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缱怔忪片刻,面上慢慢升起一层红霞, 见霍景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 更是心底一热, 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掏出锦帕,借着拭泪的动作来掩饰羞赧。
好一会儿, 她才收了帕子,小声道“府中皆知你我二人婚期定在八月中旬, 你这么临时改日, 会不会有些太仓促了”
她本意只是想说亲事可能会来不及置办, 霍景安却误会了她的意思, 以为她是不想仓促行事,把原本预定的盛大喜事变得匆忙简略, 忙道“是我唐突了,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自然要办得盛大隆重。你若不愿改期,我们就按照原定的日子来。”
左右赵静已经没了还击之力,难以再次兴风作浪,八月中旬就八月中旬吧,他还等得起。
段缱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只要能够嫁给你,喜事隆重与否, 我都不在乎。”
霍景安心中一喜, 又迟疑起来, 不解她方才之话“那你为何”
段缱抿唇一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在颊边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只是怕府里众人没有准备,忽然提前了这么些日子,会措手不及,来不及置办喜事。”
听她愿意把婚期提前,霍景安舒出口气,按捺住心中喜悦,微笑道“这个简单,我会寻空和段将军商量一二,若是可行,就把婚期提前,若不可行,就按照原来的日子,总不会委屈了你。”
他边说边看着段缱,见她唇角轻抿,笑意娇俏可人,心旌就是一摇,忍不住握上她的双手,道“你娘虽然元气大伤,难以再行它事,不过就怕再出什么变故,早点成亲,对谁都好。”
一听这话,段缱就明白了他的顾虑,原本散去的愁闷又回到了心底,低声道“我知道,我娘她的确给你添了太多麻烦”
霍景安见她笑意消隐,眉间浮现出忧愁之色,不想她再度陷入愁苦之中,便道“把成亲的日子提前,是有不想夜长梦多的原因在里面,但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他停顿片刻,柔声道“是我自己想早点娶你进门,把你变成我的妻子。我已经等了两个多月,不想再等上半个月了。”
段缱不意他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心头大跳,垂眸低声叫道“霍大哥”
“我是认真的。”霍景安道,“我希望你能早点嫁给我,缱缱。”
这一下子,段缱就连耳根都隐隐发烫起来,她咬着唇,飞快地抬眸看了霍景安一眼,轻声道“你刚才不是说,要找爹商量此事吗,如果爹同意,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好。”终于得到她的点头答应,霍景安欣喜不已,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忍着激动道,“今日下午,我就找你爹商量此事。”
他在心中打定主意,决定段泽明如果回府上人手不够,八日内成婚有些仓促,他就从王府里拨一波人过去帮忙,反正府里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他这边随时都可以成婚,只要公主府赶得及,八日内成婚不是什么难事。
段缱也是一阵轻松,自从赵静告知她赵瀚欲以皇后之位为聘后,她的心里就没有一天安宁过,直到此时被霍景安紧紧抱在怀中,她才真正放松下来。他那沉稳的心跳、绵长的呼吸、灼人的身躯热度,都无一不让她感到安宁平静,仿佛一个温暖的避风港湾,她可以卸下一切重担,不必再有任何忧虑。
她靠在他的怀里,满足地闭上了双眼。
只不过这阵温情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宫女的通传声打破了“世子,郡主,大将军来了,正在外间等候两位。”
