蔷薇罗裙,披了银狐轻裘披风。等用过晨饭,便带着两个婢子及几名部曲去了织院。

郎君前日吩咐的给流民军准备棉衣棉鞋的事她一直记在心里,于昨日就派人在城中贴了告示,以为家中部曲添置棉衣为由召集城中的农妇来刺史府制衣。她嫁妆丰厚,出嫁时光是老爹给的就有一千匹布,这回来京口又卖了母亲给她的一个农庄,换了许多布匹。后来汤山遇刺,朝廷和会稽王府也给了不少布棉,陆陆续续送来京口。昨日便命玄鲤外出换成普通的棉布与粗棉,堆得府中的府库俱满,倚叠如山。

此刻,昨日征召的那三百名农妇就已在院中等她了。

因是农闲时节,人是很好找的。院子里乌泱泱的满是妇人,皆是手脚粗壮的勤快农家妇,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说谈笑,语声熙熙。这处院子原是前任刺史的卧房,占地甚广,因桓微不喜住别人住过的地方,来之前谢沂已另派人另辟了一处小院。这个院子就空了下来,此刻充为织院。

桓微带着一行婢仆自右侧抄手游廊而来,院子里即刻安静下来。妇人们纷纷低目,暗地里则惊讶咋舌,这位刺史夫人,也太年轻貌美了些!简直比庙里佛壁彩绘的菩萨飞天还好看。

然而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冷漠疏离却不是壁画上悲天悯人慈眉善目的菩萨们所有的。妇人们各自暗中猜测,这位年纪轻轻的刺史夫人纡尊降贵有何吩咐。

原本,以桓微的身份她是不必亲自走这一趟的。但谢沂此举原就是为了笼络下层军士之心,既为一方父母官,她也需摆个姿态,尽量柔和着面色道:“今日请诸位来,乃是有一个请求。”

“前日使君前往城南大营巡视,见营中军士大多还着单衣,便想为将士们添置些过冬的棉衣。以我二人之力,自是难以完成,还望各位能助我们一把,在十日之内赶制完三千件棉衣,也好宽慰将士之心。”

她平静地说完早在心间滚过数遍的词句。报酬则是事先张贴告示就晓喻过的,一件九百钱,府中供应饭食,有手脚勤快的,也可带些剩余的棉花回去过冬。

这就是桓微拟定的主意。京口留守的流民军队分为薛、彭、刘三家,共有几万人,若要人人一件棉衣一双棉鞋,便是材料皆是现成的,这三百名农妇做到开春也做不完。她只打算赶制三千件,十日赶完,收工那日,请官吏夫人与城中富妇一同观礼。自有人来完成剩下的。

至于棉鞋,大约纳鞋底还费些神,料想百姓家中或有现成的,决定过几日着人征买。

农妇们自然千恩万谢地应了,冬日难得找活计做,刺史夫人出手阔绰,工酬开得高,何乐而不为呢。只一名苍颜白发的老妇人哭哭啼啼地洒泪而出,“府台与夫人的心自是好的,只是何必浪费布棉,便宜了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些流民军平素鱼肉乡邻,无恶不作,彭刘两家,俱是豺虎!可怜老妪如花似玉的一个女儿,教歹人糟蹋了,歹人却不得绳之以法!反被彭氏包庇!请夫人为老妪做主啊!”

作者有话要说:被迫干活的某皎含泪挥舞小手绢:想摸鱼,怀念在乌衣巷不用管事的日子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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