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虽说点头,仍是小心翼翼地站着,甚至不敢看权公公。
林清嘉也知道,此时的权公公委实让人惧怕。
权公公坐在上首,手指微翘,动作带着寻常男儿不曾有的柔,但没有人敢取笑他,只因为他穿着的是宦服。
去了客栈没有周芸的消息之后,天幕已暗,若是魏荀再不回去,只怕惊动的人太多。一月之中有两次的私服外出,已经让宫里头上上下下都提心吊胆,魏荀就算是心里头不愿,也终于回宫,留下了权公公跟着林清嘉一行。
按照魏荀离开之前的吩咐,权公公高调行事。
换下了不起眼的青衣,此时权公公穿着的青色的宦官服,窄袖的花纹繁复,隐隐有暗光流动。胸前绣着的仙鹤翩跹,赫然是二品的御前行走的总管太监。
权公公的这一身宦服已经让人心惊,最让人心惊的就是腰间配刀的御林军,身子不动,心走的时候才能够听到盔甲的摩擦声,红缨在夜光之中像是鲜血那般红。
“你别怕。”林清嘉的声音更柔和了,“那位夫人是我娘,我心中担忧她,你知道些什么都告诉我好不好?”
小姑娘看着林清嘉,点点头。
她年纪小生的一团稚气,声音也是娇嫩,“我是刚来的,跟着如意姐姐一起。”歪了歪脑袋,悄悄看着旁侧一位年龄稍长的侍女。
小姑娘的话让那位姑娘吓了一跳,林清嘉一行声势浩荡,尤其是此时权公公睨了她一眼,她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绞尽脑汁去想也没有见过这位林夫人,声音里带着颤音,抖得几乎要哭了出来,“我……我没见过。”
“因为是临近晌午,店里头没什么人。”小姑娘小声说道,“就我一个人守着。”
这般一说,诸人都知道这位如意躲懒了,如意涨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
如果是寻常,掌柜的定然会训斥如意,这会儿赔着笑,对新来的那位小姑娘说道:“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这位公公。”
“这位林夫人是个利落的性子,看了三件之后,就定下了一套头面,还没有付出定金,就出了一桩事故。”那小姑娘说道。
“什么事故?”林清嘉问道。
“她是一位女大夫是不是?”小姑娘不答反问。
“正是。”林清嘉点点头。
“那就是了。”这位小姑娘说道,“今个儿街面上出了一桩血案,有人拿着刀砍人。”
林清嘉的心跳漏了一拍,面色说不出的难看。
权公公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砰的一声,杯盏与杯碟发出了清脆的相碰之声,“怎么回事?”开口说道。
“不是说砍得是个小姑娘吗?”掌柜急急说道:“这和林夫人有什么干系,你这孩子……”
侍女被掌柜的话吓了一跳,就不再说话。
林清嘉见着她被掌柜吓到,就开口说道,“是不是我娘出去救人了?所以你才问她是不是个大夫?”
小姑娘想了想,点点头。
林清嘉追问道:“她没被人伤着罢。”
小姑娘摇摇头。
林清嘉刚松一口气,就听着小姑娘说道:“我不知道。”飞快地看了一眼林清嘉,小声说道:“铺子里头没有人照看,我就没出去看。”
林清嘉抚着胸口,一惊一乍的让她心口都泛着疼了。
“你也不知道出去看看!”掌柜的训斥。
小姑娘的面色有些委屈,只是不敢说话。
林清嘉面色难看,仍是开口,“也不怪她,店铺里的事重要,这样大的事,肯定有其他人注意到了,不知道诸位有谁清楚?”