“爹”段缱一愣,睁开双眼,见霍景安脸上没有意外之色,就坐直了身子,询问道,“是你和爹约好了要见面的”
霍景安摇头否认“没有,不过我猜到了他会来这里,你娘受了打击,恐怕不会有心思送你回府,他应该是来接你回家的,或许还会和你谈一谈今日之事。你要去见他吗”
段缱失笑“他是我爹,我怎么会不见他”
霍景安不语,只是瞧着她,反手点了点自己的唇。
段缱一开始还不明其意,等反应过来后,脸上腾一下就红了,大羞不已。赵静在带她来宫里之前,特意命侍女给她装扮了一番,包括在唇上点胭脂,不用想,经过刚才那么一番折腾,这胭脂肯定化了。
她忙忙在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细细一瞧,果然瞧见唇上的胭脂化了大半,让她一阵脸热心跳,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之前含泪亲吻的荒唐样子来。
化开的胭脂不好处理,她就干脆拿帕子把它们都擦了,又仔细整理了一番发钗衣襟,确保仪容齐整,不会让父亲看出什么端倪后,才起身行至霍景安跟前,烫着脸小声对他道“你不去见我爹爹吗”
霍景安含笑起身“自然要去,走吧。”
他这笑换来了段缱含羞带臊的一个瞪眼,以及一声低嗔“你你等一等。”说着,就拿帕子往他脸上擦去。
霍景安心知她定是在擦自己沾到的胭脂,但瞧着她双颊生晕的俏丽模样,就忍不住想逗她一逗,在她擦完收手时故意笑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果不其然,段缱因为他这话羞意加深,羞恼交加地抛下一句“我不理你了”,就把帕子往他身上一扔,顿足往外走去。
霍景安接住锦帕,笑着低头看了一眼,就收入怀中,跟着穿过珠帘,往外边行去。
段缱疾走片刻,在织锦门帘前停下了脚步,不是因为身后跟着的霍景安,而是在外间等候着的段泽明。
她深吸口气,把羞意压下,又伸手拍了拍脸,等脸上的热度褪去三分,才缓缓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爹”
霍景安也跟着她出来,平静地道了一声“将军”。
段泽明正负着手,立在轩窗之下,似乎在眺望着外面的风景,闻言,转身朝段缱微笑看去“缱儿。”
“是。”段缱半是紧张半是激动地应了一声,上前几步,走到他的跟前,“爹是从娘那里过来的吗娘她可还好”
段泽明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显然并不乐意提起此人“她好着呢,你放心,关于这门亲事,爹和世子已经替你圆满解决,你不用再有任何提心吊胆。”说着,他看了段缱身后的霍景安一眼,就把视线转回到女儿身上,“你二人可还有未尽之话若是都说好了,爹就送你回府。”
想起她和霍景安没说多少话,却做了不少的亲密之举,段缱脸上就是一热,低头细声道“都已经好了,但凭爹爹吩咐。”
段泽明只当她是在为赵静难过,也没多想,道“那就跟爹回府。”又把目光转向霍景安,“世子”
霍景安微微一笑“我送将军和郡主一程。”
段泽明和霍景安一样,都是快马赶到的宫门口,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为女儿叫来一顶青帐软轿,霍景安打马随行,等送过了朱雀街,就告了声辞,调转马头去了另一边。
段缱坐在轿子里,有心想和他道一声别,但顾忌到前头的父亲,就没出声,侧耳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心中升起一阵惆怅,又很快压下,不再去想。
回到公主府时,日头已经升至了高空,在段泽明的示意下,四名小黄门放下软轿,由一名随行的宫女上前掀起轿帘,伸出手去,轻唤一声“郡主”,让段缱搭着下了轿子。
段缱下轿之后,见父亲依旧骑在马上,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便疑惑道“爹是要回军营”
段泽明其实是要回宫里处理一些事情,但不想让女儿担心,就随口应了一声“军中还有些事情要爹处理,就暂时不回府了,你累了一早上,早点回去歇息吧。”
段缱不疑有他,点头应下,和父亲略略说了两句,就在门口婆子的接引下进了西门,经过抄手游廊,回了碧玉阁。
