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陈敏儿瞧见沙文瑞的模样就不痛快,鬼知道这人又在脑子里怎么觊觎师娘。

抱着长刀的她上前一步挡住沙文瑞的视线,即便只能弓着身子,也以高挺“伟岸”之姿,绝了他眼神里的旖旎与拉丝。

“到了!”子桑绷着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目光所及之处,溅了满墙泥污的石道、前后纵横不知通向何处。数条地洞在此汇集,泥土散落一地,各种腥味混杂在一起。

这里果然就是第一条蚕妖被分尸的地方。

总管扶着墙壁,脸上绽开真心实意的欣喜。其余几人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找到石道就意味着离出口不远了。

子桑对之前蜂拥而至的蚕妖所留下的地洞还有印象,她辨别了下方向,领着几人往出口快速撤离。

石道里脚步声急速而纷乱,沉闷的响声通过潮湿的空气与地底的泥土传导,子桑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

这么快?纪怀光没能牵制住剩下的蚕妖吗?这下麻烦了。

响动越来越清晰,所有人都沉默着保持最快的行进速度,连总管都感觉到石道的震动,额上的冷汗再度渗出。

黄秀明虽然身形圆润,跑得却并不慢,此刻押着总管仍旧疾行在最前方。

子桑正分心想着应对的法子,没留意到前方就是岔口。待她抬头看到大喘着气仍旧身残志坚跑在最前方的总管,已经来不及提醒。

总管趁黄秀明不注意,在经过岔口时迅速按下机关。

子桑凭借本能,下意识拉了黄秀明一把。

由于丁老爷的“意外”,担心再出岔子,黄秀明一直死死攥着总管的手臂。

石墙内隐藏的机关过于刚猛迅速,巨大的石壁合拢也只不过一瞬间的事。

黄秀明还扣着手臂五指僵直,死死地卡在突然出现的石壁正中央。

一墙之隔,总管撕心裂肺的呼痛声跟闷在罐子里的虫鸣一样听不分明。机关将他的手臂截断,却还连着皮与肉,让他没办法像之前一样迅速逃跑。

这回的代价,有些大。

子桑刚才隐约想到了机关的事,没想到总管真的在这个时候不顾死活闹幺蛾子。

前路被封,后由追兵,当真是雪上加霜!

黄秀明后知后觉地甩开卡在石墙上的手臂,“师,师娘,弟子这次真的有看得很紧……”

“明白。”她之前也遇到过同样的事。

四面八方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大,子桑上前贴近石壁,朝对面提高音量,“丁总管,蚕妖能挖洞,地下石道已经形同虚设,你一个人跑不掉。打开机关,有我们的保护,你不至于落得像丁老爷一样的下场。”

黄秀明无措地望着子桑,卓轩脸上挂着担忧。陈敏儿着急地频频向身后张望,沙文瑞望着正在试图劝说总管的子桑,心道“她可真沉得住气,一看就是当家主母的料。”

尽管疼得浑身火烧,总管还是咬牙后退。

野兽濒死般的声音自喉咙里溢出,他生生将连在石墙里的残臂与身体扯断,,面容狰狞扭曲。

不会打开机关的。有修士在,还能替他拖延一阵。只要出了丁府,即便一辈子隐姓埋名,总归能过上自在日子。

豢养妖物是重罪,州府官衙或许会直接将犯事的人移交仙盟处置,到时候等着他的就未必是牢狱之灾这么简单了。

总管没敢瞧自己断掉的手臂,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沿着石道出逃。

对面没了声响,子桑在石壁这一头已经大概猜到总管的决定。

震耳的响动与光亮迫近,马道成那张瘦削、糊了一层黏腻水光的脸很快出现在众人眼前。

瞧见几人被堵在“死胡同”,前方无路,马道成脚下一顿,转身迎战。

陈敏儿与沙文瑞同样祭出灵器冲上去,卓轩放下昏迷的少年,开始翻找他的芥子袋。

纪怀光很快现身,身后跟着一团争先恐后,将通道石砖挤得变了形的蚕妖。

不是错觉,这些蚕妖的个头比之前看到的大得多。就像是气球被挤压变形,肥硕的身体交叠在一起,甚至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尾。

肉与足在石砖上摩擦、牙齿震颤,蚕妖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声势浩大。黄秀明被这一幕吓到双腿打颤,下意识后背朝石壁靠上去。

瞧见陈敏儿和沙文瑞重新加入战局,纪怀光也留意到前方无路,于是回身朝追上来的蚕妖举剑斩下。

银光一闪而过,剑风如利刃扫荡,阻了蚕妖追近的速度,但也仅仅只一瞬而已。

预想的第二剑没有紧随而来,子桑这才发现自妄生剑柄处,向下蜿蜒出一条血迹。

蚕妖的血是透明的,所以这血是纪怀光的?他受伤了?

