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十二年,冬夜。
帝都咸佑城覆了厚厚冰雪,冷风袅袅,寂寥入骨,唯有奉明与迦蓝街间中亮了几盏灯。
皇城泰和殿,烛火大亮,照出了一室奢靡华丽。
地龙热气无声绵延,温暖而柔和。约莫十岁出头的小少年跪在龙床旁,小手紧紧地包裹住建恒帝闵延礼的手,悲声低泣:“七叔,不要扔下永嘉……不要。”
他身后,几位朝中重臣依着品级头贴地跪着,心中无限悲戚。
熬了这么些年,皇帝终是累了,从内而外的枯竭。或许从皇后娘娘逝去的那一日起,他的心就跟着枯灭了。撑着,不过是因为他姓闵,背负着无法回避的责任。如今永嘉已大,天下太平,他似放弃了坚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今日个晨早甚至咳血昏迷,至今未醒。
“求你了,七叔。永嘉不要一个人,永嘉怕……”少年被恐惧与担忧折磨了一整日,终于埋低头痛哭。然无论他怎么喊,床榻上的男人都没有似旧日一般故意揉乱他的发,浅而笃定对他说,“无事,永嘉,七叔在。”
“呜呜呜.....”兀自哭了一阵,闵永嘉忽然直起背脊、起身,冲向跪在最前列的国师李益年面前,掐着他的胳膊狠狠晃动,纤白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凸起。
“国师您救救七叔,荔山不是有什么禁术?拿孤的命换!”
“想办法,不然孤诛尽你荔山。”
闵永嘉自小养在帝王身侧、随着他习武,力气是极大,年过耳顺的李益年不堪压负,如残枝于疾风中晃动。
太傅孙行舟同左相秦墨初对了对眼神,合力拉开了他,
“太子殿下.....”
“殿下冷静一些......”
“冷静?七叔是孤最后的亲人了,是君如父,你们叫孤怎么冷静?”
“你们根本不懂!”
“是你们逼死他的,七叔根本不想呆在这里。”
“七叔要是死了,孤要你们所有人为他陪葬!”
悲愤至极,无处消解,少年满目猩红,渐渐暴戾失控。秦墨初无法,只能抬手敲响他的后颈。
少年顿时陷入晕厥,孙行舟连忙出手将他抱入怀中,随后瞪向秦墨初,一脸的焦躁与不赞同,“袭击太子是杀头的死罪。”
秦墨初抖抖衣袖,满不在乎地勾了勾唇,“他先是吾兄的侄儿方是太子,对长辈出言不逊,教训一番不应当?今次这般失态,孙太傅你难辞其咎。”
孙行舟瞠目结舌:“你……”
“汪成海,带太子殿下去偏殿休息。”
“诺。”
太子的贴身侍卫将其抱起,随着汪成海离开,大殿恢复静谧。
秦墨初收回目光,正欲说话,隐约听到闵延礼在唤他,“墨初......”
声音虚弱似无,却是引得众人的背脊一僵,齐刷刷跪拜,“陛下....”
“起来吧,不必拘礼。”
秦墨初几个阔步来到龙塌前,小心翼翼地把闵延礼扶起。年轻的男子面色冷白,一室暖意无法为他添些颜色,却也没能消减他的俊秀半分。眉如墨画,黑眸深邃澄清若寒潭。再经白色的锦缎一衬,仙姿昳丽 ,清隽矜贵。约莫是知道时日无多,一直盘庚于他眉眼之间的沉郁散了,肆意明亮,一如少年时。
“今夜,我们兄弟几人饮些酒,以后江山和永嘉就交于诸位了。”
此言一出,秦墨初的眼眶便染了红。须臾后,他忽地抱住闵延礼,脸压在他的肩胛,颤声骂道,“混账东西.....”
“皇后娘娘,也不想见你这般。”
“她也会心痛的。”
闵延礼的嘴角若有似无地动了动,“是吗?”可是真的会吗?或许她早已后悔带回了他,如果他不曾回来,她会活得好好的,顺利执掌凤印尊荣一世。而不是一次次在他和闵延清之间左右为难,忧思成疾早早逝去。
这一夜,因为同一个信念聚于一起当今权势最盛的几个男儿执盏对饮,放纵肆意,时光似回到了他们并肩治水患抗北狄平内乱时。
“初夏……夏……”
“如果有来世,你会不会心悦于我?”
双颊被艳色催亮时,闵延礼轻轻喃着,罕见脆弱。
隐约间,他看到了清艳绝丽的姑娘朝他踱近,一身碧纱,肤光胜雪。她不怎么地,眼中含着泪,第一次拥住了他。
软馥的,温暖的。
闵延礼心知是幻觉,却还是满足地喟叹了一声。抑不住地,重复了心中的执,“如果来世我先一步出现,你会爱上我吗?”