采蘩采薇正在苑门处焦急不安地等待着,见段缱回来,都面现喜色,上前接迎她回了房间,一边解下她身上的披风,一边打发小丫头送上面盆巾帕,给她净面洗手。
对于自家主子被殿下带走一事,两人心里都有千般疑惑,但段缱不发话,她们也不好多问,只能把疑问压在心底,在眼底眉间交换着眼色。
采蘩最是稳妥,命小丫头撤下脸盆之后,就询问起段缱可曾用过午膳来,得知她尚未用饭,就和采薇一道去厨房提了食盒过来,四样时令的主菜,一碗鸡肉火腿汤,两碟清脆的开胃小菜,三种甜食小吃拼在一起的花盘,并一碗香喷喷的鸡汁米饭,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整个几案,不过都是小盘,花样虽多,数量却少,只有那一碗汤满满地盛了一盆,腊红的火腿片伴着嫩绿的葱花漂浮在汤面上,煞是好看。
采薇性子急,藏不住话,一边摆着菜,一边道“郡主可算回来了,大公子在半个多时辰前回了府里,来找过郡主一回,听说郡主被殿下接进了宫,就一脸闷闷不乐地离开了,似乎很是不快。郡主可要请人让大公子过来一趟”
“阿兄”段缱有些惊讶,“他来找过我有说是为什么事吗”
采蘩采薇两个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采蘩在放好食盒之后,就轻轻打了采薇手背一下,有些不满地责怪“郡主还没用饭呢,你就说这些事情来让郡主烦心。存的什么心”
采薇看着就有些委屈“我这不是看大公子面色不快,像是有什么急事嘛。大公子不过去送了一趟嫁妆,脸色就前后变了一个模样,我担心”
“你担心什么,世子对郡主情深义重,能有什么好担心的”采蘩抢白一句,“你这小蹄子,是故意想让郡主堵心是不是”
“我”
“好了,”段缱笑着打断两人的对话,“等会儿我就叫人去请阿兄过来,他为什么事不快,一问不就知道了。”
二女见此,都不再作声,专心伺候起她用膳来。
对于段逸的事,段缱的确有些纳闷,不知道他为什么来寻自己,难不成是今日的送妆一行有什么不妥可霍景安见自己时神色如常,应该没出什么差错呀,那又是为了什么
她细想一番,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不想了,端起饭碗慢慢吃起来,只是才吃了几口,外面就传来了段逸大嗓门的喊声“小妹你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阿兄我这气憋了半天,差点憋坏了。我跟你说”
垂花帘猛地被人掀开,不等段逸看清里面景象,采薇就不满地上前行了一礼“见过大公子。我们郡主正在用饭,大公子有什么话,不能等到饭后再说”
段逸一呆,视线往里一扫,就有些讪讪地住了口“啊小妹,你还没用饭啊那那你先吃,阿兄等会儿再和你说。”
段缱抿嘴一笑,放下碗筷“无妨,阿兄来寻小妹,想必是有急事要说,这饭晚点用也行。听阿兄刚才之言,似乎是在为一件事不快不知道是哪件事”
段逸原本还有些羞愧,听她这么问,眉一横眼一竖,气冲上头,也不顾那么多了,上前就拉了张凳子坐下,端过茶杯喝了一大口“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那姓霍的”
采蘩采薇听他此言,似乎晋南王世子那边真出了一件不小的大事,都心中一紧,极有眼色地福身退下,自去外面给两人把守望风。
“霍大哥”段缱没想到此事居然还真和霍景安有关,不由讶道,“他怎么了”
“他”段逸哼一声,捞起两粒盐津花生米放入口中嚼吧嚼吧,“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去送嫁妆,他把脸板得跟什么似的,看样子心不甘情不愿的,这不是在下我们家的脸吗这可是你的嫁妆,他摆脸色是什么意思,是不想要了还是不想娶”
他正说得起劲,忽然间一个警醒,抬头瞧见段缱微笑的模样,到底没有昏头地把下半句话说出来,只道“反正我就看那臭小子不顺眼,好端端的把嫁妆送过去,本是一桩喜事,现在反倒成了去受气的这还没成亲呢,他就敢对我这个大舅子摆脸色,等成了亲,还不可着劲地欺负你你又要跟他去晋南,这山高水长的,你就是有什么委屈,阿兄也不能替你出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