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嘉并没有过多的说自己的揣测,无论是林老夫人还是万氏都不是蠢人。她只消把自己对魏邵和无意之事一说,卫婳私会外男与自己毫无干系,这事也就够了。卫婳如何见到的魏邵和,两人心里头也都有数。
推开了房门,绿衣就巴巴地跑来。
绿衣仰着头,目光里是说不出的关切之意,这让林清嘉心里一暖,无论什么时候,绿衣总是忠心待她。
“走吧。”林清嘉对着她微微颔首,对着在外的丫鬟说道:“老夫人和伯母还有话要说,等会再进去。”
“是。”众人朗声说是。
林清嘉回到院子里的时候,瞥了一眼卫婳屋子的方向,那里悄然开了一个小门,夜色之中一个丫鬟飞快地钻入到了房里。
林清嘉笑了笑,心情越发愉悦,就算是知道她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又如何?
卫婳又气又急,也只怕拿自己没什么法子。
飞云自从跟着老夫人回来之后,一直在屋里待着,听到了动静,就连忙打开了门,恰巧就见到了林清嘉翘起的嘴角。
手指灵巧地拆了林清嘉的发髻,等到动手的时候发现林清嘉的发髻已经拆过一次,这是重梳的,想到林清嘉见到了周氏,手上的动作很快就继续,“小姐的心情很好。”
“确实是不错。”林清嘉含笑道。
下午的时候与周氏在一起,飞云的心中对林清嘉有些怜惜,她与二夫人两人相依为命,关系比寻常母亲更加密切,只怕林清嘉从未离开周氏这么长时间,是想娘了呢。
梳洗过后,林清嘉舒服的躺在床榻上,许久不曾走动这般久,安生下来,觉得胳膊和腿都有些乏了。
今个儿晚上是绿衣守夜,她伸手捏着林清嘉的胳膊与腿,忍不住低声问道:“小姐直接到老夫人那里去告状,这样……好不好?”
“不碍事的。”林清嘉有些困了,打了一个哈欠,因为困倦,声音也模糊起来,“我还是个孩子,遇上了事总是要同长辈说得。我被卫婳欺负了,难道还不许我告状?”
绿衣听到林清嘉自己说自己是孩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手下也用力的更大一些。
林清嘉因为感受到了绿衣的动作,意识清醒了些,笑道:“绿衣,这个力度好。刚刚软绵绵的,这个力度得劲儿。”
“那我就这个力道。”绿衣乖巧地应了下来。
泡过澡,加上绿衣这般揉捏着,林清嘉觉得惬意极了,闭上了眼同绿衣说道:“你今个儿很好。”老夫人与伯母好声好气同她说话的时候,绿衣就知道乖巧退了下去,而卫婳与林清珏剑拔弩张对她的时候,绿衣根本不理会两人的吩咐。
因为闭上眼,林清嘉没有看到绿衣听到林清嘉夸奖时候眼睛一瞬间的发亮,越发卖力给林清嘉揉捏了。
等到林清嘉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绿衣知道小姐就快要睡着了,停下了动作,蹑手蹑脚给林清嘉盖好了锦被,继而灭了宫灯里的火烛。
房间陡然黑了下来,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很快就坠入黑甜的梦里。
林清嘉不知道隔壁屋子的卫婳又惊又怒,辗转难眠,第二日一早丫鬟们发现卫婳烧的更厉害了。
林清嘉看过了卫婳之后,发现她已经烧得昏了过去,嘴皮也是干裂,看上去好不可怜。
嘴上道婳妹妹可怜,心中却乐了开来。
万氏此时赶了过来,对着林清嘉说道:“嘉丫头,快去进学罢,你表妹这里我请了大夫,一会儿就过来了。”
“是。”林清嘉应了下来。
林清嘉就到了厅堂里,林清珏闷闷地坐在原处,林清嘉知道这是万氏与林清珏说了些什么,不许她去看卫婳。
林清璇见着林清嘉看自家姐姐,就说道:“娘早晨的时候说了一阵,不许和卫婳走得太近。她就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伯母没有同你吩咐?”
林清璇笑道:“她知道我与卫婳不睦,哪里还要吩咐什么?”有些幸灾乐祸说道,“还是我火眼金睛,一开始就不喜她。”
最开始林清璇是喜欢卫婳的,林清嘉没有戳破林清璇的话。恰巧此时师傅踏入到屋里,开口说道:“师傅到了。”
林清珏与林清璇学过的林清嘉早已学过,就让她一个人在后排练字。
铺开的宣纸上林清嘉本想着写写字,想到了卫婳的模样,就忍不住做了一副猛禽戏鸡图。
鹰隼从天而降,扇动着翅膀,卷起了地面上的尘土,细微的尘土翻飞,那母鸡仓皇失措,扇动着翅膀想要躲开鹰隼的袭击,却避无可避,因为已经被鹰隼用利喙啄过一次,可见着母鸡肥胖身子的伤口。
林清嘉得了师傅的真传,所有的画都是还要用人物点睛的,这画里照旧是用了人物来点睛。
裹着头巾的少女张皇失措地伸手握住了鸡舍的竹篱笆,半弯着腰,整个人都快栽入到笼舍里。
等到画完了最后一笔,林清璇见着林清嘉左找右找,像是要盖印泥的模样,奇道:“你还给自己刻了章?”
