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微一惊,下意识就要避开,却被他按住后腰、堵住了退路,逃无可逃,也就面红耳赤地受完了他这一吻。
谢沂尝尽滋味、遣尽半日的相思后,才松开她。二人同时喘息了晌,气息交缠,目光撞在一处。桓微一双眸子如同被水洗过,烟漫雾绕,转盼流光,含嗔看着他,盈盈灯烛下,小脸儿皎若明月,艳如朝阳。实在堪怜。
谢沂动了欲念,又要吻她。这回却叫她逃开了,她侧身撇过脸去,含羞道:“现在郎君高兴了吗。”
车里四角皆点了灯,明光荧荧,她面上娇赧的胭脂色藏无可藏,谢沂眸子里染上清凌凌的笑意,轻轻捏了下她白玉似的耳垂,“怎能高兴?皎皎明明不愿同我亲昵。”
耳朵上似有电流窜过,桓微打了个激灵,略略低眉,声如细雨:“……怪难为情的。”
他每次亲她的时候她心里都乱得很,像是有头小鹿在心窝里乱撞着,心跳得极快。脑子里也似懵懵的,外物外事,一切不察。桓微惧怕沉溺在这种有些危险的茫然中。
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连在一个被窝里搂着睡觉都做过的,又有什么可难为情的。日后,他还想对她做更难为情的事呢。
谢沂失笑,抱着美人的手臂一紧,在她耳边低低地道:“等皎皎也爱上我的时候,就不会觉得难为情了。”
这是在责怪她还记着容衎么。桓微心头一凛,赶紧辩白:“……妾没有不愿的。”
“只是……我们成婚不久,郎君就老是这样,没个正经……会,会不会有些太快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也越来越低。灯光之下,一双眸子含情带嗔,转盼流光。谢沂重又勾起她润白如玉的下颌,再看时,却是杏花烟润、荷粉露垂了。他憋着笑,吻了吻她的耳垂,一本正经道:“嗯,还是慢一点的好。快了不好,惹了皎皎生气了。”
桓微不解,迷惘看他一晌,察觉他渐渐升温的视线同身.下某处炙热,脸上忽然一红。从他膝上下来,坐在铺了锦褥的车榻上。
她打开车窗,让冰冷的夜风吹进来,吹散了颊上没来由腾起的一股燥热。
沿街坊墙房舍朝后飞驰,渐成一线。夜空中明月如钩,白虎七宿高悬夜幕,清晰可见。昴宿粲然,月已近毕星。位于北方天空的北极星却被云雾遮住,幽暗未明。
昴宿多凶,北极则象征君王。桓微心头微乱,怏怏叹了一句:“月离于毕,俾滂沱矣。”
月亮将近毕星。看起来,又要下雨了。
而这波谲云诡、暗流涌动的建康城,亦将迎来一场滂沱大雨。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郎君温热气息紧跟而来,吹拂在耳后,她蓦地回首,见他倾身过来,又要朝后躲。头将要撞到车壁时,却被一只大手稳稳托住。郎君将她圈在怀中与车厢壁之间,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便是风雨肆虐,他也会护着她的。
桓微低头不语,他也就放过她,起身合上窗子,“过两日,我可能会外派。”
“去哪?”她蓦地抬首,目中不觉透出一丝依恋。
“广陵,去接迎庾氏。”
庾柔身为辅国将军,驻守建康下游重镇徐州,距离京口也很近。此番进京述职却撞上国丧,只留了二子庾玄、庾期驻守。桓公势夺徐州,以奔丧为名凋了庾柔二子进京。庾氏原是后族,与皇室关系亲密,并不能拒绝。但也留了一手,只留下世子庾玄驻守,派遣次子庾期进京。
徐州幕府置地到建康轻骑快马不过十日,庾太后让他和庾澄前去建康城北的广陵接迎。庾澄是颍川庾氏子,他是谢氏子,如此安排,各家没什么不满意的。
至于京口,京口与广陵只一江之隔,如今由桓公的侄儿庐江太守桓谦代管。此人骁勇善战,擅长出其不意的闪电战。上一世,桓公废帝之后,强行指称庾氏与新安王密谋谋反,直接将庾柔庾倩扔进了大狱。庾柔的两个儿子正在进京的路上,闻讯逃回徐州,又占据了桓氏的京口起兵。桓谦自庐江南下,用了一个月时间就将庾氏二子消灭殆尽,又顺带灭了逃往海陵等地的庾氏旁支子弟,悉数送往京师斩首。
百口大族,就此陨落。
这一世,桓公不曾废帝,威势不足以直接诛灭庾氏,必然是要坐实庾氏谋反之事的。那医正表面上是受元嘉公主指使,背后应当另有其人,却不会是庾氏。桓晏想要坐实庾氏谋反,除了医正的指控远远不够,谢沂想,事情的转机大概就在他去广陵接迎庾氏二子的路上。
与之佐证的就是上一世驻守在庐江的桓谦已经改镇京口,如若庾氏二子北逃,京口是不敢去的了,只能回徐州。而桓谦既在京口,也能很快将其歼灭。
桓公诛除庾氏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只是不知庾澄一脉是否还能像上一世一样逃过一劫。上一世庾澄是娶了桓萝的,这一回因为国丧,两家还未定亲。
桓微不知父亲的筹谋算计,只是从郎君郑重的语气里听出一丝不同寻常,忽而上前,主动抱住了他紧窄的后腰。
“嗯?怎么了?”
