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春院。
襄王妃站在主屋里,看着杖责之刑停了,牛妈妈的痛呼声小了下去。襄王妃拔腿往外走。
“你去何处?”襄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王爷。”襄王妃回身,露出不忍之色:“您先歇着,妾身去看看牛妈妈,她毕竟是妾身的奶娘。妾身见她如此,实在于心不忍。”
襄王皱眉,冷声道:“你们主仆的勾当我不管,你以后再敢对赵予下手,莫要怪我不留情面。”
“王爷,您说的哪里话?”襄王妃一脸遭了委屈的模样:“您是知道的,妾身怎么舍得对天赐……”
“行了。”襄王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你只需记住,倘若赵予有什么闪失,我就让赵齐陪葬。”
他说罢,也不给襄王妃说话的机会,转身进里间去了。
独留襄王妃一人立了半晌,收敛了恨意转身往外去了。
牛妈妈是在襄王妃面前得脸的人,所以她有单独的住处,休息时还有个专门的小婢女伺候着。
襄王妃进屋子时,牛妈妈正趴在床上,小婢女刚给她上完了药。
“妈妈。”襄王妃唤了一声。
小婢女连忙行礼,牛妈妈也要起身。
襄王妃忙上前拦住:“妈妈身上有伤,不必多礼。”
她说着又吩咐那小婢女退下,自己则在床沿处坐了下来,眼含热泪:“妈妈,你受苦了。”
“娘娘这说的是哪里话?这……这是奴婢的床,您坐在这恐怕弄脏了衣裳。”牛妈妈受宠若惊。
她心里原本对襄王妃让自己顶罪的事是有些不满的,但襄王妃这般作态,让她如数九寒冬见了春日的暖阳一般,那点不满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我吃妈妈的奶长大,什么时候嫌弃过妈妈?”襄王妃替她掖紧被角:“今日妈妈是代我受过,我这心里不好受。”
“这哪里是娘娘的错?”牛妈妈立刻道:“还不是都怪汾儿那个蹄子,也不知道世子许了她什么好处,她要这样背叛娘娘?”
襄王妃正是为此而来,顺着她的话道:“说起汾儿,方才我想过了,汾儿是死契,我平日里待她不薄,她不可能轻易背叛我,这里面恐怕另有隐情?”
牛妈妈闻言想了想道:“奴婢方才看见汾儿身上脏兮兮的不成样子,莫非的屈打成招?”
襄王妃点头:“有这个可能。”
“娘娘不如派个人去留下汾儿。”牛妈妈道:“等奴婢明日去问一问汾儿,倘若真是屈打成招,咱们还能叫汾儿反水,到时候让那沈棠吃不了兜着走。”
襄王妃心下甚是满意,口中却问道:“妈妈身上这样,明日哪能走动?”
“行刑的都在咱们主院的婢女,谁不知道娘娘对奴婢的心?”牛妈妈挤出一丝笑意道:“她们没下重手,都是皮肉伤,骨头无碍,忍着跑一趟也没什么。”
不看襄王妃对她好的份儿上,她也要为儿子着想,好好办差多拿些赏赐,也能早日帮着儿子在上京城里安个家,就不用赁房度日了。
初夏的天,温度适宜,沈棠一夜好眠,在啾啾鸟鸣声中睁开了眼睛。
“和儿。”
她唤了一声,揉揉眼睛,看着眼前烟粉色的帐子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是在襄王府的韶光院里。
“姑娘,您醒了。”和儿满面笑意的将床帐勾在雕着牡丹花铜帐勾上:“世子爷给您送来好多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沈棠手臂撑着床坐起身来。
“您看。”和儿指了指房中的桌子。
桌上,摆着好几个黑漆描金的托盘,托盘里或是堆叠整齐的衣裳,或是一些个胭脂水粉,还有铜包角的楠木盒子。
“依着奴婢看,世子爷不是不喜欢姑娘,只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罢了。”和儿笑道:“要不然,怎么会送这么多的好东西来?”
沈棠微微蹙眉:“那他为什么还不和我成亲?”
和儿自托盘中取过一身衣裳道:“姑娘别急,世子才回上京没多久,奴婢听闻朝堂险恶,世子总要站稳脚跟才能成亲。姑娘今日穿这一身吧,奴婢觉得姑娘穿这个一定好看。”
她昨日见那樊姑娘也不如她家姑娘好看啊,她当时就想,她家姑娘要是有那些好东西打扮,保证稳压樊薇薇一头。没想到世子爷今日一早就派止净送来了。
那樊薇薇还说要来呢,她今儿个得替她家姑娘好好打扮打扮。
“好。”沈棠靸了鞋下床,随口应了一声。
她对穿戴这些一向不是很在意。
和儿喜滋滋的伺候她穿戴:“姑娘,您看这个花冠,是不是很值钱?”