初夏的手贴着他的背脊,嘴角徐徐上翘,滚圆的泪珠于这一刻颗涌落,散于她的嘴角,一丝苦咸的滋味渗入她的唇齿之间,“会。下辈子我一定会等你来,做你的皇后。”
十二个寒暑,她看着他君临天下陪着他收服北狄,于初夏时节行礼成亲......一刻心早已碎无可碎,只想这一切早些结束。而今,终于要结束了,她忽然舍不得了又有些惧怕。
现在这般,虽是一阴一阳,但至少可以常伴他左右。过了今日......心念躁动,初夏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他抱得更紧,眼泪也跟着失控,如断了线的珠玉疯狂涌落。
“延礼,我不该……” 早知他会过得这般苦,她不如放他在山野林间逍遥快活。
闵延礼整个人却似沐过春阳,明亮和煦。
他缓缓抬手,轻缓而珍惜地摩挲着初夏的发丝,“初夏,我乐意的。再来一次,我仍然期望你能捡到我。”
话音落定时,他的手指缠起了她的一缕发丝,“有些话一直想说与你听。我心悦于你想要独占你。”
“我厌憎闵延清和其他男子靠近你。”
初夏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失声痛哭,泪水沁湿了闵延礼单薄的里衣。他未曾阻止她,也没有安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才渐歇。初夏松开他,静静地睨着他,片刻后,没有任何铺垫地吻上了他的唇。
理智脱缰,生涩却热情。
烛火晃动,两道身影抵死相贴,一室悲戚幻化成光, 一寸寸地吞噬着初夏的神魂......
寅时,皇宫传出丧钟。
建恒帝驾崩。
**
“啊.....我的手.....”
“捉住他,可不能扰了小姐。”
“狼崽子,你又发什么疯了?冲撞了小姐你九条命都不够赔的。”
……
喧嚣打斗声轰散了北境将军府的静谧,惊飞了几只飞鸟。不安窜动时,带起了几片树叶与花瓣,伴着暗香交缠跌落。
狼崽子?是延礼吗?
初夏置身一片灰茫茫光海,心神因为“狼崽子”三个字怔忪了一瞬。欲回头时,前方传来了太子闵延清说话声,温润含笑,
“初初,不要管他,他不重要。”
“你是孤的太子妃,未来皇后。”
初夏循声望向说话的人,仙姿玉容风度翩翩,再加上他眉眼间隐隐涌动的温柔,世间鲜少有女子能逃过他的魅力。
“你不是心悦孤吗?孤也一样。” 看初夏不出声,男子放缓放轻了声音,每一个字都似蛊惑。“初初来,孤等着你。”
初夏像是被说服,往前踏出了一步。
闵延清见状,嘴角的笑痕深了几分。就在这时,一声不甚清晰,裹挟着担忧的声音响起,
“夏.......”
一声又一声,“夏......夏......”
似学语的稚童,艰涩困难,却似浪冲进了初夏的耳朵里。她被莫名的酸楚击中,步子再也迈不开。半晌沉默,她定了定神,闵延清染了冷的脸庞于她眼底凝实。
“不是的,他很重要。”初夏轻而笃定地说道,清丽的脸庞染了欢愉,“太子殿下,臣女还有事,先走一步。”
话音还未落定,她已转身,裙尾摇曳,带出了前所未有的急切。
一声声夏夏引着她往前。
“小姐,小姐的手指动了。”
“闵大夫......”
“小姐,你可吓死奴婢了,呜呜呜。”
初夏不堪吵嚷,挣扎着睁开了眼。人影憧憧,头部传来细微的痛楚,她不自觉蹙眉。
“小姐,你哪里不舒服?要喝些水吗?” 察觉到了初夏的不适,贴身丫鬟吟月连忙凑到床榻旁,伸手探了探她额间的温度,既而软声道。“小姐莫慌,吟风已经去请闵大夫了。”
“吟......月?” 熟悉的念叨声和触觉让初夏从恍惚迷乱中醒神,她试着开口,声音干哑得似被细沙磨砺过。
怎么会?她不是......
不甚清明的目光下意识在房中梭巡,影影绰绰间皆是她熟悉的人儿与物件,这是?
心绪剧烈晃动。
吟月对初夏的想法一无所知,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妥帖靠在自己怀中。另一厢,吟雪已经端了碗温水过来,拿着汤匙,一点点地喂水。
初夏丢了魂似的,反应皆依循本能。
“啊......”
“我的屁股......”
“三公子怎么还没来?再不来小命都要搭这里了。”
正喝着,小院外又闹了起来。持续好一会儿了,好脾气的吟雪都给激出火来。她把瓷碗递给了吟月,略显不耐道,“你照顾好小姐,我出去看看,这狼崽子就是欠收拾。”
吟月轻笑了一声,颔首。
吟雪从软榻起身,正欲往外走时,一抹带凉的纤白触到了她的指尖。她回过头,眼中漾起一丝讶异,“小姐?”
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初夏不敢置信,亦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那个人、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她彻底消亡前的一场幻梦,“扶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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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下朝,女帝和镇北王一前一后的走出大殿。行至偏僻无人处,雍容绝艳的女帝突然转身,可怜兮兮的睇着镇北王,眼底水雾氤氲。
“小哥哥,好累。要背!”
而镇北王当真绕到她身前,折腰俯身,将女帝背起。在侍从的视线中,淡定自若。世人都知镇北王战功赫赫,权力滔天,不会折腰俯身于任何人。却不知,夕苑一笑,他没有什么不能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