陈敏儿和沙文瑞一前一后,以攻代守,挡住妖物前进的脚步。

马道成的武器不够长,只能在一旁打配合。

迎着焦灼失控的蚕妖,子桑眼看着纪怀光忽然单膝着地,侧头吐出一口鲜血。

重剑撑起男子脊梁挺直的背影,在灵火光亮照耀下,纪怀光一动不动,唇角血痕与剑身上的鲜红同样刺目,显然濒临极限。

蚕妖身上像是中毒一般蔓延开棕色,变得与子桑见到的第一条类似。

她有个猜测,可能“变异”的第一条蚕妖于其它同类而言,是毒素一样的存在。吞噬了同类的尸体,也会像感染病毒一样扩散。

陈敏儿与沙文瑞的攻击就像雨滴坠入池塘,没有激起任何像样的浪花。

“怎么会这样?”陈敏儿盯着甚至没能给蚕妖破上一层皮的长刀,十分不解。

纪怀光半垂着眼眸抬起头,缓慢沉声道,“蚕妖吞噬同类尸体后,妖力更甚。还剩下……最后三条。”

“三……都在这里了?”沙文瑞没想到他撤退的这会儿,纪怀光已经将蚕妖处理得只剩下这么几条。

他试图用剑挑断攻过来的蚕丝,然而合拢成束的白色丝线却坚如玄铁,在裹挟了灵力的长剑挥砍下也纹丝不动,甚至将剑给震飞出去。

蚕妖已然近在眼前,黑色锯齿状牙齿咀磨的声音刺激着脑仁。

“师兄师妹,沙道友!屏住呼吸退到我这边来!”

卓轩不知道什么时候错身站到子桑前方,手中托着一包好似粉末的东西。

陈敏儿与沙文瑞根本来不及退,就被蚕丝甩向石道两侧。

马道成这边仅能勉强护着纪怀光,已经没有余力搀扶人后退。

纪怀光也试图手臂用力,然而身子却纹丝不动。大量的失血让他很难发力。

对于重伤的人而言,此时的妄生不像武器,反而更像是累赘。

作为此刻“理论上”最有战力的长辈,子桑当机立断迅速上前,冒着被蚕丝伤到的风险,捞起纪怀光的手臂将他搀起。

纪怀光显然没想到她会过来,一时间丹凤眼微微睁大,上扬的眼尾里藏着错愕的情绪。

子桑根本没时间留意除了撤退以外的情况以及任何人的表情。

她接过他手中的剑,第一下没拎动。

“妄生这么重,你当初怎么选的武器?”而且还格外碎嘴。

她提气将妄生夹稳,在马道成的掩护下艰难后撤。

纪怀光没有出声,他个子太高,无论对搀扶的人还是他自己而言都不容易。

鼻端传来浓郁的血腥味,搭在肩上的衣袖也黏腻潮湿,子桑怀疑是血。

“你可不能有事,听到没有?”

她紧了紧放在对方腰间的手臂,尽量把人扶稳。

纪怀光要是没了,剧本世界是脱离原来路径继续发展下去,还是因为“偏航”而消亡?后者的话,她会回到属于她的世界,还是直接原地消失?

什么可能性都有。

好死不如赖活,她宁可先稳住剧本再说。

纪怀光原本垂着脑袋,此刻听她说让他“不能有事”,费劲地扭头去瞧。

鬓边青丝半遮住女子秀巧的耳朵,似乎担心他滑下去,子桑提气将他往身侧捞了捞,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压到他腰间被蚕丝贯穿的伤口,纪怀光抿唇没有出声。

