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郑愈抱着他的那位侧室夫人就这么走了。
刚刚皇帝说,郑愈的侧室夫人怀的是朱氏皇族的子嗣,怀的是皇帝他老人家儿子的子嗣......那郑愈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就这样抱走她真的好吗?
有些敏感?度高些或者知?道些旧事的人终于?反应过来,随即便是大惊失色,而懵懂的人则还是在呆滞中,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一时之间?也太令人难以?消化了。
而且这好像可都?是皇家秘辛吧?
承熙帝看着郑愈就这么抱着那兰氏走了额角也抽了抽,这么重要的时候他就这么走了?但想到那女人肚子里?怀着他唯一的子嗣便勉强不让自己生出什么不满之心来,事实上,就算自己不满,又能怎么样呢?给他赐上十个八个女人?想到自己亏欠他的,亏欠他母后的,刚冒出头的不爽快又萎了下去?。
承熙帝在做着思?想斗争,那地上的甘皇后却是已?经被刺激得几欲疯癫。
她吐了一口黑血,冲着承熙帝道:“朱明照,你别再自欺欺人人了,当年?夏氏腹中的那个孩子早就跟夏氏那个贱人一起死了,你不愿相信,竟然要认一个野种做儿子吗?就算他是夏氏姐姐的儿子,和夏氏长得有那么几分像,但不是就不是,你不会因?为对?夏氏愧疚,就失心疯的要把别人的儿子认作夏氏的种吧?皇家子嗣,岂容你这般儿戏,就算你想认,整个朱氏皇族也不会认!”
其?实她心里?已?经知?道郑愈应该就是承熙帝的儿子,夏氏那个贱人的儿子!承熙帝那么精明的人,怎会弄错?
而且,郑愈明明长得和朱明照还有夏氏那个贱人那么像,这么些年?来,皇帝几乎是疯了一样的给他权势,给他兵权,跟他一贯谨慎,防人甚深的性格根本不符,她怎么就从来都?没想到!她此番说这番话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断郑愈登上皇位的可能性,只要他的身世存疑,宗室和整个朱氏皇族就不能容他坐上那个位置!
承熙帝看着她,目光痛恨又带着些难言的怜悯,他道:“谁跟你说他死了的?是她吗?当年?你收买的元后身边的那个嬷嬷?”
承熙帝说着话,就对?身边的成福道:“把人带上来吧。”
成福躬身应下,转头对?身后的侍卫吩咐了一声?,不多时,他们身后的回廊那边便走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嬷嬷,甘皇后一看到她,瞳孔就忍不住的一阵收缩,怎么可能?
这个嬷嬷不是早就被处理了吗?
那老嬷嬷走到前面,先跪了承熙帝,在承熙帝的示意下,起身看着一脸惊恐的甘皇后道:“皇后娘娘,您也终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吗?”
“当年?你们甘家抓了老奴满门,逼老奴出手害死元后娘娘和小皇子,但你们不知?道,老奴和老奴的家人都?曾深受元后娘娘的大恩,没有元后娘娘,老奴和老奴的家人早就死了,所以?,老奴又怎么可能会去?害元后娘娘?只不过,当年?王爷...陛下知?道,甘家不可能容得下元后娘娘,一次不成,也总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所以?便早作了安排,打算让元后娘娘产后就带着小皇子隐姓埋名暂避风头。可惜元后娘娘那时受了夏家满门抄斩消息的刺激,仍是难产而亡了,但小皇子却是用另一具早已?安排好的死婴替换了出来。真正?的小皇子,陛下早就安排了人送去?了给东明大师抚养。”
“不,你闭嘴,谁会信你一个奴婢之言!”甘皇后尖叫道。
“你可以?不信她之言,”承熙帝道,“她不过是告诉你个事实,让你死得瞑目而已?。大皇子出身又被东明大师接走一事皇室档录皆有记载,无需你信不信,也无需他人信不信。而且你怕是更不知?道,东明大师手中还有父皇的亲笔书信,请他代为教养阿愈。他的身份,根本没有任何人能置疑。”
成绪皇帝,这事情成绪皇帝竟然也掺了一脚!
从始至终,他们甘家不过就是被人利用,将来定是会被卸磨杀驴的那个角色!
