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41章

兰妱伸手去取,郑愈的手微不可察的紧了紧,他扫了她一眼,见她眼睛盯着他手上的珠子,神色微有?困惑,显是也不是很肯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手到底还是松了松,最?后?任她取走了那颗木珠。

他已经检查过,那佛珠并无什么?问题。

兰妱取过之后?细细看了看那颗佛珠,上面刻的是五瓣莲花,她的手指轻轻滑过那花瓣,隐约想起当初那人拆下珠子送给她之时曾跟她说过,他送给她的那一颗,是独一无二的,上面刻的是一个字,而?其他的佛珠上,则不过都是五瓣莲花罢了。

兰妱的手生得?极美?,手指纤细白皙,慢慢滑过那颗佛珠之时,本是极赏心悦目的,但于郑愈来说,这一幕却让他颇有?些不舒服。

因为他知道,那串佛珠是朱成祯的贴身之物?。

她怎么?会跟朱成祯有?这种渊源?

这让他无端地生出一丝厌恶。

他道:“夫人,您有?身孕,还是不要随意接触外物?为好。”

兰妱听?言心里也是一惊,刚刚因为这佛珠经了郑愈的手,所以她便放下了些戒心,而?且她也觉得?太子是个正常人,应该不会对她的孩子不利,因为没有?必要。不过郑愈既然这般说了,她还是将那佛珠又递到了郑愈手上,让他归还给成禄。

她隐约察觉到了郑愈的不悦,也不想节外生枝,正待开口拒绝,郑愈却道:“夫人,既然太子殿下只是想询问一下故人情况,那夫人见见他也未尝不可。”

有?些事情直接挑开比捂着发酵要更好。

更何况,朱成祯既然起了见阿妱的心思,没有?此次还会有?下次,他也很想知道他找上门来的目的为何。

兰妱看了一眼郑愈,她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原本那只是一件多年之前?的小事,现在?只因为送上此物?的那人是太子,找她说话的那人是太子,就好像添上了一层沉重?的感觉。

***

知客亭,太子背身而?立。

“臣妇见过太子殿下。”兰妱中规中矩的给太子行礼。

上一次两人见面是在?御花园,那时兰妱跪在?廊下,战战兢兢,她的香囊滚到他的脚边,让她格外的胆战心惊。时过境迁,此时兰妱才发现自己对着这位太子殿下竟然已经完全?不再惶恐和害怕了。

大约是觉得?最?糟糕的都已经发生了?

朱成祯闻声转过身来,看向面前?的女子。

她穿了杏色织锦长裙,并看不出有?身孕的样子,立在?那处,安安静静的犹如晨曦中的梨花,明明极精致美?丽,却半点不让人觉得?过于浓烈,温柔美?好。他从来不是好色之人,可此时看着她,心头也会涌出些异样。

臣妇,但她本来该是他的天命之女。

兰贵妃的那什么?天生凤命他并不怎么?信,但他心里却很清晰的知道,如果不是兰贵妃和兰家从中作梗,他后?来曾经派人去江南寻过她,她生得?这般模样,又是这样的性情,有?着那番渊源,以他对她的感觉,她的确应该会成为他的女人。

而?且,他必然会待她也不同于其他人,而?十分宠爱她。

兰贵妃在?宫中多年,做下的事情无数,但朱成祯知道,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他父王眼皮子底下,被?他父王默许的,不是她,也会有?别人,所以他向来都不过就是冷眼看着,鄙薄但从未曾有?多在?意,也从来不曾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厌恶痛恨她。

他张了张口,那声“兰夫人”却怎么?也唤不出口,最?后?只格外艰难道:“你坐下吧。不必担心,你曾经救过孤的性命,再怎么?样,孤也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声音温和得?近乎温柔。

他的话不对,声音不对,眼神更不对。

本来也没什么?,但兰妱想到不远处站着的郑愈,莫名?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她有?礼却疏离道:“多谢殿下,不过是说上几句话,不必坐了。”

朱成祯看出她的防备和冷淡,苦笑了一下,唤道:“朝朝。”

兰妱:......

