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头, 各表一枝, 就在段缱与霍景安解开误会, 温情绵绵时, 远在长亭殿的娉芳阁中,也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早在踏入娉芳阁时, 赵静就觉出了不对劲,殿里有着催情香的味道,虽然已经淡了不少, 但先帝当年就是被这东西拖垮了身子,她岂会闻不出来帷幕后隐约传来的低泣声更是让她确信了这一点, 当即变了脸色, 呵斥爱女离开。
那一刻, 她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
能让赵娴在殿里摆上催情香, 搭上一切去赌的只有霍景安一人,催情香性烈无比, 霍景安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 赵静实在没有信心他能把持得住, 所以她当机立断地命令段缱出去,又喝止了赵娴, 打定主意不让女儿觉察到半点真相。
而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那么, 就算是为了女儿, 她也不会放任赵娴再活在这个世上。
好在事情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 殿中不见霍景安身影, 赵娴虽然衣衫半褪,泪眼盈盈地倒在地上,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但赵静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故作姿态,他们两个并没有成事。
是霍景安没有来到这里,还是他来了,但是忍下了催情香的效果赵静倾向于后者,并且看赵娴泪中带恨的神情,他们两个之间极有可能连一丁点的越举行为都没有。
惊诧之余,她颇感欣慰地松了口气,面上的神情也缓和了不少,上前几步行至赵娴跟前,疑道“怎么这么狼狈,发生什么事了”
面对赵静看似关切的询问,赵娴跪坐在绒毯上,欲言又止。
她本来已经想好了一肚子的说辞,可见赵静呵斥段缱离开,又命人关了宫门,她的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丝恐惧,想好的话也都忘了个干净,只能心惊胆战地看着赵静,嗫嚅道“姑、姑姑”
赵静微笑着受了她这一声“怎么,永嘉不准备哭诉一番吗本宫还以为,是有谁轻薄了你,才会让你这般狼狈呢。”
赵娴心里一虚,目光闪烁道“是是”
“是谁”赵静先是平静地询问,而后在下一刻陡然拔高声音,厉喝道,“说”
赵娴身体一颤,忽然间明白过来,自己今天这一步走得实在大错特错
赵静看穿了她和江永方的阴谋,所以才会赐婚给他二人,为的就是折磨她,让她永远也得不到霍景安,她为此怨恨不已,日夜咒着段缱,咒着她们母女两个,希望她们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随着大婚之日的临近,她的恨意越发强烈,终于决定在今天孤注一掷,反正她已没有了退路,不如就此一搏,说不定就成了。
她赵娴想要的东西,就是抢也要抢过来
可她失败了,霍景安居然忍下了催情香,生生推开了她,让她颜面扫地,饱受羞辱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尚衣局的人恰好在这个关头来请她试喜服,她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故意闭门不见,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等着外面的人去寻赵静过来。
她知道,那群宫女胆小怕事,见她闭门不出,一定会去寻赵静过来,到时她只要在众人面前哭诉霍景安轻薄了她,那么就算她和霍景安之间清清白白,旁人的风言风语也能传得满城都是,到时她看段缱还怎么风光如意地嫁出去
这个计划,赵娴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当见到段缱也跟着来时,更是欣喜若狂,觉得胜券在握,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几乎是在踏进殿里的一瞬间,赵静就把段缱呵斥了出去,甚至不等自己开口说上一句,就命人关上了宫门。
而随着赵静的冷声喝问,她也醒悟过来,明白自己今日犯了大错。
段缱是赵静的女儿,一旦受到委屈,当娘的岂会不替女儿出头她今日之举,看似是在对付段缱,实则却是对上了她的长公主姑母,她一介无权无势的公主,岂是能和掌管生杀大权的皇长公主作对的
段缱跟来又怎么样,她连殿里的情形一眼都没看清就被赶了出去,来者众多又如何,赵静能轻易让这些人永远闭嘴,可她却是在自寻死路
刹那间,赵娴如堕冰窖,整个人彻底惊恐起来,慌忙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跪爬至赵静脚下,泣道“姑姑,是永嘉错了,永嘉知错还请姑姑放永嘉一条生路,永嘉对天发誓,绝不会再做此等下三滥之事,请姑姑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放永嘉一条生路”
赵静笑了“永嘉,你这话错了,你何错之有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喜欢一个人,就要为自己争取,讨厌一个人,就要设法除了她,这没有错。”