权公公见着林清嘉的模样,眉峰皱起,“这朱雀大街上伤人的事,知道的都说出来。”
“林姑娘放心。”那位叫做如意的姑娘忽然开口说道:“应该说不是砍人,而是用剪刀戳人。那人被人制住,只伤了他的女儿,如果要是当时帮忙的那位女大夫就是林夫人,那她应当是没事的。”
如意的话像是一个引子,众人纷纷说了起来。
“如意说得没错,我也听人说了,最后只祸害了他女儿,应当是没有伤到大夫的。”
“我认得衙役,说是把人送到了医堂里头去。幸而有女大夫处理的及时,要不然只怕命都保不住。”
“是不是还夸那大夫的心善?说那女大夫的胆子大?原来那就是要找的林夫人啊。”
众人的言语之中,林清嘉只觉得头脑昏沉,青色的血管之中血液涌动,鼓动撞击让她的太阳穴都隐隐作疼。
右手掐着左手的虎口,林清嘉靠这个法子提神,艰难听着这血案。
这是住在尖儿胡同的一户铁匠,平日里好酒,喝醉了就爱打媳妇,妻子被他打得卷了铺盖偷偷跑走了,就连孩子都不要了,铁匠发了狂,就要打自家女儿,女儿跑得快,他追上了之后,顺手操了布庄的剪刀,生生用剪刀戳了好多下,让这小姑娘出气比进气多,地上的血流的骇人。
周芸做了急救,最后送到了医馆里,后面的事她们就不知了。只知道周芸在其中起了大作用,若不是周芸,这小姑娘只怕当场就没了。
但去了医馆之后,周芸去了哪儿,就没人知道了。
凌轩阁这里就暂且搞个一个段落,接下来要去的就是的昌德堂。
昌德堂,这名字听着依稀有些耳熟。
林清嘉还没想清楚这昌德堂是在哪儿听过的,就听到权公公说道,“林姑娘,问的差不多了,我们走罢。”
“是。”林清嘉点点头,跟着权公公出了凌轩阁。
想到刚刚说昌德堂是京都里头最大的药房,许是在路上见过的,不再深想。
夜风吹着,披风被扬起,林清嘉被风吹的有些头重脚轻。
跟着娘亲久了,林清嘉知道自己只怕是着了凉,只怕要发热了。
“是不是现在就去昌德堂?”林清嘉说道。
“是要去昌德堂,不过林姑娘就不必去了。夜也深了,林姑娘先回客栈罢。”权公公含笑说道。
“可是……”
权公公开口说道:“陛下吩咐的事,奴才自然会上心,还请姑娘放心。”
林清嘉说道,“我不是不放心公公,只是……那是我娘。”纤细的手指搅着披风的系带,她的眉心蹙而不展。
权公公说道,“林姑娘已经忧心了许久,心力交瘁,只怕这会儿不舒坦的很。昌德堂那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总不能等到找到了林夫人,自个儿又病倒了罢。那林姑娘到时候就要让林夫人忧心了。”
林清嘉一阵沉默。
权公公说道:“不管昌德堂是个什么状况,林夫人从昌德堂出来又去了哪儿,总是能有法子查的分明。”
“那我在客栈里等着公公的消息。”林清嘉最终行了一礼。
权公公侧过身子,怎敢受林清嘉的礼?
手抬起,指了两人,“送林姑娘回去。”
“是。”那两人拱手。
御林军亲自护送着回到客栈,跑堂打着瞌睡,见到了御林军的盔甲,整个人就清醒了过来,手脚都有些发凉。
两人送了林清嘉之后,很快就转身离开,那跑堂也长舒了一口气,有些好奇地频频看着林清嘉,又不敢多说些什么。
御前太监的腰牌,御林军……
一次又一次地询问林夫人还有两个丫鬟的去处。
掌柜还有跑堂牢牢记住这客栈之中最不能得罪的就是林清嘉了。
卸了钗环,林清嘉躺在床榻上,见着绿衣也是一脸疲惫,“你也早些休息,让苒儿来就好。”
在离开姑苏的时候,除了绿衣,还带的丫鬟就是苒儿,平日里林清嘉用绿衣更多。
“我力气大。”绿衣说道,“我给小姐按捏一下,睡得更好一些。”
林清嘉拗不过绿衣,就由着她按捏。
绿衣的力道不轻不重,林清嘉心中绷着的那根弦慢慢放松,脑中渐渐陷入了黑暗与混沌之中。
有女子的娇笑声响起,“宝如姐姐家里头是行医的,如今京都里头最大的昌德堂就是宝如姐姐家的呢。”
昌德堂……
宝如姐姐……
宝如姐姐是谁?
林清嘉还没有把宝如姐姐想的分明,只觉得浑身酸软,意识完全堕入到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