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百戏楼内,三层高的听音阁的正对面是两层高的戏台,其余两侧是聚集观戏看台,听音阁一般是颇有家资的人家看戏的雅间,看台就是寻常百姓看戏的地方。

听音阁有四处楼梯,唐湘绮进入的这一处便是达官贵人们专用的。

她和小姐妹们看戏专用的雅间定在三楼,她沿着楼梯一层层往上,在二楼的楼口处,与一人相遇。

是他,捧红花的好看的公子,上次匆匆一别,话还没有说完。

“小姐安好,又见面了。”这次,程绍先打了招呼。

唐湘绮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箱子,真巧,两回遇上他都和兰花离不开关系。

杏眼溢彩,对于好看的人,尤其是像他这样俊美的,她很乐意跟他多说几句话,“是啊,你那株花送人了没?”

程绍不由笑道:“送了,小姐不是不爱花吗,怎么还记挂着花?”

她指着身后的箱子,“我和你一样,也用朱砂兰送人,不过我送的是惜花之人,不知道你送的,是什么人?”

那两口箱子里原来装的是花,他本还有些好奇,看戏为何还带着箱子。

她浅浅地笑着,笑时酒窝浮现,像是浓烈的酒,光是酒香,就以足够醉人了。

出门还带着三个护卫,想来是世家或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吧。

倒是像极了凌霄花,居高处绽放,如明霞般艳丽。

他抬眸一眼,便守礼而垂目,花美,不可冒犯,只从容自若地回道:“兰花已赠予辣手摧花之人了。”

“看来本小姐说中了,你果然不惜花。”

他也果然很有趣。

她又好奇地说:“你不是华熙本地人吧。”

他若是,她不可能不知道,华熙城里有名有姓的世家,她基本都认识。

因为那些人家,一般而言都会来她家拜访的。

如美玉般精致俊美的人,她见过便不会忘。

“在下京城人士。”

京城来的,美与丑相差也太大了。

尚不知此人身份的唐湘绮如是想到,这可比什么盐铁使强上千百倍了。

他二人聊得投机,碧霜心下警惕,小声提醒着她:“小姐,梁小姐和方小姐还等着呢。”

唐湘绮随即不耽搁了,就这位告辞,“好友在等我,再会了,京城来的兰花公子。”

“再会,华熙城的凌霄小姐。”

凌霄?什么意思?

他似乎没提过什么凌霄,唐湘绮犹豫了两下,没有继续追问,得抓紧时间找她的小姐妹们了,其他的,若有缘,以后再问,若无缘,便不强求。

她一行人继续往上一层楼而去,在那两口箱子经过程绍的身边时,狭长的狐狸眼中的光彩,瞬间褪了个干净。

他认识箱子上的标记,那是莱州刺史府的标记。

兜兜转转,还是遇上了,一时间,程绍分不清楚他是幸还是不幸。

“湘湘,你又迟了,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

唐湘绮刚一进雅间的门,就听到了梁曲悠的声音。

她先命人将那两口箱子放进去,才说:“没有,偶然遇到相熟的人,交谈了几句误了时辰。”

她走到桌旁,坐在她们两人的中间,戏台上的杂耍已经开演了。

碧霜和白露两人默默地将两株兰花捧了过来。

唐湘绮解释道:“我亲手摘得白兰花,已经没法给你了,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算是补偿了,另一株红色,是给阿思的。”

梁曲悠也不跟她客气,她们三人打小的交情,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其他两人留一份的,她高高兴兴地收下了,“这花长得真好看,一株换成了一盆,你可亏大了,这样吧,你最近都没出门,新出的话本子肯定没买到,我把我的给你,我都看完了。”

唐湘绮闻言眼睛一亮,她倒把这事给忘了,“那太好了,明儿我派人去你家取。”

梁曲悠点头,她俩聊话本子聊得起兴,一旁方牧思却看着那株朱砂兰出神,外头的杂耍戏也半点没影响到她。

“湘湘。”方牧思打断了聊话本子的两人。

“怎么了,阿思?”