以前?这位太子一直都是高?高?在?上,颇有?威仪的,兰妱被?他这么?一唤简直像是被?雷给劈了。

朱成祯道,“抱歉,朝朝。如果孤早些知道,你就是朝朝,孤定会直接求父皇赐婚,也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么?多的事情了。当年之事,孤也曾禀告过父皇,若是父皇知道当年是你救孤,想来也不会反对赐婚的。”

是朝朝,不是妱妱。

当年他问她叫什么?名?字,她道:“妱妱。”

“哪个妱?”

小姑娘似乎根本没上心,随意道:“朝朝暮暮的朝吧。”

兰妱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该过来见他。

郑愈就在?后?面呢,她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料到太子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啊!也太容易让人误会了!当年她不过才六七岁,就一面之缘罢了,他怎么?说的她好像还曾跟他私定过终身似的?

她竟然生出,皇帝生的几个儿子怎么?都是这么?一副自说自话,拎不清的性子啊?以前?她觉得?太子和三皇子性格城府都相差甚远,现在?却觉得?,这两人骨子里可能都一样!

她忙撇清道:“殿下还请慎言,那不过就是多年前?的旧事,于臣妇而?言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罢了,殿下不必在?意,其实那颗佛珠臣妇早已丢失,若不是殿下突然提起,那事臣妇早就差不多已经忘记了。”

这话面儿上是说给太子听?,其实也是说给一旁的郑愈听?的。

不过说到这里她却是皱了皱眉,道,“殿下之前?并不知道是我,为何又会突然知道?殿下现在?寻我,又是为了何事呢?其实殿下如果只是为了说声抱歉,大可不必,立场不同,殿下做任何事,想必都是殿下自己衡量过的。”

一口一句“臣妇”,朱成祯听?得?心中郁结。

郑愈不育并非空穴来风,他和他母后?都派人查过当年旧事,就是当初提供毒药的陈老太医都寻到了,陈老太医说过,以郑愈当年中毒的情况,就算东明大师有?回天之术,能救了他的性命,再让他习武已是极限,但已损坏了的子孙根却是绝对不可能恢复的。

他也查过,郑愈过去二十几年就从来也没有?过女人,那个在?北疆娶的“亡妻”尚未过门便已经死了。他让她占了那个名?,大约不过也就是为了方便拒绝京中大长公主府,泰远侯府,甚至他父皇给他安排的婚事罢了。

其实不仅是不育,应该说是根本就不能人道。

至于兰妱和他三弟,两人之间到底有?没有?事他更是再清楚不过,不过就是他那三弟一厢情愿罢了。

她的身孕,定是郑愈放出来,让她做饵罢了。

不过这些事情此时却什么?都不好说。

他道:“前?几日我在?御花园见到了兰贵妃,她给我看了当初我送给你的那枚佛珠,我才知道的。其实当年我从江南回来,后?来还曾派人去江南寻过你,只是却是半点痕迹也寻不到,心中还想,江南水灾,很多人家都迁走了,或许你也早已经不住在?那里了。”

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道,“却不曾想,你竟是进京了,还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这么?些年,也曾有?数次远远见过,却没能认出来。

朱成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兰妱听?言却是另一番滋味。

又是兰贵妃。

原来她的那颗佛珠竟是被?她拿走了。

兰妱想到兰贵妃以前?的种种奇怪行举,明明已经将她赐婚给郑愈,却又一手策划了那次香囊事情,想到她执意把兰娇嫁到东宫,想到太子突然说的“孤定会直接求父皇赐婚”,突然间就醍醐灌顶,竟然就大概明白了兰贵妃的用意了。

兰贵妃她斗不过甘皇后?,三皇子斗不过太子,太傅府也斗不过甘家,所以她便处心积虑地把自己嫁给郑愈,然后?再让太子和自己扯上关系,让郑愈对上太子?想到这个,那一瞬间,兰妱真是恶心得?够呛。

这一日,她发现自己竟然原来一直都是生活在?层层的欺骗之中,亲人也好,想要利用你的人也罢,都用着各种名?目,欺骗着她,摆布着她的人生。并不是说她的亲人对她没有?感情,而?是她实在?太厌恶这种被?人随意摆弄命运,自己根本就没得?选的感觉。

