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阿兰啊,阿婆也是为了你好,看那张家老爷多有钱,你嫁过去当姨太太岂不享福。”张大娘蹙眉,嘴里喋喋不休。

臃肿的身材在木椅上扭了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手里捏着一块宝蓝色帕子做兰花样。

然任凭张大娘怎样说,阿兰都只是低着头绣着自己的嫁衣,不着一词。

“嘿,你这傻妞,这福气你也是要不起!”

张大娘气不打一出来,在这破房子里待了一个时辰,嗓子眼都冒火了,愣是连个反应都没有,不解气地瞪了一眼阿兰,似要把人瞪穿,甩袖夺步离开,引得木椅摇晃半响。

张大娘的离开并未影响到阿兰专心致志地绣嫁衣,她只静静地坐在木桌前,从日初到黄昏。

抬头看了看天色,搁下手里的针线和嫁衣,取下撑窗杆,隔绝了夜色,燃了油灯。

起身来到柴房,从米缸中舀出一斗米,放入锅中再加一些菜叶子和肉沫。

“阿姐我回来了!”门外传来少年爽朗清冽的嗓音,似初升的暖阳温暖却不炽烈。

“阿竹!”阿兰的脸带上笑意,雀跃的火光照映在少女的脸上,起身拍了拍尘迎上去。

女孩儿发丝微乱,几缕青丝贴在脸上,,沾了些草木灰,模样有些狼狈,却并不影响那惊艳的容貌。

“阿竹今天那张大娘又来找我,不过你放心,我今日一句话都未同她说,一直都在绣嫁衣。”憋坏了一天的阿兰终于找到可以诉说的人,像是雀儿叽叽喳喳。

“阿姐真棒!噢对了,这是我从镇上带来的桂花糕,给阿姐的。”阿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的桂花糕,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路颠簸,难免有些挤压,桂花糕碎了些许。

这是先生奖励给他的,他舍不得吃,知道阿姐最爱吃这些甜口,悄悄放在怀里,带给阿姐。

“是桂花糕,谢谢阿竹!”阿兰惊喜地捧着桂花糕,小鹿般的眼睛星星闪烁。

阿兰小口吃着,将其吃得干干净净,连渣子也不放过。

看到阿姐吃得开心,阿竹心里高兴,却也有些酸涩。

“阿竹,我的嫁衣快要绣好了,我的郎君应该也快来找我了!”

“嗯,所以阿姐要安心待在家里,早些绣好,他就会出现了。”

唉,阿姐的情况…罢了,就算找不到,他也会养阿姐一辈子。

看着阿姐天真无邪的面庞,阿竹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姐弟俩说说笑笑,昏黄的油灯虽不显明亮,倒是尽添一分暖意。

卯时,空气中还氤氲着水汽,枝桠上的露珠似玉圆,顺着枝节而下,倾轧在翠嫩的叶芽上,周遭雾蒙蒙的,远处村人的农舍在迷雾中影影绰绰。

阿兰不舍地拉着阿竹的手,交代道:“阿竹这次入学又要待上数月,去了府城好生照料自己,这钱拿好,莫亏了身子。”

“嗯,阿姐再见。”阿竹双手接过钱袋子,语气郑重,哪怕是为了不辜负阿姐,他也要考上举人。

看着载着阿竹的牛车驶离视野,阿兰才回到屋内,从房内的匣子中取出一叠绣帕。

绣帕款式新颖,针线齐整绵密。

阿兰带着绣帕来到隔壁王婶家,叩了叩门,半响门开了。

王婶是个寡妇,无儿无女,同邻十余年,把阿兰姐弟当作自己人,时常照料。

王婶在镇上开了一个绣坊,生意不错,看到阿兰绣工不错,让她绣了几个帕子拿去卖,想不到颇受欢迎,于是便给阿兰一个活儿,一个帕子十文钱,一天绣五个便是五十文,阿兰姐弟两也有个铜钱好过日子。

阿兰将半个月绣的帕子递给王婶,拿了铜板子欢欢喜喜同王婶告别,有了铜板子可以去买肉吃!