林清璇的话让林清嘉从那灵空的心境之中走出,林清嘉放下了画笔,“回头就让绿衣替我刻章。”
“你要起什么字?”
“齐斋。”
这时候的男子不是在入学的时候起字就是在及冠的时候起字,而世家的女子若是起字多是在及笄的时候。
林清珏听到了林清嘉的话,撇了撇嘴,没有告知长辈,自己给自己起了字。
王师傅也站在林清嘉的身边,看着这一幅画面,忍不住叹道:“当真是难得,书画之上,我教不得你。你这般的书画,确实可以刻字,供人赏鉴。”王师傅越看这画,越觉得精妙,林清嘉索性让开了身子,由着王师傅站在自己的位置看画,“好画。”王师傅口中赞叹着。
林清璇戳了戳林清嘉腰间的软肉,对着她挤眉弄眼,口中做出了:“好画、好画。”的嘴型。
林清嘉的手指戳了回去,林清璇是怕痒的,咯咯笑着,去抓林清嘉的手。
这画……当真这么好吗?
林清珏一直坐在位置上不曾离开,见着王师傅的模样,心中好似被猫儿挠了一抓,酥麻的有些心痒。
王师傅讲完了已经有一阵时间,因见着林清嘉的手不停,信步走来就来看林清嘉作画,谁知道一看就挪不开眼,见着林清嘉沉浸在作画之中,也不打搅,就站在旁侧一直看着林清嘉做完,此时做完了画,口中一直赞叹这是好画。
心中想着这画能有多好,林清珏不知不觉就站起了身子,走到了王师傅的身边。
她记得妹妹夸过林清嘉的画作好,还兴致勃勃带着她去画社,但是她从未想过林清嘉的画竟是好到这般的模样。
目光落在搁置在一旁的狼毫上,她就是用这根笔做出了鹰隼与母鸡身上根根毕现的羽毛?做出了这养鸡女面上的惊慌上来?
林清珏越看越觉得这少女有些眼熟,明明容貌不大相似,她竟是觉得这画中的少女画的是自己?!
这样一想,林清珏忍不住仔细去看,这画中的少女是村里的女子,容貌与她也是大相径庭。
是她多心了罢……
林清嘉瞧着林清珏的神色,浅浅笑了。
这画中的人用的就是她,卫婳则是那母鸡。
今个儿这画做得好,借画讽人,林清嘉觉得自己的画意又精益了,或许用不着有生之年,再过几年,就可以超过师傅了。
林清璇的性子有些贪玩,旁的琴棋书画都只能说是寻常,只有作画做得好,而林清珏则是与她相反,凡是林清璇不擅长的,她都力争做到最好,唯有作画学得不深。
只是虽说学得不深,也瞧得出林清嘉的笔力。
因为这画,林清珏对林清嘉有了些好感,“三妹妹只怕学画学了很久了,看得出下了苦功夫。”
“到了别院的时候就开始学起。”林清嘉说道,“别的我也不擅长,大把的时间就用来作画了。”
林清珏忍不住对林清璇说道,“你既然喜欢作画,也应当学习三妹妹,更加勤勉些。”
“大姐姐,我已经尽力了,只是天分有限。”林清璇笑嘻嘻说道,她素来是看得开的,天分不够就天分不够,也是没法子的事。
看到一副好画,就像是喝了冬日里喝了温过的梅子酒一样畅快。虽说也羡慕如同林清嘉这般人的天分,但是决计不会嫉妒。
“璇姐姐这般也挺好。”林清嘉笑道,“我娘最开始的时候想要教我医术,我实在是摸不准各式的脉搏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一跳一跳?怎么就分为了浮脉、沉脉、滑脉……”
林清璇忍不住噗嗤一笑,眼儿弯起,口中道:“可惜可惜,错过成为一代女名医的机会。”
“是啊。”林清嘉笑道,“我没什么天分就放弃了,幸而东方不亮西方亮,画画上还有些天分,我就只好做一代画师了。”
林清璇笑得更厉害了,伸手去捏林清嘉的脸,“让我捏一捏,脸皮儿是不是比城墙还要厚。”
“大约……也就比城墙薄一点。”林清嘉与林清璇逗趣。
林清珏看了两人一眼,心想着难怪两人对胃口,都散漫的很。她与卫婳才是一路人,就算是不擅长的,也会下了心思去做到最好。
想到了卫婳,眉心轻轻蹙起,“我娘同我说,让人赶去卫府了,婳妹妹来到这里总是生病,指不定是水土不服。”
是让林蒹把女儿接回去?林清嘉心中想着,只怕是卫婳私会外男的事碰触到了老夫人与伯母的底线,所以才容忍不得。
只是卫婳当真是会跟着林蒹回去?
