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是夜, 段缱在采蘩等人的服侍下就寝安置,霍景安立在榻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就走出了寝苑, 没有像之前那样去往关押水匪的地牢, 而是来到了中堂, 传见刘用。

自从段缱在这里住下之后,他的羽林卫就将此处把守得严丝合缝,便是傅文德想要进来也得差人通传,仿佛他才是这座守府别苑的主人,和属下商议密事时, 他也直接选在此处, 不怕被人偷听了去。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禀世子, 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

“好, 明日辰时一到, 就立即按照我说的去做。”

“是,属下遵命。”

摇曳的烛火掩去了堂内的低声细语, 堂外, 一轮残月高挂天空, 时隐时现于云翳之间, 黑沉如水的夜晚寂静无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次日清晨。

段缱一觉转醒, 撑着手从榻上坐起, 低低唤了一声“采蘩”, 采蘩就在外头答应一声,不多时端了盆水掀帘进来,伺候她梳洗起身。

因着她“有病在身”,就是白日里也需要卧榻静养,梳洗并不繁杂,只是简单的拿温水洗漱一二便过了。为了不让他人看出端倪,这些天里都是采蘩一人伺候她晨起洗漱,采薇则是被打发去煎她早上要喝的药,这本就是贴身侍女的分内事,因此采薇并没有什么二话,每日里都打足了精神去看着那药炉子,让采蘩有空给她擦妆上粉,让她看上去面色苍白,更像是在病中的模样。

今日也是如此,洗漱好后,段缱就坐到了梳妆镜前,由着采蘩在一旁打开一个个胭脂盒子,指尖匀过点点白粉涂在手背,又沾了点杏色的胭脂调色,她则是从妆奁中取出把白玉月牙梳,对着铜镜缓缓梳发。

“世子今日可是不在”她一边梳,一边询问。

往日里她起身时,霍景安总是会一道进来,和她说说话,陪她吃粥喝药,很少有不来的时候,今日却没见到他的身影,她心知他定是去办收网的那件事了,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声。

果然,采蘩道“世子今日一早就出去了,临走前吩咐奴婢带话给郡主,说是今天可能会有事耽搁,回来得晚些,让郡主不要担心,好生歇息。”

“是吗。”段缱慢慢应了一声,就接着往下继续梳发,看着镜中的自己手拂青丝,白玉的梳子上缠着几缕乌黑的发丝,就想起了昨日霍景安为她梳发的情景,忍不住嘴角轻抿,漾出一个微笑来。

采蘩察言观色,见她眉眼带笑,也跟着笑了,昨日是她伺候着段缱梳妆打扮的,自然能想得出自家郡主今日这般含情蜜意的缘故。

她笑道“世子昨夜在郡主睡下后出去了半晌,亥时回来又看了郡主一趟,见郡主睡得安稳,这才放心去外面歇息了。”

段缱心里甜蜜,面上却嗔笑一声“谁问你这些话了,多嘴。”一边低下头去装着认真梳发的模样,掩住那些欢喜颜貌。

“是,奴婢多嘴,还请郡主恕罪。”采蘩笑着应过一句,上前将调好的脂粉涂在她脸上轻轻抹开,这些天不仅段缱装病装出了心得,她也调色调出了心得,段缱的一张红润俏脸经她涂抹,一点点变得苍白起来,看上去病弱怏怏,与一般病重之人无甚差别,基本上能够以假乱真了。

涂好了粉,她又去一边把手洗净,回过来给段缱梳发,也和梳洗一样,怎么轻便怎么来,先是挑出鬓边两缕发丝编成细细的辫子,又拢出三分秀发,盘了一个简单的团宝髻在后头,其余尽数放下,也不多戴钗环,只簪了一排的梅花银心钗在发髻周围,简洁又不失好看,倒像是段缱还在闺中时常梳的发式。

段缱已经嫁给了霍景安为妻,按理来说是不该梳这等散发发式的,但她深居苑里,既不出去见人,也没人能轻易进来见她,便没那么多顾忌,可着简单来,且她昨日以差不多的发型见了霍景安,也没见他说些什么,想来是不在乎这些的,她就更加没有顾虑了。

等一切都拾掇好了,顾妈妈就像是掐准了时间一般提着食盒进来,看一眼段缱气色,强笑着说了一句“郡主今日气色又好了些”,就把食盒放上桌,取出一碗药粥,道“这是大夫新想的药膳方子,老奴让厨房照着它给郡主熬了粥,郡主吃了,一定会药到病除,身康体健。”语气中的伤心期望之意让段缱听得心生愧疚,在她带来的所有人里,只有采蘩知道她是在装病,其他所有人都信以为真,以为她真的伤重难治,采薇照顾她时总是红着眼圈,偷偷抹泪,更不用说从小照看她到大的顾妈妈了。

