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吃醋

元嘉面色如常,莲步款款回到自己座位上,却留心听着桓芷言语。

慕容衎在荆州时就见过桓芷,接触不多,只知晓她同桓微不睦,没想到却是个十足的蠢货。

他现在是代表北燕出使,桓芷却敢质疑他的身份,当真是愚蠢至极。

他皱起剑眉,语声冷冷:“女郎这是什么话?本王乃帝室之胄,怎会去做什么弓箭师父?”

“女郎张口即毁人名誉,如此,本王是否也可以说曾在长安的教坊司见过女郎?”

“你……”桓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又羞又怒。她也曾短暂地跟随慕容衎学过箭,也算他半个学生。她以为慕容衎必然为悔婚的事恼了桓微了。没想到,他竟还护着她!一点颜面也不给自己留!

庐陵长公主震怒地瞪了桓芷一眼,青着脸给慕容衎道歉,“小女不懂事,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不要与她计较。”

慕容衎却不打算放过她,当着众人的面,她就想揪着此事败坏皎皎名声,回去后指不定怎么生事呢。冷冷道:“是不懂事,冒犯本王也就罢了,连自己的姐姐都要攀扯,全然不顾惜骨肉亲情和家族名声。长公主可要好好管教才是。”

“若长公主有心无力,本王倒乐意效劳,我阿干后宫嫔妃甚多,却上下和谐井然有序。按照古制,公主出降本该有滕妾陪嫁,十二娘花容月貌,阿干必定满意。”

桓芷当即吓得脸色苍白,像个鹌鹑,瑟缩不言。庐陵殊不悦,桓氏的女儿怎可能给人做妾,对方简直是在羞辱她!

但桓氏悔婚已是理亏,对方又代表北燕出使,庐陵只得忍气吞声道:“殿下教训的是,本宫回去后定当勤加管教。”

气氛凝滞如阻绝的流水,宫人又上了特意为北燕使团备下的炙牛肉、栗子烤羊、酪浆等物,转移了慕容衎的注意力。他见南齐方设宴颇为用心,便礼节性赞了几句,恭维起崇宁帝治国有方,将南齐治理得有盛世气象。

崇宁帝乐不可支,平素被世家来回倾轧的自尊心,在这一刻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负责筹备宫宴的是太子生母郑昭仪,庾皇后喜她考虑齐全,特意替崇宁帝替她讨了个赏。天子不近妇人,她同郑昭仪倒是同病相怜,关系一向和睦。

非鱼池畔,桓微同谢沂分别,一后一前回往席间。路过紫薇苑时,突然迎面跑来一团糯米团子,后面跟着几名神色焦灼的宫人,一边跑一边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甬道狭窄,桓微无处可避,那只团子撞在她腰上,“哎呦”了一声,持着弹弓的手吃痛地揉着额头。眼见得宫人渐近,他藏在桓微身后,抱着她殷殷哀求,“姐姐救我!”

太子?

桓微心中微讶。舅舅崇宁帝好男风,膝下只有一女一子,女儿是元嘉,儿子就是年方七岁的太子萧崇,自她回京,还未见过。

她将小不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扒开,但以保护的姿势护在他身前,追捕的宫人们气喘吁吁地跑来:“太子殿下!随奴回去吧!昭仪娘娘会生气的!”

萧崇明显地抖了一下,紧紧抱住了桓微,“孤就不!”

“阿姨明明答应孤,默完《尚书》就让孤出来玩的!她凭什么反悔!”

“今日至尊在华林园宴请北燕使者,诸多不便,想必昭仪娘娘怕吓着殿下才不让您出来的。”桓微蹲身扶住他,温和地道。

萧崇长得粉糯可爱,身量尚幼,瞧上去至多五岁的样子,头上箍着小小玉冠,眉眼间倒有几分像庐陵长公主。他噘着嘴耷拉着脸,“可是回去她又要孤温书,不好玩。”

“你说今日宴请胡人,可孤怎么听说谢先生也来了?孤想见他,谢先生年初答应要带孤出宫去玩的。”

谢沂曾在萧崇的东宫任过职,萧崇很是依恋他,他以生硬的语气虎着脸命令道:“你带孤去见他。”

她才同他见过,怎好又去见他。

桓微微微赧颜,色如桃夭。这时,郑昭仪在宫人簇拥下姗姗而来,萧崇一见她便害怕地藏在桓微身后。

“崇儿,过来。”郑昭仪含笑轻轻说着,萧崇立刻恹恹地从桓微身后出来,到她跟前去了。郑昭仪玉指纤纤,轻柔地抚着他的小脑袋,“崇儿还不知道吧,这是你庐陵姑母的女儿,你该唤她表姐。”

“表姐。”萧崇乖乖地应道。

桓微笑容淡漠,垂着蝶翼似的眼睫。郑昭仪……她想起初入华林园时撞上的密辛,正是郑昭仪与人私通。而今日小太子又简直像在路上等着她一样,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郑昭仪着人送回萧崇,小太子临去时还巴巴不舍地望了桓微一眼,提醒她要记得帮他找谢先生。郑昭仪略有些无奈地道:“让女郎见笑,崇儿顽劣,都是我这个生母没有教好的缘故。”

“太子殿下聪颖可人,只是年纪尚小,有些贪玩也是情理之中。”桓微不咸不淡地应道。她察觉到郑昭仪似乎有意让太子同她亲近,但不知是敌是友,她不会贸然相交。

二人莲步逶迤,缓缓往宴台的方向去。将近宴台时,忽见一队羽林卫手执矛槊团团涌来,郑昭仪大惊失色,“你们要做什么?”

