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大清早, 东宫就放起了炮仗, 一连响了三十六声才停歇, 段缱昨晚没睡安稳, 被这炮竹声一吵,就有些头疼, 蜷缩着身子闭目养神了半晌,才唤人进来伺候起身。

经过一个晚上,她身上的痕迹已经淡了不少, 不过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采蘩替她仔细整理了一番衣襟, 也只能遮掩住胸前的痕迹, 至于脖颈间的几点红痕就没法子了, 好在她今日不必出门, 露一点在外也无大碍。

等洗漱穿戴完毕,采薇也在外头摆好了早膳, 段缱在几案前坐下, 就着一块水晶包喝了口鱼片粥, 随口问道“今天外面是不是很吵”

“可不是吗。”采薇立即接话,显然积攒了不少的怨气, “从卯时起,外面的动静就没停过, 也不知道是哪宫的人, 一直在来来回回地走动, 都不给人一点清净。”

采蘩笑道“今儿是永嘉长公主的大喜之日, 宫里有一堆事要忙,自然会比往常吵闹不少,等到了晌午,还会更热闹。采薇,你要不要也去凑凑热闹”

“我可不去。”采薇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过是公主出嫁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幸好郡主今日不用去娉芳阁贺喜,要不然一大清早地赶过去祝贺她成婚之喜,这也太憋闷人了。”

自从赵娴去年推段缱下水未遂后,采薇就一直对她很不待见,提起时也是万般不屑,夹枪带棒,毫不客气。

段缱知道这丫头是为了自己才会这般愤懑不平,一腔护主真心,故此从不说她,今日也是如此。

“所以我这不是不去了么。”她微笑道,“既然有宜华县主揽这个差事,那我今日就偷懒一回,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说不定那两个人见了面会一见如故呢。

她略带讽意地想着。

“郡主说的是。”采蘩笑着接过话,“公主出嫁有什么看头郡主既然不愿去凑这个热闹,奴婢们也哪都不去,就待在屋子里伺候郡主。”又笑骂采薇,“你也是,郡主正在用膳,你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是想让郡主喝凉粥吗”

采薇调皮地吐了吐舌,不再多嘴,安静地在一边侍候起来。

到了晌午,东宫果真如采蘩所说变得愈发热闹起来,赵娴顶着个天子长姐的名头,宫里又十数年不曾有过公主出嫁的喜事,因此虽然长公主反应平平,宫里也还是一阵热闹,直到下午,花轿被抬出了宫门,热闹才渐渐消停了下来。

酉时,赵瀚于未央宫设宴,邀请一应宗亲大臣共贺长姐出嫁之喜,段缱没有前去,在碧玉阁用了晚膳,自在地拿了卷书,倚在榻边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采蘩挑帘而进。

“郡主,晋南王世子来了。”

她有些意外,“他怎么来了”思及昨晚发生的事,她面上一热,有些不自在地低头合了书卷,对采蘩道,“快请他进来。”

“是。”

采蘩应声退下,很快,霍景安就进了里间,段缱起身上前,微红着脸唤了他一声“霍大哥,你怎么来了”

霍景安握拳轻咳一声“我刚才没有在未央前殿看见你,所以就过来看一看。”

他看了段缱一眼,目光在扫过她脖颈时停顿片刻,神情就多了几分局促。“你还好吧”

段缱面上一红,不知道他这个好指的是哪方面。

“还好。”她小声道,“只是懒得动弹,所以就没有与宴。”

“是吗。”霍景安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些什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段缱低着头,面上红晕许久未消,心底也是涌起一阵羞怯紧张,不敢直视霍景安一眼。

照理来说,经过昨晚的温情私语,她就是再怎么害羞,也不会害羞到话都难说几句的份上,只不过昨晚她在睡下后梦见了一些事,让她醒来后一阵脸红心跳,也让她难以正常地面对霍景安。

虽说经过了那样一番折腾,她梦见这些很正常,可再怎么说,这也太羞人了,弄得好像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样。

她在那边兀自紧张,霍景安不明就里,还以为她是在为昨晚的事不好意思,自己也有几分难为情,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开场子,两人就这么僵了半晌。

最后还是段缱先鼓起勇气,请他在一边坐下,又命采蘩奉上茶水糕点,这才活络了几分气氛。

“现在离酉时不过两刻,宫宴才开没多久,你就过来了,一定没有用多少晚饭。”她隔着帕子拿了块金乳酥递给他,“先垫垫肚子。”

霍景安接过,道了声谢,段缱在一边看他用了糕点,又端起茶来喝,忽然问道“今儿是娴表姐出嫁的大喜日子,霍大哥,你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霍景安被她冷不丁问这么一句,差点被茶水呛住,连忙放了茶盏,看向她道“想法我能有什么想法”