方牧思秀眉紧蹙,面带郁色,“听说最近可能会不太平,你今后要小心些,莫要被心思不轨的人给骗了。”

唐湘绮一脸疑惑,不是和以往一样吗,她没觉得哪出不太平了,不过她们三人里,方牧思是最聪慧也是学问最好的,便问她:“你是有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方牧思眉宇间郁色渐显,轻抚着朱砂兰的花瓣,回道:“并未,只是觉得最近华熙城来了不少京城人,我担心他是冲着你家去的。”

微凉的手指点上方牧思的眉心,唐湘绮笑道:“别担心我,有我爹和大哥在,不会有事的,阿思你就放宽心,皱着眉就不好看了。”

一旁的梁曲悠也搭腔道:“就是,那些事轮不到咱们来操心,真连唐刺史他们都处理不好的,那我们就指望不上了。”

她们俩又低头凑在一块谈论话本去了,把烦忧都抛之脑后,方牧思轻叹一声,罢了,她们说的也有道理,官场上的明谋或是暗算,外行人还是不要随意提意见的好。

而且她也不太清楚具体详情,也许能用不恰当的说法体现,那就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大抵是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想通了的方牧思随即也加入了话本子哪个主人公更好的争论中。

阿惟从一栋两层高的雕栏画柱的银楼走出,他半垂着眼,阖住眼底的失望。

华熙城繁华热闹的街道有三处,百戏楼所在的和正街就是其一。

他已将百戏楼附近的四五条街道上的当铺和银楼都跑遍了,一无所获。

没有人认识他的玉,也没有人认识他,那些陌生的眼神,他着实看厌了。

阿惟看了眼天色,他出来挺久了,快要到约定的时间,其他地方的,他已经没有闲暇去打探了。

他不得不作罢,赶回百戏楼去。

跟小姐约定好的,不能失信。

他准时地回到了百戏楼,因唐湘绮和她的小姐妹们在雅间看戏,他不便打扰,就在门外戒备着,尽一个护卫的本职。

赵护卫嘴边被划开的口子,血早就止住了,阿惟一来,他就下意识地警惕着,但他又很快地放松了下来,连语气都亲切了不少,对阿惟说:“怎么样,看到熟悉的街巷,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阿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赵护卫讪讪地闭了嘴,面对敏锐的人,言多必失,阿惟兴许已经知道了,大少爷也命令他监视阿惟的一举一动。

唐湘绮看完戏出来时,首先看到的就是门边的阿惟。

还不错,他有好好听话,没在外头乱来。

她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阿惟随即跟了上来,还特意抢了原本属于赵护卫的位置,把赵护卫挤开,跟在了距离她最近的地方。

唐湘绮将他的小动作都收入眼底,她很欣慰,她需要他去跟赵护卫争取护卫里的话语权,阿惟要是成功压制住赵护卫,成为重护卫的头儿,以后她再禁足偷跑的时候,就会有人给她打掩护。

若赵护卫成了管理众护卫的人,她前脚刚跑,后脚大哥就知道了,想想就觉得很不爽。

当然,那还不是最重要的,她愿意纵容阿惟有另一层更深的原因,如果她亲自选的护卫抢了她大哥的护卫的位置,岂不是有一种很微妙的她赢了她那个处处管着她的大哥的感觉。

那她该有多得意啊,以后在大哥面前,腰杆都更直了。

唐湘绮对着阿惟粲然一笑,寄予了她美好的期待。

有了她的鼓励,乘轿回府的路上,阿惟再次抢占了赵护卫的位置,把赵护卫挤到后面去了。

赵护卫黑着脸,打不过,小姐又护着,他能怎么办。

轿子就这么平稳地前行,经过一个拐角口处时,另一条街道上兀然蹿出一匹的棕色马,那马痛苦地嘶鸣着,马蹄乱踏,完全不受控制,它已踩坏几处摊贩的摊子,朝唐湘绮的轿子冲了过来。

因是街道拐口,事前没有察觉,失控的马速度很快,即使唐湘绮身边跟着四个护卫,也怕是反应不及,更不要说不会武的轿夫了。

那马直冲着轿子,一旦撞过来,很可能就是轿毁人受伤,轿中的唐湘绮更是无法避免。

危急时刻,阿惟一个箭步上前,飞身抱住飞身抱住马的脖子,将棕马堪堪停在了距离轿子一米处。

棕马仰天嘶鸣,继续冲撞,将阿惟撞推了两步,阿惟腰部下沉,健壮的双臂猛地用力,使劲一扭,将那马掀翻在地,总算制止住了失控的马。

阿惟一番举动,引得周遭人群拍手称好,混杂的人群里,一带着白玉透雕扳指的玄衣男子转身离开,嘴角轻蔑一笑,“啧,英雄救美来不及上演,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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