林清嘉觉得卫婳是不肯的。
姑母收到了信,明日就应当过来了吧,林清嘉猜到了林蒹会亲自来,只是没有想到林蒹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人,便是自己的母亲周芸。
林蒹气势十足,而身旁的周芸低垂着头,说不出的不安,见到林清嘉到了,一双眼便一直放在女儿身上。
林清嘉匆匆行礼之后,就上前拉住了母亲的手,“娘,你怎么来了?”
周氏的手心有些凉沁沁的,林清嘉打量着周氏的面容,她的面上发白,显然是重回林府对她而言心里头难受的厉害,虽说心里难受,周氏仍是露出了一个浅笑。
“若不是在碰巧遇到了,我竟是不知道嫂嫂也在城里头。”林蒹的声音有些刻薄。
周氏的面色更加苍白了,到了城里却不到林家,这事说出来确实是她的错处。
林老夫人清了清嗓子,“只怕芸娘是给人治病。”
万氏轻声叹了一口气,说到底周氏也是个可怜人,旁人说小门小户绝户之女嫁给了林家嫡子,说不出的艳羡,有谁知道周氏的苦呢?
万氏是个心软的性子,见着周氏的模样,就开口说道,“弟妹在别院里头住惯了,只怕是想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周氏流露出感激的面色,大嫂的心性好,从来都是帮着她说话。
“悄悄地来悄悄地走?”林蒹嗤之以鼻,说道,“这哪里是林府的二房太太的做派?明明婳儿生了高热,她这个做舅母的也不知道过来给人看看,最近德仁堂的大夫请不得,也不知道请了哪儿的大夫,那么不中用。要不然也不会婳儿的病好了又坏,坏了又好。”
旁边的林清璇见着林蒹的作态,瞠目结舌,再看看自己的姐姐,林清珏显然也没有想到卫婳的母亲……现在竟是这副模样?忽的觉得卫婳同自己说得那些当真是为了泼脏水给林清嘉,卫婳就是一个眼皮子很浅的人。
林清嘉捏住了周氏的手,看着姑母说道:“父亲生前我娘不得父亲的疼爱,这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的。父亲如今已经去了,我娘又在庄子上住了七年,她想要避开林府有什么错处?这就是二房太太的作态!也是老祖宗允了的。”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我娘没有进府,怎会知道林府里头的姑娘生了病?只怕我娘最多知道,婳妹妹眼皮子浅,弄坏了柳家姑娘的自鸣钟。毕竟这事发生在柳府,又有诸多闺秀,传出去也是常理。”
林清璇见着林清嘉这般说话,心里头为她捏了一把汗。眼睛又有些闪闪发亮,平时看着林清嘉不显山不露水,此时面对姑母都不退后。
万氏被林清嘉的话气的发抖,虽说还不知道婳儿眼皮子浅是怎么回事,咬牙道:“嫂嫂,你就是这般教导女儿的?好得很,果然是在外头养野了。”
林清嘉牙尖嘴利,她就向着周氏开火。
周氏的面上一白,身子摇摇欲坠,她性子软弱,如果林蒹冲着她撒火,她也就忍了,但是女儿是她的命脉,此时声音僵硬说道:“还请慎言!”
林蒹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周氏竟然敢顶嘴!一双眉都要竖了起来。
“够了!”老夫人呵斥道,面色沉沉,“林!蒹!”林蒹两字几乎从牙缝里蹦出,“这是你的嫂子!”
林蒹从未见过这般勃然大怒的母亲,当即就愣住了。
林清嘉握住母亲的手,抬眼看着林老夫人,林老夫人她用手重重捏了捏眉心,“那你去看看婳儿,在这里闹什么?”
曾经最为疼爱的嫡女成了现在模样,心里头最难过的只怕就是老夫人了。
“嫂嫂还不随我来?”林蒹的脸色在面对周氏的时候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给自己的侄女儿治病,莫不是还要学旁人家的作态,还要三催四请?”
听到了林蒹的话,老夫人猛地站起身来,爆发出来说道,“林蒹,你要是在这样阴阳怪气说话,就带着卫婳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