她鲜少有这般主动的时候,谢沂心中一片慰藉,抚了抚她的发顶。
“郎君什么时候带我去京口。”
她脸儿贴在郎君胸膛上,眼睫迷惘一眨。昴宿多凶,兵乱将起。北极幽暗未明,表明皇室将有大难。她有些害怕。
“怕是要过了年关。”
谢沂静静享受着她这难得一回的主动,大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背。
那也不远了。桓微稍稍放下心,枕着郎君宽阔的肩膀,闭眼小憩。
二人回到谢府已过夜半,刘氏还在琅嬛堂中等着他们。见儿媳平安归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忙打发他们回去歇下。
临走又耳提面命殷殷嘱咐要儿子歇在书房,不许进卧室。谢沂恭敬地应了。等回到蓼风轩,自不消说又是上了卧房的床榻。
桓微略微无奈,“郎君方才可是答应阿母了,难道要对阿母阳奉阴违么。”
才在阿母面前满口应承了,回到房中又没个正经,桓微担心事情传到婆母耳中,婆母会责怪她不知规劝。
谢沂剑眉一颦,俯身抱起妻子,径自将人抱进了书房。采蓝本欲跟着过去伺候,被通红着脸的采绿一拉,这才反应过来,羞红了脸停下。
谢家的婢子俱都低下了头,抿唇暗笑。桓微挣扎不得,把脸埋在郎君怀中,直至被放到书房里那张圆榻上时才轻轻地踢了他一脚,显然是真的怒了。
因是书房,这张圆榻连帐子都没有,只有一扇折屏同外室隔绝。连枝灯上的烛火投过屏风缝隙熠熠照过来,烛光下眉眼盈盈,便是生气,也脉脉含情似的,宛如鲜花娇嫩鲜妍、俏丽可爱。
“我还没同你算你今日晾着我的事呢!”谢沂冷笑一声,在她身边躺下,将人拥进怀中拉过锦被同榻而眠。桓微气势一下子矮了下去,他怎么还在为这事生气啊!
她不是都让他亲过了,怎生还不肯罢休。
“你,你不是不生气了么……”
她被迫窝在郎君怀中,小脸儿贴在郎君透着玉蕤香的薄衫上,枕着他紧实贲张的胸膛脸上又添一层薄红,察觉他禁锢稍松了一些,又侧过身睡到里面去了。
“郎君似乎很不喜欢我二哥。”
她声音闷闷的,依旧如水的清泠,听着却不大高兴。谢沂从身后环抱住她,冷笑道:“身为兄长,他罔顾礼义……”
“什么?”
桓微蓦地回头,不解地望着他,身为桓家女,她自是希望两家能和睦的。从前他二人没什么来往她还不觉,今日听郎君提醒长兄提防次兄才察觉出来,郎君似乎很厌恶次兄。
谢沂噤口不言,把剩下的半句“觊觎自己的亲妹妹”咽了回去。他想起上一世,他们夫妻被他逼得惨死在牢狱中,死后还不被放过,更不顾天下人的耻笑,要将她停尸皇后才可入主的显阳殿,等待葬入他为自己开辟的皇陵。最终是桓旺抢在他前,将他二人合葬在梅花山谢氏的陵园,这才罢了。但说来可笑,上一世她的遗愿却是葬回荆州,不愿留在建康这个伤心地。
这一世,察觉桓晏也是重生之前,谢沂或许还可说服自己放过他,只是提防着也就罢了。毕竟他之前还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他们的事来。但现在他屡屡将手伸到谢家来,又怎可能放过他。
这个人心思之深、之诡,实在令谢沂齿寒。
谢沂微微瞬目,将仇恨和寒意敛下去,只是道:“自古兄弟相残的事还少么。你次兄身为桓家次子,数十年遭受冷落,此次岳父大人回京,他却能在短时间内就受重用。我观他之志向,绝不至于辅佐父兄。长兄还是……提防一些好。”
桓时深沉谨厚,既占了嫡,又占了长,早早就被桓公立为世子,地位稳固。只要他不死,桓晏永无可能上位。
但上一世桓时的死还颇有些蹊跷——他是被朝廷派去攻打已为北燕所占的襄阳,中了北燕的埋伏,战败力竭而死。谢沂怀疑,这事背后有桓晏的手笔。
“总之……”他最后总结道,“皎皎还是少和他往来的好。”
一日以来连着夫郎和妹子都言次兄的是非,桓微惘然不解。但出嫁从夫,她原也该同已经成年的兄长保持距离的,点点头,“我听郎君的。”
次日,宫中传出消息来,那医正把什么都招了,如何在寒石散中加入大量燥热的药材,如何致使先帝体内寒气不得排出暴毙而亡……却言是庾柔指使,满朝震动。
坐镇廷尉的是庾柔的胞兄庾倩,却审出这样的结果来,实在令人瞠目结舌。庾太后大乱,将庾柔收系廷狱,收其玺绶。庾倩也被幽禁起来,与外隔绝。庾太后强令压下此事,不得传出风声去,仍命庾澄同谢沂前往广陵接迎庾柔次子庾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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