“我可不是担心你。第一次带队接任务,就把青涛长老的大弟子给弄没了,传出去我该遭口诛笔伐的知不知道?”子桑给自己“疑似爱慕的关心”找了个契合的理由。

纪怀光挪开视线半阖上眼睛,“嗯”上一声表示知道了。

也不知道回应的是“不能有事”,还是“不能有事的原因”。

马道成难以同时抵御三条蚕妖,短刃起到的防御作用微乎其微。

洞穿他左肩的蚕丝迅速被染至浅红,瞥见子桑已经扶走纪怀光,他忍痛退开,没想被横空而来的另一条蚕丝甩中,瘦长的身子沉闷地砸在石道墙壁上。

蚕妖愈发接近,周围石砖纷纷剥落。

卓轩运转灵力,纸包里的粉末朝蚕妖的方向扬散开,浓雾一般布满石道。他宽袖导圈,下一刻,空中的粉末被蕴了水汽的湿风推向蚕妖,眼前视界重新清晰。

如隐性屏障将蚕妖裹在巨大的圆球里,淡黄色粉末氤氲,朦胧了蚕妖的身躯。

陈敏儿扶着身侧石墙站起来,“二师兄,能拖多久?”

“只是能起到麻痹作用的药粉而已,拖延不了太久。”

缓上一会儿的纪怀光视线落在卡住的断臂上,低声开口问,“总管逃了?”

“对。还是老一招金蝉脱壳,我的错,没及时提醒秀明。”子桑相当干脆地承认失误。

“路是对的就行。”纪怀光面向陈敏儿,“五师妹,能破开这堵石壁机关吗?”

“试试。”

陈敏儿来到子桑身前,背对着她和纪怀光站好,提气给手中武器注以灵力。

长刀落下,将总管留在石壁上的手臂斩断,虽然也在石壁上留下不深不浅一条刀痕,但显然无法破开机关。

“大师兄,我……”陈敏儿有些自惭。她刚消耗了不少灵力,又因修为不够,无法灵力外化,这才破不开机关。

“师娘能帮帮五师妹吗?”

迎上纪怀光低头瞧过来的视线,子桑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她松开纪怀光,将妄生递给他作支撑,“敏儿,我的灵力给你用。”

一旁沙文瑞听到子桑这样说,赶紧三两步冲过来,“我来!我的剑比陈敏儿的刀好!师婶灵力借给弟子!弟子能破开机关!”

借灵力就意味着肢体接触,这么好的机会,他不能错过。

纪怀光瞥见双目放光的沙文瑞,眸色微沉,在对方伸手抓住凌空飞回的长剑时冷淡开口道,“男女有别,让师妹来即可。”

对对,子桑上前一步握住陈敏儿的手,抬眸望向她,“我不太会,一会儿你带着点我。”

陈敏儿长这么大,印象中跟人牵手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会儿骤然被子桑握住手,不禁软了嗓音,面色微红,“师娘,这样借力会有折损,最好朝同一个方向。”

角度不对是吗?明白了。

子桑想都不用想就屈身钻进陈敏儿怀里,背对着她从里向外覆上她的双臂与手背,“这样是不是?来吧,再试试。”

相比陈敏儿的身高与体型,站在后面子桑连武器都握不到,只有这样才能最好地掌握角度。

怀里突然多了个人,而且还是师尊的道侣!她的师娘!陈敏儿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这就是师尊从前的体验么……

陈敏儿赶紧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反手握住子桑的双手。

“辛苦师娘了。”

有过纪怀光的借力在先,子桑对于如何将灵力注入武器已经明白得差不多。

两股灵力共同汇入,黑色长刀外缘瞬间银色光芒闪耀,陈敏儿举臂向下,挥出气势磅礴的一刀。

沙文瑞眼看着陈敏儿不仅碰到子桑的手,还把子桑“搂”在怀里,满腔酸水快要溢出来。再看到陈敏儿那趁机躬身挨近子桑,沉浸般飘飘然模样,更加牙床发痒。

这个任务交给他来干更好,他的剑是祖传灵器,就陈敏儿那把便宜的破刀,都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说什么“男女有别”,还不是纪怀光自己存了私心?看看陈敏儿那样,指不定藏着什么龌龊的奇怪心思。

沙文瑞不服气地瞥向纪怀光,恰巧纪怀光的视线也正落在他身上。

目光交错,沙文瑞的情绪如同迅速被点燃的炮仗。

别以为他看不明白!纪怀光那是什么“正房看狐狸精”的眼神?别以为他不懂!

不就是近水楼台先入了子桑的眼吗?有什么了不起!走着瞧!他也不比姓纪的差!

作者有话要说:沙文瑞你是真的没看明白,纪怀光眼神一直都那样。不过以后会不会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