赵娴此刻已经陷入了惶恐之中,无力去分辨话中的意思,只能噙着泪花,呆呆地望着赵静“姑姑”
在这时,她的泪水都成了发自真心的了。
“是姑姑错了。”赵静继续道,“姑姑不该对你有一念之仁,明知你对缱儿心有怨恨,还给你寻了一门好亲事,望着你嫁人离宫后能好生过日子,不再寻缱儿的麻烦。可没想到,却差点让你害了缱儿。”
赵娴如梦初醒,信阳侯虽不是她喜欢的人,但对她一片真心,她嫁过去依然能享受荣华富贵,她不是没有退路,可她今日之举让赵静生了除她之心,是她把自己推向了绝路
“晋南王世子对表妹情深义重,他推开了侄女,并没有中侄女的计。”她睁大双眼,强忍着恐惧颤声道,“姑姑,此事尚有转圜之地,好歹好歹侄女也帮着表妹试出了世子的一片真心呀也没有成事,并没有真正地伤害到表妹”
看着赵娴惊恐瑟缩的模样,赵静叹了口气。
她弯下腰,替赵娴整理着衣衫。“就要当新娘子了,衣冠、穿戴,都要顾及到,不能损了公主风范。”
赵娴不敢动弹,眼里透出一丝希望的光芒,小声道“姑姑愿放侄女一条生路”
赵静但笑不语,等整理好了她身上的衣裳,才起身道“明儿就是你的大婚之日了,你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别再闹出什么乱子了。”
赵娴面上显出一阵不敢置信的狂喜。
“姑姑”她激动道。
然而,赵静的下一句话,却将她打入了万丈深渊。
“寄琴,去取一碗哑药来,你们几个看住她,别让她胡来。”
寄琴屈膝应是,离开去取汤药,另外几个年长力大的宫女也上前制住了赵娴,赵娴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姑姑饶命永嘉知错了姑姑饶命”
她的惊慌失色只换来了赵静的一声淡淡吩咐“给本宫堵了她的嘴。”
立刻有人拿出一团布条,上前塞入了赵娴口中,赵静眉目冷肃,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娴,冷声道“没有成事是一回事,你生了对付缱儿之心,又是另一回事。你既然敢把主意打到缱儿头上,就要做好承受一切的准备”
寄琴很快取了哑药回来,赵静亲自看着那碗黑色的汤药被灌入赵娴的肚里,又指了几名宫女黄门,道“今晚都给本宫看住了,永嘉公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要陪葬。”
宫人忙战战应是。
还没有完,从赵娴的话中,赵静推断出霍景安来过这里,那么定是有人在其中牵桥搭线,她也懒得查证到底是谁,左不过是这宫里的人,直接一挥手,将阁内的宫人通通拉下去处理了。
如此雷霆手段,自然让在场人全部战战兢兢,临华殿的宫女还好,她们本就是赵静的人,也不怕什么,尚衣局的就支撑不住了,一个个都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着不敢抬起一点头,生怕赵静因为她们听到了不该听的而处理掉她们。
注意到这一点,赵静缓和了语气“你们放心,本宫一向秉公处理,你们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此事,本宫不会牵连你们。正巧这阁里的宫人都没了,就由你们顶了这个缺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必你们都很清楚。”
几个宫女连忙磕头应是。
当然,这只是赵静的暂缓之举,她们并非自己心腹,今晚被她的雷霆手段所震慑,自然什么都不会往外说,可时日一长,就说不定了,为绝后患,这些人自然要一并处理了才安心。
离开娉芳阁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大黑,赵静环视一圈,不见段缱身影,就猜测着她是否已经回了碧玉阁,考虑到她跟着自己来时并没有带丫鬟,赵静有些不放心,就打发了一名宫女去看看情况。
宫女回来得很快,赵静才出了长亭殿,她就折返而回,行礼道“奴婢问了郡主身边的丫鬟,说是郡主已经回去了,正在沐浴。”
赵静心头微舒,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郡主是一人回去的可遇上什么事没有”
宫女道“听那丫鬟说,郡主是被晋南王世子送回去的。”
赵静一愣,脸色就有些变了“晋南王世子”
“是。”
“他现在还在吗”
“奴婢去时,世子刚刚离开。”
那宫女在娉芳阁里目睹了全部过程,对于今天发生了什么心里也有些数,见赵静脸色不对,回答的声音就越发小心翼翼了起来,但还是清晰可闻地传入了赵静耳里,让她面色不断变换。
中了催情香的霍景安送女儿回去,还在女儿房里待了不短的时间,他一离开,女儿就叫了人打水沐浴
赵静越想越心惊,惊怒着抛下一句“胡闹”,就快步往临华殿赶去,让所有人都回正殿待着,只留下寄琴跟在身边,前往了碧玉阁。
“你们郡主呢”
采薇正在收拾着屋子,冷不丁见赵静进来,吓了一跳,连忙行礼道“见过殿下,郡主刚刚沐浴完毕,正在里面歇息,殿下”
赵静没有听她说完,示意寄琴在外面留下,就挑起帘子径直去了里间,正碰上往外走的采蘩,她冷眼见那丫鬟和采薇一般吓了一跳,惊慌着敛衽朝自己行礼“殿、殿下奴婢见过殿下”
听她故意提高几分的声音,赵静心里就有了底,这是在给缱儿提醒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要她来帮缱儿提醒自己到来
她绕过采蘩往里走去,穿过珠帘,正巧瞥见女儿靠坐在榻上,有些慌乱地遮掩衣襟这一个动作。
赵静是过来人,心中又早有猜测,岂会不明白她这个动作的含义一时心神大震,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