“奉皇后令,请昭仪娘娘走一趟!”

卫兵隔开桓微,迅速将郑昭仪带走,桓微略略凝眉,庾皇后派来的宫人向一名羽林问道:“这位军爷,席间发生了何事?”

“嗨,快别提了。”羽林卫极是不耐的样子,“那胡人头子,弱的跟个小女娘似的。吃了昭仪备下的牛肉倒呕出血来了。胡人认定是至尊授意下毒,闹起来了!”

桓微心下微空,不由加快了脚步,回到了席间。

宴台上方寸大乱,慕容衎叫侍卫们架着,痛苦地捂着心脏,面上衣上悉是呕出的血。北燕使团的武士们纷纷拔出环刀怒视着崇宁帝,嘴里嚷着生涩的汉语及鲜卑语,要崇宁帝给个说法。羽林卫将帝后二人团团护着,宴台上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桓微拨开纷乱的人群走到前面,眼中落了抹忧色。昔年挺拔得跟松柏似的青年此时命悬一线,却还望着她,唇齿艰难地无声翕动着,于万人之中,唤她“皎皎”。

她心中一涩,克制地撇过了脸。郎君高大的身躯及时阻断她视线。

是谢沂。

他阴沉着脸,拉过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手中。凑近她,吃味地在她耳畔道了一声:“怎么,皎皎是心疼了?”

心中却醋得厉害。

不过是混吃了牛肉同栗子,兼他自身就有顽疾才会如此。她就紧张成这样!

生怕别人瞧不见似的!

郎君温热的吐息拂在耳畔,吹红了女郎雪堆玉映的一张脸。桓微双颊微红,轻轻侧开。

眸子却黯然下来。她是可以做到对容衎断情绝念,但他如今会变得这样虚弱全然是因她之过,她又怎可能完全不忧不顾。

羽箭碎空刺破皮肉的声音犹响在耳,初春微冷的芦苇风里,少年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她闭一闭眼,把什么情绪都消融在眼中,再睁眼时已是清冷一片。没有回答谢沂,也没有再看慕容衎一眼。

宴台上所有人都关注着北燕使团的动静,倒无人注意他们两个的小动作。崇宁帝龙颜大怒,不待郑昭仪分辩便将人惯倒,一脚踹在她心窝,“贱.妇!你好大的胆子!”

招待北燕使团如此重大的事,竟然出了这等岔子。慕容衎受伤是其次,若北燕认定齐室存心谋害、以此南下,桓泌恐怕明天就能挟群臣废了他!

元嘉眼中却划过一抹兴奋。若是北燕因此事与大齐交恶,她是不是就不用和亲了?

医正很快赶到,经诊治,查出是牛肉与板栗混吃与慕容衎体内本身的伤寒之气相冲,众人都松了口气。北燕使团将信将疑,慕容衎虚弱摆手道:“不要紧,依医正的吩咐做。”

医正煎好药汤与他服下,好歹将血止住,见他面色苍白得厉害,忍不住问:“殿下近来可是受过重伤?比如刀剑创伤,或是伤寒?”

慕容衎的确身有旧疾。

当日他替桓微挡下那一箭后,桓氏追兵将至,他只好跳入江水,强撑着游回慕容绍派来接他的、停在江心的船。

初春天气里刚刚解冻的江水冰冷刺骨,他冷得直哆嗦,那一箭又没入他皮肉甚深,只差一点点就射在他脊柱上。箭伤加伤寒使得他伤了根本,身体虚弱至极。牛肉同栗子混吃本来只会致人呕吐,他食得也不多,因他身子虚弱,才会呕血。

但当着南齐帝后的面,他总不能自揭短处,更不想他的皎皎为此难过。慕容衎神色晦暗,便沉默了。宴台上兵戈撤去,崇宁帝命人将慕容衎护送至嘉福殿暂住,传唤宫中医正全来殿中伺候,无论如何也要将人治好。

好好一场宴会竟然生出这么严重的外交事故来,众人都没了心思,纷纷告退。

桓家三姊妹同乘一车,一路无言,气氛沉闷至极。

方才在宴台上,桓芷将姐姐的担忧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她幽幽道:“阿姊可真是好手段。今日新欢旧爱俱在,还能应对有序。十二娘佩服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凑她耳边说话什么的,四舍五入就是亲了!

谢郎君:太子都抱了,我也想抱……

作者君:咳咳,你忍一忍,快结婚了。婚后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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