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厚宫。
压着怒火一路回到书房, 赵瀚再忍不住,挥手拂过案头的玉器瓷杯, 把它们全部摔落在地。
清脆的破裂声不断响起, 听得外头的黄门心惊胆战, 却无人敢入内上前, 生怕触怒了正在里面大发雷霆的陛下,连带着让自己也遭殃,直到里头的动静终于停下,才有一名平日里较得赵瀚宠信的内侍鼓足胆子走了进去,小心翼翼地躬身询问“陛下”
“出去”赵瀚怒喝。
内侍吓了一跳, 连声道是退出书房, 不过片刻, 又苦着脸回来, 硬着头皮在赵瀚的怒视下道“陛下, 公羊大人求见”
“不见都给朕滚出去”
一块镇纸擦着内侍的额头飞过,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内侍惊惧万分, 顾不得被打痛的额头, 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 正要伏身告罪,就听吱呀一声轻响,有人推开书房大门, 走了进来。
看见满地的玉瓷碎片, 来人吃了一惊, 不过很快收敛了神色,压手揖了一礼。
“微臣参见陛下。”
“滚出去”
公羊兴眉心一跳。
“陛下这是”他做出一幅惊疑的神色,抬眼看向赵瀚。
“听不懂朕说的话吗,朕叫你们都滚出去”
赵瀚勃然起身,吓得内侍立刻连滚带爬地退出了书房,公羊兴也面露犹疑之色,不过还是站在原地,没有要退下的模样。
见他不动,赵瀚双眼危险地眯起“你这是要跟朕对着干”
“微臣不敢。”公羊兴立刻低下头,“不过”他抬起头,试探道,“不知陛下为何事动怒,臣”
赵瀚冷笑“朕为何动怒,爱卿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他不傻,公羊兴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见自己,除了听说了刚才发生的事,还能有什么一个两个都当他是傻子,是蠢货,总有一天,他要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跪在他的脚下,向他摇尾乞怜
见此行目的被赵瀚说穿,公羊兴干脆不再装模作样,大方承认了“不错,臣此番求见,正是听闻了章柳道一事。陛下,晋南王世子即将南下,远离长安,给了我们一个收服朝臣的大好机会,只要陛下忍过这段时间,就可柳暗花明,可为何唉陛下此举,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放肆”赵瀚脸色一沉,不知是被哪句话触动到了心弦,“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朕了”
“微臣不敢”公羊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面色越发慌张,赵瀚见他这副模样,反倒平静了心情,深吸口气,收了怒色道“行了,朕知道你是在为朕着想,章柳道一事,的确是朕冲动了,以后朕不会再犯这个错误了。你退下吧,让朕一个人好好想些事情。”
“是,微臣告退。”公羊兴双手举额,恭恭敬敬地揖礼告退。
一离开书房,他就换了另一幅神色,先前的惊慌惧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思不解。
陛下居然会和世子发生冲突,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应该说,陛下居然会去主动招惹世子,实在奇怪,他对世子的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忍着没有动作,怎么今日却爆发了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缘故。
公羊兴沉思细索。
今日世子进宫,是为谢殿下赐婚之恩而来,陛下如此反常,莫非是因为没有成功破坏两家联姻,才心生不满,招惹生事但也不该如此震怒,就算此前世子在朝堂上招揽人心、步步紧逼,他都没有这样雷霆震怒过,怎么今日却
莫非,是因为长乐郡主
公羊兴心里一动。
若是为了长乐郡主,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迟迟不愿娶妻,以皇后之位拉拢世家大族,又对霍段两家的联姻如此震怒,都是为了长乐郡主,或许从更早开始,皇长公主揽权,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他能够一直忍受着,也有长乐郡主的缘故,恐怕是以为长公主会把郡主嫁给他吧,没想到却被世子抢了去。
这样一想,今天会发生章柳道一事,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没想到长乐郡主竟有这般能耐,让世子和陛下都倾心不已,看来这英雄是始终难过美人关啊,希望她日后不要变成红颜祸水,妨碍世子天下大计才好
“陛下,晏平候宋大人求见。”
“宣。”
察觉到唇上温热离开,段缱睁开双眼,带着几分迷离氤氲朝霍景安看去。