她过去这十年,活得?到底有?多战战兢兢和恐惧?害怕自己被?像个玩物?似的送给什么?恶心的男人,用嬷嬷教导的那些法子用身体去服侍他们?究根到底,都不过是因为这些人的私心和欲念,把她当成一个物?件一般随意摆弄。

她再没什么?兴致跟太子说些什么?。

她甚至不知道,兰贵妃算计她,是始于见到她那颗佛珠之前?,还是在?那颗佛珠之后?。

她神色愈加冷淡,道:“殿下,陈年旧事,原本不过是一件久远的小事,兰贵妃花费这么?多的心思,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殿下怕是当作什么?都没听?到过更为妥当。”

然后?又略行了一礼,道,“殿下若没有?其他要事,还请容臣妇先?行告退了。”

“妱妱。”他在?她礼毕转身准备离开之时唤住了她。

他看到她的冷淡,但想到她受到的一切,还有?他母后?对她做的一切,她对自己冷淡,甚至厌恶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我自然知道兰贵妃的目的,”他道,“她想要孤和郑大人对上,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其实她若是真的了解我父皇,了解朝廷的局势,了解郑大人,就会知道她的所行有?多么?可笑。”

是啊,她的行为又愚蠢又可笑,可是却真的摆布了她的命运,她就是被?这么?愚蠢的人摆布着自己的命运,一点都挣扎不了。

她以前?不也没将她二叔看在?眼里,觉得?他虽贪婪但却胜在?心思直白,其实也就是愚蠢,并不难打发,可是可笑的是,她父亲就是为了这个愚蠢贪婪心思直白的人把自己送给了嫡支,拿着卖她的钱养着她祖父祖母,她二叔一家,供他们呼奴唤婢的生活着,供他们儿子女儿读书博前?程,还不告诉她实情,让她生活在?虚假的温情中对祖父祖母愧疚着,去应下他们,照拂二叔一家。

她过去十几年都被?愚蠢的人左右着命运。

谁敢小瞧愚蠢的人啊?

她不想听?下去,朱成祯却还在?继续说,他道,“妱妱,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最?近的那些流言,不管你信不信,就算之前?我不知道你是妱妱,我也不曾插手。但是我仍是很抱歉,因为我没有?阻止便已经对你造成了伤害。但你放心,我以前?承诺过你的,一定会兑现,以后?更不会允许别人伤了你。”

他说得?认真,兰妱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她也不该迁怒他,但此时她却已经十分厌倦,他的神色更让她心惊到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三皇子也就罢了,这个人是太子,皇帝病重?,很可能他很快就继位为君。

现在?情势这么?复杂,郑愈本来麻烦已经够多了,若太子再对自己起了什么?执念,自己只会带给郑愈更多麻烦。

她耐了性子道:“殿下,朝廷之事,臣妇懂得?不多,但臣妇却知道,殿下贵为大周储君,这大周的江山将来就是殿下的,在?边疆为大周浴血奋战的将士,也是在?为殿下守护这万里江山,所以殿下完全?不必对我觉得?抱歉,还是问问自己,有?没有?对他们觉得?抱歉吧。”

她说完再不停步的离开了。

朱成祯怔住,他再想不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他一怔过后?再想唤住她时,却不意察觉到了亭下一道带了满满杀气的目光,他下意识看过去,却只看到了一个面目极其普通的侍卫,那侍卫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便跟着兰妱一起离开了。

仿佛先?前?那道杀气只是他的错觉。

***

兰妱出了知客亭,侧头看了一眼郑愈,感觉到他身上掩都掩不住的冷气,心里想,自己就不该来见什么?太子的,皇室的人脑子都有?点问题,皇帝的宠妃脑子有?问题,几个儿子也都有?问题,谁沾上谁倒霉。

可是现在?她什么?也不能跟他说,两人便这般各有?心思的回了郑府。

下了马车,入了郑府,兰妱再看郑愈,却见他已同平日一般无二了。

兰妱一直忍到了内院,才对郑愈道:“大人,我会给大人带来什么?麻烦吗?”

“什么?样的麻烦?”郑愈道。

兰妱看着他淡漠的神色,一时就有?些语塞,难道要她说,她担心太子对她起了什么?念头,将来会做些什么??万一是她想多了呢?岂不是反而?挑起了他们的矛盾?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的儿子都有毛病,谁沾上谁倒霉,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