她摇了摇那个青色的玉花冠,花冠做成簇拥的海棠花状,看着奢华却不张扬。
沈棠接过花冠,入手细腻润滑,惊奇道:“是稀有的青金玉。”
说完这话,她随即小脸黯然:“要是师父还在就好了。”
《鲁班书》上有记载,青金玉磨成齑粉,用特制的木料做出一个空心的木佩,将青金玉粉倒进去,随身佩戴。喘鸣之症发作时,拿出来嗅几口,可以润心肺,有助声喉呼吸。
她师父就是经年的喘鸣之症,在秋冬换季之时,一口气没上来去世的。如果那时候她能寻到青金玉,师父或许到如今还活着。
她捧着青金玉的花冠怔怔出神。
“沈姑娘,在吗!”
门口,传来燕归的呼喊。
和儿拿过那青金玉的花冠,给沈棠簪在发髻上:“姑娘快别想了,是那樊姑娘来了。”
“樊姑娘?”沈棠转头看她。
“就是樊薇薇,襄王妃的姨侄女。”和儿小声道:“昨晚奴婢和姑娘说了,姑娘忘了?”
“哦。”沈棠这才想起来:“那去看看。”
“姑娘先别出去。”和儿拉着她坐下:“等奴婢去将她请进来,姑娘再出去,才是主人家的派头。”
沈棠闻言笑起来,抬起小脸看她:“你这都学的哪里的?”
“夫人教姑娘时,奴婢就在旁边听着,只是姑娘没上耳罢了。”和儿说着话,出去了。
沈棠转头,对着铜镜抬手抚了抚那青金玉的花冠,心里到底还有些遗憾。
片刻后,和儿进来端正行礼:“姑娘,樊姑娘在外面等您了。”
“好。”沈棠起身。
和儿上前来扶她,小声道:“姑娘等会儿坐下,就吩咐奴婢上茶。”
沈棠又笑起来:“难道我连这点待客之道都不懂?”
“奴婢怕姑娘忘了。”和儿也笑。
主仆二人出了内间的门。
沈棠弯着眉眼善意的招呼:“樊姑娘。”
她穿着云锦做成的黛绿上衫,耦合色的儒裙裙角垂坠,素雅的颜色搭配得宜,衬得本就白净的小脸越发莹白剔透,一双乌眸顾盼生辉,圆髻上戴着的青金玉的花冠更是点睛之笔,贵气却不逼人。
“沈姑娘,你认得我?”樊薇薇也露出笑意。
她带着燕归,站在主屋里,看着满屋子琳琅满目的摆设,心中很不痛快,再看沈棠的穿戴,心里更不痛快了。沈棠这是知道她要来,故意穿戴的这般富贵,想将她比下去?
沈棠的眼神也落在她脸上,老实道:“昨日在世子书房,听到樊姑娘说话了。”
樊薇薇生着容长脸,一双大眼睛,眉毛与眼睫黑浓,看着有几分高傲。浅紫色罗裙,外头罩着一层轻纱,沈棠也不知她那衣料到底是什么材质的,透过轻纱泛着淡淡的光泽,看着飘飘欲仙。虽然樊薇薇肤色不是很白,但看着也极美了。
樊薇薇听了,面上的笑意险些维持不住,沈棠是在讥讽她昨日在赵予那里吃了个闭门羹?
“樊姑娘,请坐吧。”沈棠坐下招呼她,又吩咐道:“和儿,上茶。”
樊薇薇看她一副主人家的样子,掐着手心坐了下来。
燕归忍不住讽刺道:“沈姑娘,您跟前就只有一个婢女伺候啊?”
“嗯。”沈棠点头,缓缓回道:“还有一个妈妈,我平日也没什么事,够用了。”
燕归笑了一声:“难怪沈姑娘的衣裳搭配成这样,原来是跟前没有人参考啊。这种红配绿,穿起来是最土气的。”
虽然这话不是真的,但她说起来可一点也不心虚,她向着自家姑娘不是天经地义么?
樊薇薇听了这话,面上的笑意总算真切了一些,她一脸真诚的望着沈棠道:“沈姑娘,你是我未来的嫂子,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要是有什么穿戴上不懂的,尽管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慢慢道:“我觉得,还好吧。”
她的衣裳,多是红配绿呀,娘说她穿很适宜。
“哪里好了?”燕归见沈棠性子好,越发的肆无忌惮:“您看看我家姑娘穿的多高雅,您再看看您的穿戴,好像要去给人家说媒似的。”
她这是说沈棠像下九流的媒婆呢。
樊薇薇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沈棠被她笑的脸上发烫,又低头不自信的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穿戴,讷讷道:“我等会儿换下来,给世子送回去。”
气死了,赵予还是世子呢,没想到眼光这样差,害她被人这样嘲笑!
樊薇薇主仆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沈棠在说什么?她这身衣裳是赵予送的?
“樊姑娘。”沈棠不安的摸了摸头上的青金玉花冠,乌眸望着樊薇薇,真诚发问:“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世子选的这个花冠,可有什么不妥的?”
作者有话要说:沈棠:赵予送的很珍贵吗?不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