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煜莹的声音尖锐,“我竟是不知道我的身子如何不好了,劳累卫姨娘还要请人给我看诊。”
其实卫婳没有说错,张煜莹面上带着微微的蜡黄,身子消瘦到一阵风就能将她裹挟而起似的,唯有那双眼是异常的光亮。
如今张煜莹的模样和她前世里记忆的模样有了九成的相似。
“世子妃。”卫婳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张煜莹,先是一愣,见到张煜莹的那双细长眉死死拧起,才如梦初醒一般给她请安。
“世子妃。 ”林清嘉对着张煜莹也行了礼。
张煜莹看着林清嘉,脊背挺得极其直,还带着寒意的春风把她身后的披风扯紧,“林三姑娘,卫姨娘擅作主张,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用不着林二夫人出手。”她的下颌抬起,神情高傲,“再说,王府里定期是有人给我诊平安脉的。”
卫婳想要重新把她拽入到长青王府的那一谭浑水之中,而张煜莹则是拼命地想要把她推开。
林清嘉眼儿弯弯,笑容里带着真心,“卫姨娘刚刚同我说,我心里头也奇怪呢,哪儿她替世子妃做主的道理?”
张煜莹看了一眼卫婳,她低眉顺目好似再温婉不过,但张煜莹可不敢小觑了她,淡淡说道的:“是了,若是今后林三姑娘看着我的丫鬟求上门,那才是我当真需要林二夫人的诊治。”
张煜莹说完之后,跟在她身边的念夏行了一礼。
张煜莹绝了卫婳要与林清嘉重修于好的旧路,话说得十分堂亮,长青王府上下是没人会求到林府的,为了免得乱七八糟的人打着她的名头,林清嘉只用认准她身边的丫鬟念夏就可以了。
张煜莹的目光执拗地看着林清嘉,她当真是不喜欢自己。
林清嘉轻轻笑了,“我都记下了。”
张煜莹想要划清界限,正好她也想要与长青王府上下划清界限。
卫婳的心中一沉,张煜莹忽如其来的出现断了所有的后路,甚至她怀疑,张煜莹这次之后会让人盯着自己,如果想要在林清嘉身上多做些什么,还没有轮到林家或者是忠恒侯府的问责,第一个饶不了她的只怕是张煜莹。
林清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我与人有约,因为卫姨娘喊住了我耽搁了下来。”
“卫姨娘哪做什么好事?”张煜莹似笑非笑看着卫婳,让卫婳把头埋得更低,“耽搁林三姑娘正事了。”
张煜莹的身子当真不大好,在冷风之中站了这么久有些凉着了,用手掩住了口轻轻咳嗽了几声。
“世子妃多多注意身子。”林清嘉说道。
“多谢林姑娘关心。”张煜莹说着多谢,眼底淡漠似波澜不惊的古井,“那就不多耽搁林姑娘了。”
林清嘉对着张煜莹行礼,就离开了。
张煜莹的目光落在林清嘉的身上,上身淡染杜鹃玫红褙子,下身是云烟色缠枝莲马面裙,腰间缀着一串淡色碧玺珠坠,她浅笑比阳光还要绚丽三分,这般标志的模样也难怪世子爷久久不能忘怀。
一想到魏邵和心底念着林家三姑娘,口腔之中蔓延着苦涩的味道,心底像是有把嫉妒的火烧得她双眼有着愤怒的光。
不,她并不比林三差。
张煜莹的背挺直,明明自己与世子爷的亲事都作罢了,他和王妃亲自携重礼到了他们张家,她应当在魏邵和的心中定然是不一般的。
除了卫婳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世子爷身边并无妖妖媚媚的女子。
等到林清嘉成亲就好了,一旦成亲,那不过是一个已婚的妇人,还有什么好挂念的?
想到了这里,张煜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转身对着卫婳说道,“还不走?在这里丢人现眼。”
卫婳想说凭什么,她的母亲是林氏女,她的父亲也曾入朝为官,凭什么自己要受到张煜莹的折辱?林家人更是一口一个林姨娘。
卫婳不想去想,偏偏有些念头要往她的脑字里去钻。
“卫婳,我知道你的卫家的日子不好过,只是再艰难你难道还有林三艰难?”
“林蒹所做的事情不得体,你好歹身上也有卫家的血脉,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但聪明处用错了地方。”
“想要过荣华的日子?看着体面,说得好听是侧妃,你可知道妾这一字会跟着你一辈子。主子不像是主子,丫鬟不像是丫鬟,一辈子抬不起头,还会连累你的孩子。”
“你会后悔的。”最后林老夫人斩钉截铁的说道。
脑中想着的是林老夫人最后深深凝望她,口中说着她会后悔。
一股子凉气从脊梁骨升腾出,在她的四肢百骸里游走。
张煜莹太过于矜持并不聪明,但她背后有张家护着,有长青王爷看重,王妃不会为难,而她有什么?最多只得王妃带着些许怜悯的善意。
想要拉下林清嘉,如今也是不可能了,她当如何?