段缱盈盈笑道“为什么不能她这般对你,实为情之所至。有这样一个人对你一往情深,今日却要另嫁他人,霍大哥,你难道不会感到几分遗憾”

“”面对她这突如其来的促狭一问,霍景安只能无言以对。

“好啦,跟你说笑的。”见他迟迟不答,段缱就抿嘴一笑,“别往心里去。”

霍景安微微挑眉。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道,“你放心,殿下已经出手了,她不会有好日子过。你若对这份惩治不满意,我就再替你教训她一回,让她永远都不能再生事。”

见他轻易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段缱露出一个笑容,莞尔道“娘是和我说过,让我安心等着,好戏还在后头。可今日她出嫁得明明很顺利,哪里有什么好戏”

“公主出嫁,有多少人盯着,就是为了皇室的脸面,也不能出什么状况。”霍景安淡淡道,“我虽然不知殿下是如何打算的,不过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过不了几日就能看好戏了。你且安心等着就是。”

“我知道。”她应了一声,想起往事,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我和她从一开始关系就不怎么好,不过面上和气罢了。去年行宫避暑,你我之间尚不熟识,她就曾试图推我落水。”

“落水”霍景安皱了皱眉,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她这么早就起了害你之心”

“也不算是。”段缱沉吟片刻,“那是条浅溪,人栽进去顶多湿掉衣裳,没有性命之忧。而且她也没有成功,阴差阳错之下,我避开了,她自己的宫女反倒栽了下去。”

“恐怕她不是没有害你之意,”他冷冷道,“而是没有那个胆。”

段缱笑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没有把这事告诉娘,而是自己去警告了她,见她安静了一阵子,就以为没事了,没想到”

“凡事都要因人而异。”霍景安敛眸,“有些人,你放过她,只是在姑息养奸。”

“是啊,我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段缱轻轻叹了口气,“我在这件事上做错了,险些酿成大祸。”

霍景安见她眉心爬上一抹愁郁,似在为此自责,立刻改口道“也不尽然。一些小事,你就出手教训,会给人以斤斤计较之嫌,诱其犯下大错,再出手惩戒,才是师出有名,名正言顺。”

“是吗”他这一说,倒让段缱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可离淮阳郡王派人行刺我已经过了一年有余,他依旧好好地当着他的郡王,怎么不见你和母亲师出有名地出手教训他”

“你想让我除了他”

她抿唇一笑“不可以吗”

“自然可以。”霍景安微微一笑,“之所以迟迟不对他动手,是因为时机未到,想要他的性命容易,想把整个淮阳稳而不乱地拿到手里,还不惊动其余诸王,还要费一点时间。不过既然郡主发话了,那下臣自然也会听命行事,为郡主披荆斩棘,除掉麻烦。”

段缱蹙眉“先不动他,是娘的意思”

霍景安颔首。

她立刻道“那还是再等等吧,娘既然决定按兵不动,就一定有她的道理,我不能坏了她的事情。”

霍景安沉默了。

“缱缱。”

“嗯”

“其实有一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在你心中,我和你娘谁比较重要一点”

段缱愣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霍大哥,你怎么会问这个”

霍景安看上去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抬手摸了下鼻尖,讪讪道“还不是因为你一直都以殿下为先,就像刚才,我说了不动赵巍是殿下的意思,你就立刻改了主意”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娘既然决定不动赵巍,就一定有她的道理。”段缱笑道,“如果我擅自行事,坏了娘的大事,岂不又重蹈覆辙了”

“我也就是随口一问。”霍景安嘟哝一句,“不过你为什么忽然想起了这件事这一年多都没见你提起这事,怎么忽然就想起来了”

段缱面上的笑就有些淡了。“是因为赵萱。”她把昨日赵萱来投诚一事和霍景安说了,末了道,“我当时应该好好想想她的话的,可是”

她垂眸避开霍景安的目光,站起身背对着他道“我被她那些话气得差点浑身发抖,根本就没有心思去仔细考虑。霍大哥,她说的很对,你英明神武,又身居高位,有多少人想嫁给你,想和你攀关系,就像赵娴,她不就是喜欢你才会那么做么没了她,还会有另外的李娴,王娴”

霍景安也跟着她站起身“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我会自制不够,把持不住”

段缱咬唇不语,霍景安的确说中了她的心思,这一次赵娴的计谋没有得逞,可要是再有下一次、下下一次呢世上美人何其之多,霍景安为什么一定要把目光放在她一人身上呢

“缱缱。”霍景安上前几步,走到她跟前,道,“你有没有想过,在遇见你之前,也照样会有人自荐枕席,向我献美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