大溪村坐落于大山脚,一条小溪自山上蜿蜒而下,流经大溪村,阿兰一家住在山脚下大溪上游,现在要去找住在大溪下游的猎户陈家买些肉。

阿兰记不清楚那些个弯弯绕绕的路,阿竹告诉她沿着大溪往下走就可以看到一个挂着牌子的陈家。

一路上,也有几个孩童在大溪里嬉闹,看到阿兰纷纷唱出自编的童谣:“宋家傻子年十六,未寻夫婿,寡终身。”

一旁浣衣的妇人呵斥着顽劣的孩童,宋家还未出事前也是村里的书香世家,宋父是镇上学堂的教书先生,宋母则在家相夫教子。

对于宋家阿兰,他们虽不喜与之接近,恐沾上晦气,却也不会故意刁难。

阿兰不理他们,低着头快步走过,阿兰虽愚笨,但阿爹说过:“颠唇簸舌者,小人也,不与之争,君子也。”阿兰虽不懂文绉绉的话,但阿爹将她抱在怀里,笑呵呵地用白话同她解释,便也明白了,阿兰自认为自己不是君子,但也要做个磊落之人。

大溪村说大不大,只住了一百来号人,说小不小,连绵不绝地田地望不到尽头,从溪头走到溪尾也要一刻钟,更不要说去到镇子上。

阿兰在大溪村生活了十六年去镇子上的次数十根手指都可以数的过来。

“陈叔,在家吗?”阿兰敲了敲虚掩着的门。

“进来吧!”屋内传来老汉的声音,说是老汉其实也不老,仅不惑之年,只是老猎户多少都有些伤,年老了力不从心,身子也大不如前,看上去比同龄的要老些。

陈家几口人分工明确,老陈在家宰杀牲畜,大儿子和小儿子上山打猎,老陈媳妇上镇子里卖。

“是阿兰啊,又是一斤肉?”老陈抬眼,利索地砍下一块肉不多不少正好一斤。

“嗯!”阿兰每次来都买一斤猪肉,老陈也习惯了,见人来了,便切好递过去。

付了铜板,拿上肉,阿兰便沿着大溪返回。

对于常年窝在家里的阿兰,这一来一去也要耗费不少体力,回到家已经汗津津了,便去溪边打了些水擦脸。

“阿兰!”来人声音雄厚嘹亮。

阿兰正在绣帕子,听着声儿,便起身出门,是陈家老大。

他提着一只兔子站在门外,身后一个竹编的大背笼,黝黑的脸上泛着红色。

“阿兰这个兔子送你。”见阿兰出来,陈家老大道。

他手里提着的兔子一动不动,毛色倒是洁白。

“是小兔子!”阿兰很高兴,蹲下身揉了揉兔儿柔顺的毛发。

“喜欢吗?”见到阿兰喜欢,陈大柱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

“喜欢,谢谢陈大哥!”

“那我先走了,再见。”看着阿兰天仙般的面庞,眉眼弯弯,梨涡浅浅,俏丽可人,陈大柱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

“再见陈大哥!”陈大哥偶尔会给她送些吃,阿兰自是对其亲切,笑着同其道别。

阿兰给兔儿做了个小窝放在自己床边,又欢喜地摘了些兔儿草喂。

看兔儿吃得正欢,阿兰也颇有兴致,陪着兔儿玩了许久,这兔儿不似山里土生土长的野兔,毛色如雪、眸若珍珠,倒是与阿兰很是相配。

殊不知另一边,陈二柱看着一脸傻笑的陈大柱很是不屑,那傻子除了长得好看别无是处,又矮又瘦,一看就不好生养,要他说还是隔壁村那个大花好,能说会道,身材健壮,还能同阿娘一起去镇上卖肉。

“诶,弟啊,你说我上他们家提亲怎么样?”走在路上的陈大柱突发奇想,颇有些激动,想着自己也到18,阿兰如今也16了,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你就别想了,娘不可能让宋汀兰嫁到咱们家的。”陈二柱毫不留情地揭开事实。

刚刚还一脸兴奋的陈大柱顿时蔫了气,恹恹的,垂了脑袋。

阿兰今个儿被兔儿耽误,手帕绣得久了些,好不容易绣完,拿出自己完成了大半的嫁衣。

看着自己漂亮的嫁衣,阿兰很是高兴,接着绣,阿兰没什么事儿要做,时常在屋里一坐便是一天。

晚上阿兰熄了油灯,上床睡觉,没多久听着院子里传来响动,有些害怕。

哆哆嗦嗦钻进被窝,捂住耳朵,她什么也听不见。

不一会响动消失,阿兰才慢慢从被窝里探出一个脑袋,呼,应该是哪个耗子出来了,好在柴房的米肉已经放严实了…

一觉睡醒,阿兰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打开房门。

“!”

