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一时混乱无比。事起仓促,身着同一色甲胄的禁卫军忽然间自相残杀,群臣遽然大乱,“护驾”声此起彼伏。
船前的会稽王萧昱首当其冲,武士呼声一起,他便立刻被站在船边的北燕迎亲使者缚住,反绑了双手推往婚船!
“你们想做什么?”会稽王惊恐大喊。慕容衎清雅一笑,温文如美玉,“先委屈阁下一阵了。带走!”
船上的元嘉公主也被掳进船舱,哭叫不已。船上的北燕军队蜂拥而出,手持刀剑,若蚁群一般蜂拥下船。片刻之间,码头上杀声震天,兵戈交伐不止。
身着玄红迎亲服的鲜卑武士同身着明光甲的南齐禁卫军厮杀在一处,意图劫掳文武大臣及新帝太妃北去。永兴帝萧崇吓得与生母郑太妃抱作一团,高声喊着“护驾”。鲜卑武士从船上冲下,转瞬就杀尽了护在母子二人身边的寺人宫娥,将刀架在了二人脖子上!
“保护桓公!”
“桓元子!”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桓泌身边的西府武士立刻将他牢牢护住,却无几人去救护新帝。司徒王毓急得笏板也拿反了,怒喝其名,认定了是桓泌想要趁此芟荑帝室与群臣。
“司徒这是何意?”
两拨人马在眼前厮杀,桓公却还不急不躁,只略微不悦地皱了眉。心头却是震怒,这群蛮子竟以他的名义起事,显然是察觉了他们的计划,是谁走漏了风声?
而这姓王的老贼……慕容那小子怎么没把他劫走?!
谢珩因在桓泌之左,也被迫被西府军围住,与桓泌困在一处,却是泰山崩于前不改容色。眼瞧着共事多年的同僚失态至此,不禁微微摇头。
王毓被混乱的人群裹挟着朝后退,一面大骂:“今日之事,难道不是你一手策划?桓元子!你这、你这乱臣贼子!”
桓泌一挥手,几名西府军士立刻上前揪住了王毓的领子。王毓大惊,“桓元子!你想做什么?”
“司徒若是认定是孤所为,孤现在就可以把你扔进长江。”
桓泌扔下轻飘飘的一句,霍地拔出腰间佩剑来,王毓吓得一抖,他却只是举起剑来发号施令,西府军士得了他的号令,始才前往救驾。
“儿护驾来迟,还请阿父降罪!”
桓旺乘一匹快马,风风火火自人群后冲杀过来,与敌人厮杀在一起。谢沂持一柄玄铁枪,策马紧跟其后,俯身之时,一枪搠倒几名伪装成禁卫军模样的鲜卑武士——他本随桓旺及同级官员随行在后,闻见前面的杀声迅速赶了过来。
敌我力量悬殊,北燕一方很快败下阵,劫持着永兴帝萧崇及其母郑氏朝码头退去。岸上的群臣都惊惶呼喊,“救驾!救驾!”
永兴帝毕竟是名义上的皇帝,即虽南齐帝室衰微,事关国家脸面,也不能置之不理。
谢沂却似未闻,从马上跳下来拨开人群走至叔父跟前,“阿叔,侄儿先送你离开!”
谢珩大怒,笏板狠狠砸在他肩背上,“你护着我做什么?还不快去救驾!”
他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桓老贼风雨不动安如山地伫在这儿,眼瞧着至尊与太妃被掳走也无动于衷。便是此事非为他策划,也和他脱不了关系!侄儿与桓家走得这样近,却瞒着不告诉他,必定是参与了此事。
谢沂黑眸一沉,夺过□□手持刀剑便冲了上去。小皇帝正被鲜卑人拿着匕首横在脖子前一步步朝江口退去,双腿战战,惊恐睁目。另一边,郑太妃也被人拿刀架着,花容失色,不甘心地哭喊:“来人啊!快救救本宫!”
“本宫是皇帝生母啊!快来人救救本宫!”
二人被分头劫持着,掳往不同方向的两艘船。南齐的禁卫军士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只能手执长戈眼睁睁瞧着对方离大船越来越近。
江口大船上,慕容衎负手站在船尾,遥遥睇望着船下渡口连天的烽火及人群中厮杀的某道身影,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近侍斛律察言观色,当即张弓搭箭,“卑职愿为大王除去此人!”
“罢了。”慕容衎却摇摇头,“你箭术不精,这一箭下去,伤了人质可怎么办?”