甘皇后的眼中差点流出血泪来,是她瞎了眼,当初竟然看上了这么个人,断送了西坪甘家数百年?的根基,将自己的父亲兄长子侄都?推上了断头台。
“既然这个郑愈是大皇子殿下,那么,一年?后东明大师从泰远侯府接走的那个真正?的郑愈呢?”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不是甘皇后的声?音,而是从席间?走向前来的常宁大长公主。其?实她并不想问?这个问?题,但她经历几代的皇帝,深谙帝心,今日皇帝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究出往事,公开郑愈,不,大皇子朱珉衡的身份,就是要坐实他的身份,不让世人有丝毫存疑的地方。
她问?这个问?题,不过是替皇帝问?的,让天下人更清晰明了罢了。
这么多年?了,她从郑愈十岁时回到侯府,回到大长公主府之时,看到他身上消失的胎记,看到他改变了的相貌,别人,包括他那个儿子泰远侯都?看不出来,但她却看出来了,她还看到了他身上他们朱氏皇族一些独有的特征,这些特征她并没有,但她的侄子承熙帝却有,那时她就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
她试探过承熙帝,承熙帝没有明说,但却吩咐她将他接到了庄子上,派了顶级的暗卫保护,安排了最好的师傅教导他,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但承熙帝警告过她,若是郑愈的身份透露一丝一毫出去?,她告诉了谁,他就会灭谁的满门。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他是真的说到就会做到。
他不动自己也只是因?为她有用而已?。
所以?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女儿越走越远,却半点无计可施,她能做的都?做了,却始终没能达到目的。当然当年?皇帝到底对?郑愈打的是什么态度,她其?实也不是非常肯定的,那时候,她看得出来,皇帝是真的器重太子。她以?为他会保他一世富贵,给他功名爵位,但绝没想过他竟然要给他太子之位。
所以?当年?她虽起意把外?孙女周宝蕴嫁给郑愈,但后来南平侯府要把周宝蕴嫁入东宫,她最终也没有坚持。
谁知?道皇帝竟然下了这么一盘大棋。
现?在,她只觉得口中满满都?是苦涩滋味。
但她却还必须要陪着皇帝唱这出戏,唱得好了,自己毕竟还是抚养郑愈长大,于?他有恩的祖母。
***
大长公主问?完后就等着承熙帝的反应,她看出他是满意的。
不过承熙帝却并没答她的话,也不知?是多久之后,那回廊之后传来了一个清冽的声?音。
“大长公主问?的是贫僧吗?”
很?好听的声?音,平静沉稳,听之似乎能令人静心。众人向回廊看过去?,便见到了两人走了出来,确却的说是一人推着一个轮椅走了出来。
出声?之人正?是坐在轮椅之上那人,他的相貌和郑愈略有相似,但约莫是长期不良于?行之故,要俊秀苍白许多,眼神通透清明,不似郑愈肃冷满身都?是杀气。但这样的人,再俊秀也好,气质再出众也罢,众人见到他,心中却莫名有些苍凉之感?。
这人,他也已?剃度。
原本是侯府嫡长子,大长公主的嫡长孙,元后娘娘的嫡亲外?甥,观其?气质外?貌,若没有那么多的意外?,本该是风华出众的俊秀人物,可却一世命运多舛,最后侥幸存了性命,还是遁入了空门。
他推了轮椅出来,行到近前,向着承熙帝和大长公主各行了一个合十礼,道,“小僧明远见过陛下,见过大长公主。若是大长公主问?的是二十六年?前跟随师傅东明大师离开泰远侯府的人现?在身在何处?那贫僧便可告知?大长公主,当年?那人便是贫僧,早些年?贫僧和师弟一直跟随东明大师周游四海,这些年?则是一直都?住在了宝相寺。外?面相传幼时中毒不育的也正?是贫僧,其?实不仅不育,因?为当年?中毒甚深,贫僧也因?此终身再不能行。”
众人:......
那所谓的不育原本好像是一件多么上不得台面,被人耻笑的一件事,可是面前这位,云淡风轻的说出来,却让人没法笑出来,也没法去?看轻他。况且,他根本就已?入空门,什么育不育的,于?他还有何意义?
所以?流言非假。
只是中毒的人不是那个权倾朝野,征战沙场的“郑愈”而已?。
他们又不由得去?看向此事另一位相关之人,泰远侯府常氏。
此时的常氏早已?跌坐在地上,珠钗散乱,面上竟还有伤痕,或许是先时的打斗波及的吧。当时谋反之人欲劫持兰妱为质,常氏便是坐在兰妱身侧,秋双,夏绿还有暗卫护住了兰妱,却不会管常氏的死活,她只是被波及而未受什么大伤,已?经算是幸运的事。
不过于?常氏来说,刚刚听到的一切大约比先前那些谋反的兵士还令她恐惧。
她跌坐在地上扶着桌脚瑟瑟发抖。她知?道她完了,就算是再蠢她也知?道接下去?后面她要面对?的才可能是她真正?的噩梦,因?为她下毒郑愈之事,以?前只是流言,可现?在,却已?经是坐实了,还有,“郑愈”十岁之后从东明大师那里?回到泰远侯府,她也没有少下手去?害他,只是没有成功而已?,可那个,她一直心心念念要害了的,竟然是皇帝的嫡长子......