她也不想这样瞒着她们,但为大局顾,也只能这么做,好在霍景安和她说了事情了结就在这两天之间,她很快就不用装病了。

药粥由粳米煮成,里头加了被切得碎碎的红枣茯苓等物,看着黑乎黏稠,和喝的药汁没什么两样,吃到口里却是甜糯清淡,和之前一口七分苦的药粥天差地别,比之正常的早粥也不逊色了。

段缱心里奇怪,她只向霍景安抱怨过汤药苦口,从没说过药膳的问题,她不想让霍景安觉得自己娇气,本来他要解决的麻烦就很多了,她不想再给他多添事情,因此就算药膳再苦,她也没对他说过,怎么今日这药粥却变了味,难道是他猜出了自己的心思,特意命戚成又写了一张新的药膳方子

思及此处,她就一阵心房暖融,为霍景安对自己的体贴入微。一口口用完药粥,她就让顾妈妈收拾碗勺退下,拿了帕子倚在流烟榻上轻轻掩唇,一边问采蘩“这几日外头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采蘩一愣,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奴婢一直侍奉在郡主左右,对外边发生的事并不清楚郡主想问什么”

段缱道“我听说永州并不太平西北那边似乎在闹饥荒”

采蘩想了一下“这事奴婢倒是听过一耳朵,奴婢去厨房取饭时,曾听柳管事在那叹,说是西北那边饥荒闹得厉害,饿死了不少人,流民拼了命地想要跑到这边来,却被拦在了几座山头之外。为着这个缘故,盗匪都多了许多,都是那些流民去投奔的,只为了能吃上一口饱饭。”

说到这里,她反应过来,惊道“郡主,难道咱们遇上的那些水匪就和他们有关”

“或许吧。”段缱不置可否,眉头蹙在一处,“饥荒这么严重,难道就没有官员前去赈灾”

“听说朝廷已经发放了钱粮,可是为什么西北那边还是这么多人饿死,奴婢就不知道了。”采蘩道,“奴婢也是听柳管事说的,具体的情况如何并不清楚,郡主若想知道详情,奴婢这就差人去打听。”

“不必了。若那些水匪当真与这饥荒有关,世子肯定已经在查了,我们安心等结果就好。”段缱轻叹一声,“我只是可怜那些无辜百姓,流离失所的日子可不好过,希望别是有人从中作梗,贪取赈灾的钱粮就好。”

采蘩笑赞一声“郡主慈悲心肠,有世子在,想必不会让这饥荒持续太久的。再不行,郡主也可以修书一封给殿下,告知殿下此地情形,让殿下再发放一次赈灾的钱粮,总归能让大家都吃上饭、穿上衣服的。”

听到殿下两字,段缱的面色微微有些变化,但又很快恢复如常,露出一个笑容“但愿如此吧。”

说话间,采薇端着药走了进来,段缱接过喝了一口,果然也不似往日那般苦口,淡了许多,让她喝完不用再难受一段时间了。为了表现出她病得严重,没有食欲,她从不在喝药后吃任何甜口的蜜饯果脯,只是自行等着满口的苦味散去,那滋味当真是难受至极,再这么喝下去,说不定就真的和霍景安说的一样,本身没病,反倒苦出病来了。

段缱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药汁很快就见了底,采薇麻利地端着它退了出去,采蘩在一旁忧着眉看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段缱见她这样,不免有些疑惑“怎么了”

“奴婢”

她的欲言又止让段缱更加疑惑,“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别吞吞吐吐的,反倒让我着急。”

采蘩纠结地咬了咬下唇,才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压低声音对她道“奴婢是担心郡主喝这么多药,会对身体有损。”

段缱就笑了“怎么担心起这个来了我之前不是说过了么,戚大夫和你一样,都知道我是假受伤,没有病,这些药都是他特意调配出来的,喝了只会强身健体,不会有碍。难道你不相信他的医术”

“戚大夫医术高超,奴婢自然千百个相信。”采蘩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点,迟疑之色也更浓了,“若是只有郡主一人,奴婢自然不会担这个心,可可若是郡主怀了身子,这药有没有害,就不一定了”

段缱一愣,面上渐渐发起烫来,下意识把手抚上小腹“这应当不会吧,配药之前,世子让戚大夫给我诊过一脉,若我怀有身孕,应当能诊出来。”

说到后来,她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了,她不通医理,对身孕这事更是一知半解,若是怀有身孕,大夫是能立刻就判断诊出,还是要和一些疾病一样,须得过些日子才能诊出来若是前者,那她不用担心,因为自从她装病后就没和霍景安燕好过,可若是后者,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