他们的人手到底不多,如果没有几名有分量的人质,就是过了江,也一样会被南齐军队截杀,前功尽弃。
至于那姓谢的……他若真杀了他,皎皎怕是会伤心吧?
斛律只得放下了弓,又暗暗吐舌,他是学艺不精,然而他们家殿下自己却是有名的落雕手呢!若不是旧伤,杀一个小小的南齐官员又算什么……
慕容衎紧抿薄唇,玉容坚毅。强迫自己从谢沂身上移开目光,看向了永兴帝。
今日庾太后与庐陵大长公主都不在,只派了郑氏这个无知妇人来,虽是皇帝生母,身份却甚为卑微,不见得有什么用。只要他们将永兴帝劫走,就高枕无忧了。
然而——
“嗖”的一声羽箭,自人群后破空而来,正中劫持着幼帝的鲜卑武士的脑门。他手中锋利剑锋瞬然落地,禁卫军一拥而上,迅速将哇声大哭的幼帝救了回来。
慕容衎神色剧变!
幼帝既已救回,码头上的局势瞬间翻转。大批南齐甲士如潮水涌上,转眼之间,攻守之势异形。
婚船上,慕容衎面色陡青陡白,手指在船栏上紧紧抓出几道白痕。然而码头上的北燕武士已被剿灭十之八.九,不能再拖了!
没有永兴帝,还有个宗室之首。萧昱的身份可比小皇帝管用的多!
“返程!”
他一声令下,武士们扬起巨帆,踩着踏板摇动船橹驾船离开,江面上划开一道道宛如鸟羽的涟漪。
他最后站在船尾远远睇望了谢沂身影一眼,冷笑一声,转身走进船舱。
桓旺见北燕的大船已然离开,忙命人驾船追赶。谢沂则扔了弓.弩,箭步冲至萧崇身边,忧声问道:“陛下?您没事吧?”
“先生!”
小皇帝哭着扑进他怀里,几乎虚脱。他脖子上已被鲜卑人的剑锋擦出鲜血,潺潺涓涓,转眼就湿了谢沂衣襟。
身后,桓泌已快步带着人马赶到,瞧见小皇帝被救了下来,眉峰一皱,“还不带陛下下去医治!”
又不悦地瞪了女婿一眼,谁叫他自作主张,留下这个祸患!
“先生,阿姨!阿姨!”
萧崇却抓着谢沂衣襟不放,一手指着江口的方向,一面哭哭哀哀地求道。往日在朝堂上扮猪吃老虎与群臣周旋的小皇帝,此时,也仅仅只是个贪恋生母的稚子。
谢沂求之不得,恭敬应了声“臣定当竭尽全力,救回太妃”,抓起玄铁枪便追了上去。
江口,俘虏着郑太妃的北燕武士已跳入江水,乘小船离开。一人划桨,一人拿刀劫持,还有一名武士执剑立在船头严阵以待。郑氏叫他们用刀架在白嫩的脖子上,鬓发颓散,裥裙血污,精心妆饰的面上脂粉与泪水鼻涕俱流。
江面上凝聚着一层白雾,岸上情形已看不清。远处,北燕的几艘大船却已驶到江心了。巨大的风帆宛如鹏鸟垂下的翅膀,隐隐约约。
谢沂在岸上看了一瞬,紧跟着跳入波涛汹涌的江水之中,奋力向前游着,游出数百步远,才追上了那艘在巨浪里翻涌的小船。
“别过来!再、再过来,就别怪军爷对你们的太后不客气!”
劫持郑氏的北燕武士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恶语威胁。郑太妃见是他来,前仇旧怨也忘了,只顾哭喊道:“谢、谢侍郎!快,快救救本宫!救救本宫!”
“救你?”
谢沂冷笑,置若未闻对方的威胁,扬手一枪.刺穿了立在船尾的武士。
余下的两名武士俱是吓了一跳,纷纷丢下郑氏欲要跳水逃走。被谢沂赶上,后心两枪,尸体倒栽进寒冷的江水里,舟下的江水即刻被染成夕阳的绯红。
郑氏哇地尖叫出声,面色唰地苍白至底。她以为对方是来救自己的,却没想到,对方竟是完全不顾自己的死活!现在又将枪尖对准了自己!
他怎么敢!
她忍不住破口大骂:“谢仪简!你疯了吗?!本宫可是皇帝的生母!”
“生母又如何?我今日来,就是杀你。”
谢沂语声冷淡,话音未落时,枪尖刺穿了郑氏胸膛,将人搠进了滚滚江水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拾起小舟上遗下的长刀,在自己臂上先砍了一道,面不改色地重又折返。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赶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