众人瞧她如此模样,心中对?她愈加鄙视。
而此时的常宁大长公主却已?经顾不了旁人的眼光,更不会去?理会常氏。
她看着面前这个自己真正?的孙子,一向刚毅的她嘴唇也有些发颤,倒不是见到自己孙子激动的,而是她心中莫名只觉得坠得慌。她从来没问?过承熙帝,她真正?的孙子去?了哪里?,她希望他好好的,因?为只要他好好的,皇帝和大皇子便不会太在意泰远侯府,至少这个孙子的那一脉,将来前程仍会很?好。
可现?在这样,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难怪“郑愈”对?她,对?泰远侯府,对?南平侯府等一众人等的敌意之深,饶是她耗费心机也未能消除。
***
至此当年?之事总算是真相大白,更具体的,例如夏家的平反,甘家的无数罪行的查证定罪,那就是大理寺或者其?他皇帝指定查案官员的事情了。
他们只需要记得,“郑愈”便是毋庸置疑的皇嫡长子即可。
场上所有人都?像是做了一场可怕又离奇的梦,多数怕是仍不敢相信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听到的一切,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有的人悔,例如南平侯府,有的人怕,例如泰远侯府,有的人恨和不甘,例如甘皇后,甘肇。
此时的甘皇后瘫坐在地上,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而太子朱成祯的表情则一直都?是木然的。
大概是痛和震惊到极处剩下的便都?是麻木了。
他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他的父皇,兢兢业业,甚至在痛苦选择之后,亲手把自己的母亲和外?祖推进了深渊,他对?母不孝,但他是大周太子,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可是在他得知?自己原来并非是皇嫡长子,他父皇策划这一切,安排这一切,很?可能都?是为了自己的那个皇兄“郑愈”,他自己不过只是其?中一枚棋子之时,他还是感?觉有什么他一直坚持的东西碎掉了。
他的父皇却欺骗了他。而这个时候,荒谬的是,他脑中竟然想起了兰贵妃曾经说过的,兰妱,她是天生凤命。
原本她是该嫁给自己的,和自己天定姻缘,可因?为兰贵妃的插手,一切都?变了。
他看向兰贵妃,看到她面色如纸片一般,眼神中也全部都?是不敢置信和惊恐,便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她也都?是不知?情的。
她怕是以?为斗过了自己母后,扳倒了甘家,该就是她,还有三弟上位了吧。
可笑,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他以?前一直自以?为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旁观着兰贵妃,认为她,还有三皇子不过都?是他父皇手中的拿来制衡后宫,平衡朝堂的棋子,那些“宠爱”不过是需要这么一个人在那么一个位置罢了。
可现?在才发现?,自己和她,还有他的三弟,于?他父皇来说,又有什么不同?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
骑射场上的闹剧在承熙帝需要结束的时候就结束了,但此时兰妱的痛苦却刚刚开始,好在早已?找好的两个稳婆也跟着一起过来了行宫,一直都?在她住的小院里?候着,太医和乳娘也都?被紧急召到了院中。稳婆问?了问?兰妱的情况,再检查过,便道胎水已?破,定是要早产了。
郑愈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抽离了身体,手脚,不,是遍体发寒。
他的母妃当年?就是听到夏家出事的消息受了刺激,然后早产而亡的。
两个稳婆一个姓钟,是宫里?的女医官,皇帝给安排的,另一个姓关,则是郑愈从北疆特意挑了送过来的一位嬷嬷。
郑愈抱着兰妱入了临时准备的产房,钟医官请他出去?稍后,他扫了她一眼却是理都?没理会,他那个眼神,钟医官都?给吓住。关嬷嬷便劝她道:“京城多说男人入产房晦气,但我们北疆却没有这个规矩,我们北疆男人上战场杀敌,哪里?怕这么一点晦气冲撞,反是大人阳气正?,人鬼不侵,必能护得夫人平安。”
钟医官:什么乱七八糟的......但她在宫中服侍贵人,这点眼色还是有的,便也自顾忙着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