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88章

番外:郑远二?

郑远就在药衣谷住了下?来。

他有一个侍卫,还是很会做饭的那种万能侍卫,可是阿棠除了跟他父亲一样是个小药草狂魔之外,还对做药膳熬汤十分热衷,每天都会熬稀奇古怪的东西一脸认真的端过?来给?郑远喝,就是郑远的那个侍卫,在曾经“有幸”喝过?两次之后看到就会变色的东西,郑远也总能若无?其事的端起来面不改色的喝掉。

除了这些东西,还有每日雷打不动的各种颜色的药,难看,难闻,难喝,每日让人?难受的地步还可能不尽相?同,哦,还有各种让人?简直不忍直视的泡浴的药汤。

其实郑远从?来就没认为过?他这小师妹能治好他,解了他身上的余毒,但他对她的东西总是来者不惧,对她各种试来试去,若是普通人?怕是早就不堪受其折磨宁愿死去的各种治疗方?案坦然的接受了下?来,像是自己的身体?早不是自己的,任由她各种折磨,还仿佛她就是个寻常大夫,或者就是个小师妹般。

一年,他就这样在这种荼毒中生活了一年。

以前郑远总自认为自己的性子好,他身边的人?心里能在他们肚子里骂翻,但却谁也不敢当他的面说上一句不好。

但现如?今,他的侍卫竟是当真出现了幻觉,觉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主子大约是临死前真改性了。

直到有一日这药衣谷来了一个意外的访者。

不是慕名来药衣谷求医的,而是过?来寻人?的。

就是历经四?朝皇帝,尊贵的,当朝大长公?主,常宁大长公?主殿下?。

***

现在已经是武安元年,离上次两人?在北郊行宫皇后和甘家谋反那次的见面已经有两年的时间。

常宁大长公?主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人?,俊秀苍白,气质温和清冷,眼神仍是通透清明,虽然是坐着,但也能看出来身材颀长,若是在京城,若他是健康的,应该会是一个风华绝代温润如?玉的公?子。

比她京中那位自幼锦衣玉食精心养大的孙子都要强上了百倍,或者说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他的轮廓之间隐约能看到些郑愈的影子,毕竟是表兄弟,还是有些像。

这点影子让常宁大长公?主觉得有些刺眼。

无?论是郑远的生母夏氏,还是郑愈,如?今都像是鲠在常宁大长公?主喉中的刺一般,让她十分痛苦难受。

她甚至不知道该称呼他什?么。

“阿愈。”常宁大长公?主犹豫了很久,才艰难的唤了一声。

可是一出声就被郑远打断了。

“明远。”他道,“小僧法号明远。”

这话可真刺耳,常宁大长公?主瞅了瞅他头上的头发?,忍住心中的复杂情绪,道:“你的气色看起来比上一次见你时好多了,现在身体?可还好?”

郑远的身体?比以前的确强多了,他现在甚至可以不用再使用轮椅行走。

他的腿本?来就是既没断筋脉也没断骨头的,只?不过?是因为中毒受损,双腿无?力支撑行走罢了。

不得不承认,阿棠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她的医术的确很好,她的那些药吃起来惨绝人?寰,但却的确是有效的。也不枉他遭了这一年的罪,虽然死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件多难受的事。

但他没兴趣跟常宁大长公?主客套自己的身体?如?何。

他不答反问道:“不知施主到此处寻小僧,可是有何要事?”

常宁大长公?主高?傲了一辈子,就算现在情况糟糕透了,她也不能在亲孙子一口一个“施主”“小僧”,态度冷淡到近乎冷漠之时心气能完全的调整下?来。

她只?觉无?尽的疲惫,叹了口气,可那声“明远”到底唤不出口,最后只?能带了沉痛之色道:“当年你祖父过?世,我沉浸在痛苦之中,未能保护到你和你母亲,我很抱歉,不管你相?不相?信,此事一直梗在我心上,多年都令我难受不安。”

你不安就对了。

不过?当初你不是沉浸在自己痛苦之中不能保护我和我母亲,只?是你一辈子善揣测圣意,装糊涂顺了成绪帝的意,同时也示好甘家而已。

郑远双手合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面色平静道:“佛主面前不打诳语,施主若是在日日念经拜佛之时这般虚假自欺的忏悔,那难以心安是在所难免。”

常宁大长公?主:......

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是怎么回事?

她闭了闭眼,好半晌才控制了语气道:“那日在北郊行宫得知你曾被下?毒一事,我已经将常氏从?族谱中除名,并?且将她送去了浮真寺终身受劳役惩罚。但是明远,常氏作恶,你父亲糊涂,他们都应该得到惩罚,但泰远侯府的爵位却是祖宗传下?来的,你父亲也终究是你父亲,现如?今陛下?因着这些往事,剥夺了泰远侯府爵位之余,还查抄了泰远侯府,更是将你父亲下?了狱,道是按律当斩。”

此时郑远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诧异之色,不过?也就那么一刹那而已。

他心道,难怪这位大长公?主眼窝深陷,形容憔悴,相?较两年前,像是老了几十岁,精神气都垮了下?来,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养尊处优保养极佳的大长公?主?

却原来是发?生了这等变故。

不过?他很了解自己那位表弟,若只?是为着须臾旧事,他可能会剥了泰远侯的爵位,但却还不至于要斩了他,既是要斩,必是牵扯到什?么大罪了。

他道:“陛下?军律严明,从?不会无?故冤枉任何人?,既是按律当斩,那便应该就当斩了。”

常宁大长公?主:......