一个大男人!

阿兰呆愣了几秒,大脑空白。

唔,这是她的郎君吗?

阿兰眨巴了下圆溜溜的杏眼。

原来郎君都是这样出现的呀,真好!

阿兰走到男人身边,蹲下身,“郎君起床了!”

……

“郎君起床了!”阿兰又挪了挪,唇瓣贴近男人的耳朵加大音量。

还是没有反应。

怎么回事?

算了还是先把郎君请进屋吧。

于是阿兰哼哧哼哧的拖着男人的身体,吃力的迈进家门,抬到阿竹的床上。

真沉!

阿兰揉了揉酸涩的手,这才仔细看了看郎君。

郎君长得真好看,比阿兰还要好看很多很多!

睫毛比姑娘还长还密,唇瓣比姑娘还红,鼻梁也高挺咧

自己的郎君长得如此好看,叫阿兰心生欢喜。

不过郎君怎么还不醒呢?

阿兰忍不住用葱白的手指戳了戳男人,玩心大起,一会摸摸眉眼,一会碰碰鼻子。如若不是肚子发出咕咕的抗议,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阿兰笨,阿兰自己也是知道的,以前从陡坡上摔下,被阿爹阿娘护着,虽是保住了性命,脑袋却不灵光,住了那么多年的大溪村到现在也认不清路,更不要说烧菜了。

之前她也是尝试过得,油劈哩叭啦四处乱溅,吓得她不敢动弹,再要么就是炒糊了,没炒熟。

事已至此,阿兰只能勉勉强强来个清水煮米,清水煮面,清水煮肉饱饱肚子。

今个儿照例如往日般,来了个清水煮面加两把菜叶子,想着郎君待会醒了会饿,又掏出颗鸡蛋打碎了和一把肉沫下进去。

毕竟是郎君来家的第一天,要好好招待一下,阿兰如是想着。

怕郎君醒来看不见人,阿兰盛好面后,迈着小碎步,端着面来了卧房,一边吃面一边看看郎君醒了没有,说不定闻着味儿,醒的更快咧!

眼见着碗已见底,阿兰抱起碗咕噜咕噜的将剩余的汤汁喝下,打了个饱嗝。

看郎君还未醒,有些着急,再睡下去面就要凉了,不好吃的。

阿兰盯着另一碗面,有些烦恼。

只得走到床边,附在男人耳边道:“郎君快起床啦,面要凉了!”

楚逸听着模糊的身音,想要起身,却动弹不得,声音娇憨柔弱,渐渐清晰。

郎君?

是在叫他吗?

看到男人眉毛微动,阿兰高兴,叫得更加亲热柔弱。

终于在阿兰千呼万唤之后,男人悠悠睁开眼,看见一个近在咫尺的白嫩大脸盘子…

“郎君你终于醒了!”大脸盘子说话了。

楚逸没有应声,只是挣扎着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围。

在盯着端着一碗面歪着脑袋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大脸盘子,悠悠开口道:“姑娘可知”

斟酌片刻还是接着道:“我是谁?”

“你是我郎君呀!”大脸盘子应得很快。

楚逸盯着那张纯真的大脸盘子,这话不似有假,可是…

他又看了看少女的发式,莫不是童养媳?

思索片刻也只有这种原因,便接过碗,大快朵颐,许是许久未曾进食,一碗清汤面倒也吃得津津有味,干干净净。

“咱爹娘可在家否?”楚逸将碗置于床边桌上,开口道。

“爹娘很早就离开了。”想到这,阿兰的眸色渐暗,鸦羽落下阴翳。

楚逸顿了顿,显然没料想到,踌躇片刻,决定还是下床看看。

这是一间普通的宅子,中间一个堂屋,左右两侧各有两间房,左侧是柴房和杂物室,右边是两间卧房,想来门上挂着香袋的一间就是大脸盘子的。

看了看堂屋上方破了一个小洞,稀碎的阳光钻进缝隙,在屋内留下一方光影。

楚逸没想到自己家会如此凄凉。

失去了记忆终归是不太方便,还是让大脸盘子带他去看看大夫吧。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前期本就摔坏脑子变笨了,又没朋友没长辈,一个人宅在家里,又土又傻,后期世面见得多了,人也聪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