霍景安只和她对视了片刻,就伸出手覆住了她的双眼,哑声低语“别这么看我,我会忍不住”
段缱轻嗔,“说什么呢。”她把霍景安覆在自己眼上的手拿开,握住了放在膝上,低头害羞又甜蜜地微笑。
霍景安把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两双手相互握着,贴合紧密。“我说的是实话。”
段缱轻嗔一声“光天化日的,说这些话也不害臊。”
“我害什么臊”霍景安笑道,“你如今已成了我的妻子,我说这些难道不该你若不习惯,以后我多说几回,你多听几回,就好了。”
段缱脸上红晕又深一层,把头一扭,道“谁要听你讲这些话。”
“你不听”霍景安挑眉,手上一个用力,就把她拉入了怀里,伸手去呵她的痒,“你听不听”
段缱腰肢最是敏感,被他这一闹,登时一股酥麻痒感就直穿脊背而上,痒得她忍不住软了腰,伏倒在他怀中,又笑又气“你这人快放开我”
“你听不听我的话”
“不听快放开我”段缱笑着躲避,只是左躲右闪,也躲不开霍景安的双手。
“那就没办法了”
“你放开我你呀”
马车的门板厚实,两个人在里头笑闹,传到外面,也只有靠着门板驾车的刘用能听见几声模模糊糊的动静,其他人都分毫不闻。身为霍景安心腹,他向来沉稳,寻常小事惊扰不了他,初初听闻车里的笑闹时,他还能保持着镇定的神色,若无其事地驾着马车,可等里头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叱又戛然而止后,他就忍不住抽动了一下面部,僵了握绳的手。
自家主子对这位长乐郡主的情意,他是知道的,为了这位郡主,主子可以说是付出良多,亲事也是一波三折,如今好不容易娶进了门,自然要好好疼宠,只不过这青天白日的,就在马车里折腾起来,主子也太胡闹了点。
就这么一路行到了永定坊,打头的骑卫在王府门前停下,刘用拉缰立马,下车恭敬出声道“世子,郡主,王府到了。”
“好。”里头传出霍景安的应声,车门却迟迟没有被人推开,刘用静静立在下头,也不着急,毕竟整理衣裳也需要费一番时间,只希望郡主陪嫁来的那两个侍女不要贸然上前,撞见了什么就不好了。
其实,他完完全全的想错了,马车里根本不是他想的那副光景。
霍景安是在应声后就想起身下车的,只不过被段缱拉住了。
“胭脂。”她掏出帕子,在他唇上轻轻擦拭,“沾到了。”
她擦拭的动作很认真,盈水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的唇,专注一心,让霍景安腹中燃起一团烦躁的火,变得口干舌燥起来。
段缱擦了一会儿,见霍景安沾到的胭脂都擦干净了,就收回了帕子,顺势往上一抬眼,就撞入了霍景安含笑看着她的目光里。
她被他看红了脸“你看我干什么我、我的仪容乱了”
“没有,你齐整得很。”霍景安道。
“那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段缱有些羞怯地娇嗔,“不许看。”一边说,一边把帕子翻了个面,轻点自己的唇。
霍景安见她目光往一侧张望了片刻,虽然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便问道“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段缱点两下唇,看一下帕子,又点了一下唇,“找些东西,不过现在不用了。”今日为了进宫,她涂了品红的胭脂,看上去端庄雍贵,不过一旦化开,就异常明显,霍景安刚才亲了她那么久,胭脂一定化得厉害,她本想通过铜镜来看看能不能补救一二,却忘了这是霍景安的车轿,身边也没有跟着采蘩采薇,取不来铜镜,只得把唇上的胭脂全擦了,外头那么多的骑卫亲兵,她可不敢丢这个脸。
霍景安看着她擦拭樱唇,若有所思。
等帕子上不再有新增的胭脂后,段缱就把帕子收好,抿了抿唇,又理了一遍衣襟,才抬起头对霍景安道“我们下车吧。”
霍景安颔首笑应,推开车门,扶着她下了马车。
下车时,段缱的脸色稍稍有些潮红,这自然是被霍景安呵痒呵的,但落在刘用眼中,就又是一番意思了,不过他能得霍景安重用自然是有过人之处,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因此就算自觉看破了马车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也还是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立在一边,让陪嫁段缱过来的采蘩采薇上前接侍,自己转过身去,打头将二人恭请入府。
一行人从正门而入,过前厅抱厦,才上抄手游廊走了没有多久,就见顾妈妈领着一干婆子丫鬟从拐角处走来,两拨人遇到一块,连忙给霍景安和段缱行礼。
段缱明白这是在晋南王府,自己也成了世子妃,故没有率先开口,而是等霍景安免了他们的礼后,才道“妈妈这是带着这些人要往哪里去”
顾妈妈道“回禀郡主,这些都是府里登记在册的下人,老奴听门子刚才来说,郡主从宫里回来了,就想着把这些人先带到院里去,这样郡主等会儿训话时也不必另费时间寻人,这是第一批,等会儿还有两三批,等郡主收拾好到院里时,约莫就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