这是什?么话?那是他父亲!他怎么能用这么平淡的口气说出这种话!

她再控制不住自己,拔了声尖利道:“明远,那是你父亲!纵使他有千百种不是,但他都是你的生身父亲,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还是因着你的缘故?”

她喘了口气,也意识到了自己情绪太?过?激动,极力平复了一下?,才续道,“明远,我可以让常氏去死,可以接受陛下?剥夺泰远侯府的爵位,可以忍受你弟弟和妹妹婚事被退,任人?羞辱,甚至可以忍受你两个表妹一个终身被囚,另一个远嫁和亲,可是我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父亲去死。明远,你要我怎么做才能息了你的怒气?让我跪在这药衣谷之外求得你的原谅吗?”

说到后面,已是满面的泪水。

这一切的变故,她能挺着腰板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她一生尊贵荣宠,亦不觉自己行了任何错事,那坐在龙椅之上的人?还是她一手养大,唤了她多年祖母之人?,却不想竟然临老会落到这种子孙家破人?亡的境地。

郑远:......

所以你能忍受这个,不能忍受那个,跟要跪到药衣谷外有何关系?

他咳了一声,道:“施主,小僧不过?是个僧人?,施主跪在这药衣谷之外又有何用?陛下?他不是曾在大长公?主府住过?数年,您去跪在宫门外不是会更有效果?”

常宁大长公?主差点昏厥过?去。

这话,这话她还当真跟郑愈说过?。

她着了大长公?主的朝服闯进了宫中,求郑愈看在祖孙多年的情分上饶了自己儿子。

可郑愈扔给?了她一地的大理寺查出来的罪证。

其中一桩便是,当年夏后娘娘身边的人?都是精挑细选信得过?的人?,甘家想要害她并?不容易,是他的好儿子以夏氏的性命威逼了夏氏身边的老嬷嬷,借着夏后对其大姐夏氏的信任,在夏氏送给?夏后的东西中做了手脚,这才致她早产。

她那所谓的“祖孙多年的情分”在杀母之仇面前,简直就是可笑。

她还记得郑愈冷冰冰又嘲讽的看着自己,道:“跪宫门?那就跪吧,你不是还想用你那德高?望重的大长公?主的身份联合宗室逼朕吗?请随意,不过?朕也告诉你,朕有的是法子剥了你大长公?主的身份,让宗室都对你避之唯恐不及。这么些年,泰远侯府,南平侯府不是唯甘皇后马首是瞻吗?只?要随便扒拉一下?,就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当时她就像是被卡住了喉咙,浑身的血液冰凉,一句话都再说不出来。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若是知道自己养了个白眼狼,当初还不若就将他的身份透露给?甘皇后和甘家......可是现在,悔之却已经晚矣。

现如?今,除了这个孙子,她已经再无?他法。

她浑身的气息都颓丧了下?来,道:“陛下?早已不再认我这个祖母,就算是我跪宫门至死又有何用?明远,我不求别的,只?求能留下?你父亲的一条命而已。那毕竟是你的父亲,没有他就不会有你,你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

“老婆婆。”

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小姑娘端了一杯碧幽幽的茶进来,打断了常宁大长公?主的话。

常宁大长公?主愕然的看向突然闯进来的小姑娘,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狼狈之态被人?尽数看去,就是先前说的话想来也被这小丫鬟听了去,她还从?未见过?如?此不知礼数的丫鬟,可一时之间,约莫是受刺激太?重,她竟是不知该作如?何反应。

阿棠却像是完全看不见她的脸色,只?笑吟吟道:“老婆婆,您肝火旺盛,肝气又郁结,这样烧着对身体?不好,这杯降火茶最适合您了,您试试吧。”

她说着就双手奉上了那杯茶。

常宁大长公?主黑着脸不接,她此时更恨不得把这茶盖到面前小姑娘脸上。

郑远却看不得阿棠受委屈,她那么瘦,举着杯茶多辛苦啊?

他道:“施主,阿棠的医术精湛,她说的话不会错,您刚刚也说了不少的话,不若就先用杯茶吧。”

常宁大长公?主从?来都不是傻子,她察觉到了自己孙子说起“阿棠”之时神色和语气明显柔和了下?来,至少恢复了不少人?气,她心中后知后觉的微微一动,便也不再计较山野粗鄙之人?的不知礼数,她取了帕子先拭了拭脸上的泪,然后挤出了一个近乎慈爱的神色,接过?了阿棠手上的茶,温声道:“阿棠,原来你就是原神医的千金吗?这一年多来,还要多谢阿棠姑娘照料明远了。”

阿棠但笑不语。

常宁大长公?主端了杯子就啜了一口,然后那口茶不及入喉,就一口喷了出来,连着那个茶杯也“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好在阿棠显是早有准备,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躲到了郑远的身后,身上半点也没被茶液溅上。

“你!”常宁大长公?主手指着阿棠,嘴里还火辣辣的,脸上五颜六色就像开了染坊铺子。

她一辈子也没受过?这样的羞辱,竟然被一个小姑娘这般戏弄,她怎么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兔小洁?x2、finallyi、寅初x20、A*淘姑娘。x10的营养液,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