“卫姨娘!”张煜莹见着卫婳还不肯走,立在原处,一双眉倒立了起来,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卫婳险些就推开了张煜莹,最后只是嘴唇动了动,苍白着脸,“世子妃。”
“走了。”张煜莹不想在大街上发怒,松开了卫婳的胳膊,冷冰冰地看着她。
卫婳柔顺地跟着张煜莹,深深吸一口气,已经下了决断的事,她绝不后悔,张家不可能护着张煜莹一辈子,魏邵和对张煜莹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张煜莹本身又并不聪明。
她不能急,她总会找到机会的。
她不会一辈子如此。
长青世子的姨娘柔顺地跟着世子妃的身后,安安静静低头的模样与丫鬟好像没什么区别。
***
“你可算来了。”林清嘉推开了雅间门,就被抱怨了一通。
“我也不想。”林清嘉笑了笑,“谁知道会遇上她。”
“刚刚璇姐姐同我说,还送了两个锦囊,难道有什么古怪?快拿我看看。”秦恬曦说道。
“我不晓得有没有什么古怪。”林清嘉笑道,“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是真有什么,可对不住两位哥哥寒窗苦读那么多年了。”
这是一家离贡院最近的茶楼,林清嘉因有前世的经验,早在三个月前就定下这一个雅间,这几日茶楼的往来的宾客不断,说得都是科举之事,大约是因为来的都是学子,茶楼的主人破天荒的每一日请了一位经历过会试的人,坐在茶楼中间说着贡院里的事,如此以来,小小的茶楼几乎要被挤破,只是大厅里的一张小兀子,坐上一个时辰,都需要出半两银子,若是有桌子的位置会贵上一番,二楼的雅间价格更是不菲了。
这一日,万氏与周氏还有的忠恒侯府乔氏都挤在小小的茶楼雅间里。
乔氏笑着说道,“我就知道,嘉丫头是个有心的,这样的位置,当真要提前三个月才能订到。
万氏回道,“这一次还请了大儒,并不是人人都有福气在京都能够去书院的,外来的学子,从哪儿知道贡院的事?这茶楼的主人,算是有心了。”
“我刚刚听掌柜的说,都已经有人在定三年后的雅间了。”秦恬曦说道。
乔氏看着林清嘉,笑眯眯说道,“娘也在称赞嘉丫头的思虑周全。”
周氏浅笑着,“王妃若是再说下去,她就飘得找不到北了。”
林清嘉故意凑趣说道,“幸好风筝线还在娘亲手里,她这一拽,我就下来了。”
周芸的话让众人笑了起来,林清嘉的话更是让人嘴角的笑意更盛。
周芸的性子原本在熟人面前有些拘谨,只有在病患面前才是耐心而又温柔的,自从去了医术院之后,与其他大夫打交道的机会大大增加。
有一手好医术的人大都是倨傲的,各有各的脾性,周芸的性子温婉,起到了从中调和的作用,日子一久,与不少老太医结交,性子也开朗了不少。
在茶楼里坐了并没有多久,喝了一杯茶,就到贡院门口候着了。
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聚集的人群慢慢骚动了起来。
初春的三月料峭,贡院的门一开,所有人都涌了上去,一行人眺望着,很快带过来的第一任就是秦霆轩,面上生了短须,眼底也有淡淡的血色,比起其他学子状况要好了许多。
他克制地看了林清嘉一眼,重新看着母亲与妹妹的方向。
“是不是累着了?”乔氏上前温柔说道,眼底有些心疼,“喝点参汤。”
在贡院里水也不敢多喝,太多的凉水,喝多了腹泻也就误了考试,他的唇瓣有些干涸,接过妹妹手中的参汤,一饮而尽。
“吃点东西垫一垫。”乔氏说道。
秦恬曦注意到了哥哥的眉头微微皱起,这几日在考场都吃的是没什么味道干瘪的胡饼,大约是饿过了劲儿,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
“特地听了嘉姐姐的,加了一点红糖的荞麦馒头,蒸的松软,还是热的呢。”秦恬曦说道,“哥哥应当是没什么胃口,这点热的软软没什么味道,垫垫肚子。”
提到了林清嘉,秦霆轩这会儿就光明正大地看着他未来的妻子,把她看得双颊微红,长辈见状,也笑了。
做长辈的也没什么别的心愿,无非是希望儿女过得好罢了。
乔氏心想,去年算出的三个日子,其中一个最早的在会试之前,第二个日子便是鹿鸣宴之后,如今看来应当把日子提的早一些才好。
这个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考前成亲怕是儿子要分心到这事上了。
“林三姑娘确是心细如发。”秦霆轩沙着嗓子说道,“行事周全。”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凑到她的耳边说一样,让她的耳都烫了起来。
“大哥哥二哥哥来了!”林清璇见到两位兄长,精神一震。
与秦霆轩相比,这两人就略显得狼狈写的,他们不像是秦霆轩有功夫底子,经历过会试,整个人像是脱了一层皮一样。
万氏心疼极了,连忙上前,同样送上了参汤与馒头。
略坐了一会儿,忠恒侯府与林家就此分别,各回各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