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木盒是紫檀制的, 上面雕刻着古朴精致的花纹, 一看就知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段缱看着霍景安把它打开, 取出里面放着的东西, 心里的疑惑就又加深了一层。

画卷他怎么会找这样一个东西

“霍大哥”她询问,“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霍景安看她一眼, 点点头,慢慢展开了画卷。

画卷徐徐展开,段缱好奇地凑过去看, 在看清了画上是什么后,她惊得一下睁大了双眼。

这这画上面画的居然是她

画中的女子身着一袭水红长裙, 头戴花环, 墨发轻绾, 立于碧柳之间, 虽然只是一个窈窕的背影,可她确定这就是自己, 是去年四月时心血来潮、在柳畔折柳编环的自己

在看清画中的人后, 段缱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此画出自霍景安之手, 毕竟他曾经说过自己戴着花环的模样很是好看,又带着自己来这里看画, 会有这个猜想理所当然,但在看见霍景安的神情后, 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霍景安盯着画卷的目光深沉, 神情虽然平淡, 却更显莫测。

显然, 此画并非出自他的手臂。

那又会是谁呢,会是谁在这里留下了这样一幅画

段缱把目光往下扫去,很快看清了画上的落款,丙申年五月十六,下印一个红色篆印,曰浩清印鉴。

显然,浩清两字是化名,并非作画人的真名,落款的笔迹也很陌生,不是她所熟悉的。

段缱盯着画中的女子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就回想起了当日自己戴着花环时的情景,心中升起一个另她心惊的猜测。

那天见到自己戴着花环的,只有霍景安和赵瀚两人,而且赵娴曾经在行宫对自己说过,说赵瀚沉迷丹青,画了她的画像,只是她那时以为这是赵娴为了攀亲而说的胡言乱语,再加上后来赵瀚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她就没有当真,难不成赵娴说的是真的

突如其来的画卷,还存放在这个地方,存放在宣政殿的侧阁里。

浩清。赵瀚。

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名字,段缱猛地抬起头看向霍景安“霍大哥,这幅画”

“是赵瀚所作。”霍景安把画合上,“看来,对那一日念念不忘的并不止我一人。”

段缱一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心慌地咬着唇,道“我我不知道他”

“他对你有意。”霍景安淡淡道,把画卷起,放回了紫檀木盒里,“你呢知道他的心意后,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段缱一怔“我”她有些奇怪地反问了一声,“我自然是没什么好想的。不说他是不是真的对我有意,就算是真的,我也已经有你了,他不过是个外人而已,我该想什么”

“好缱儿。”被她这话说得心潮涌动,霍景安忍不住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不枉我对你一片真情。”

她霎时红了脸“霍大哥”

霍景安对此抱以一笑“对不起,你真的是太讨人喜欢了,让我克制不住。”

段缱羞恼地小声轻嗔“那你也不能”

“我向你保证,下不为例。”霍景安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伸手指天,玩笑般发了这句誓言,而后就转过身把木盒放回了原处,一边道,“不过你也不用怀疑赵瀚对你的感情,你这么好,又这么美貌,天下贵女皆不及你十分之一,赵瀚只要不瞎,就知道该喜欢谁。”

段缱有些赧然“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赵瀚对我一向冷淡,你说他对我有意,我我实在不敢相信。”

“那就不要相信,正好也省得我费心。”霍景安回过头,“不过你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

“这是自然。”段缱明白了他心里想的什么,当下柔声道,“霍大哥,我心中只有你一人,你不必担心。”

霍景安一愣,目光一暖“我不担心,我只是怕你受到伤害。”

段缱莞尔一笑,正想提议离开这里,又想起另一件事,连忙问道“对了,霍大哥,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幅画的”

霍景安笑容一顿“我”他忽然住了口,眼风往门口一扫,压低声音道,“嘘,有人来了。”

段缱吓了一跳,不等她感到着急,霍景安就牵着她躲进了靠墙一侧的书架角落,这是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正当她疑惑霍景安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无论是找画卷还是找藏身之处都这么顺手时,门扉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阵脚步声纷沓响起。

又是一声门响。

“两位爱卿,请坐。”

段缱心里一紧。

是赵瀚的声音

“谢陛下。”另外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段缱听着陌生,想不出是谁,小心地张望了一番,只能透过书架隐约看见三人的衣袍下摆,想看得更清楚时,却是身子往前一倾,差点栽到前面的书架上,好在这个角落并不大,她一直被霍景安环着,她刚有倾倒之势,霍景安就收紧了搂在她腰间的手,让她站稳了。

和那晚在假山石缝里一样,两人贴得紧密,不过由于现在面对的是赵瀚等人,段缱一颗心怦怦直跳,生怕被人发现,自然也无暇顾及这份亲密了。

她无暇他顾,霍景安却充分感受到了怀中人柔软的曲线,绮念顿生,不过他素来理智,这份绮念只存在了片刻就消散了,和段缱一样,他也放轻了呼吸,侧耳倾听着那三人的对话。

只听了几句,段缱就蹙起了眉,这三人谈论的是朝堂之事,从诸王到她的母亲,都一一论及说毕,很显然,这两个人都是赵瀚的心腹臣子。

对于赵瀚,母亲一直都是有意放纵、故意压制的,她本以为赵瀚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朝政一窍不通,却不想他对朝堂的事都知道得清楚,她越听越是心惊,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赵瀚已经在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一开始,几人谈的还是较为笼统的朝事,等到了后来,话题就直接集中到了一人身上。

“陛下,晋南王世子手握重兵,若与长公主联姻,其势将不可抵挡,大魏国祚岌岌可危啊”

“朕知道”赵瀚有些心烦地回答,“可朕能怎么办朕手上握有的人脉权势在他面前不值一提,如何与之抗衡”

其中一名臣子慢慢道“古有二桃杀三士之典,陛下,咱们也不妨学着化用一二。”

“此话怎讲”

“晋南王世子之所以能与长公主联手,原因只在于长乐郡主一人,我们若能从中挑拨关系,使其两败俱伤,那么不论是长公主,还是晋南王世子,都将不再是陛下的威胁。”

赵瀚急切道“如何挑拨”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自古以来,能敌得过儿女长情的唯有父母亲情,长公主身中奇毒,命不久矣,我们不妨将此事嫁祸到晋南王世子头上,到时长乐郡主就是再倾心于他,这门亲事也不会继续了。”

赵瀚冷冷道“奇毒她体内的毒早就被那姓宋的治得差不多了,孙万那个废物还被除去了太医令丞一职,死在了荣归故里的路上,公羊大人,你可真是提了个好主意啊。”

“这”那姓公羊的臣子一顿,说话声明显没了底气,喏喏道,“是、是臣疏忽了还请陛下恕罪。”

赵瀚哼了一声,没和他计较,对另一人道“纪将军有何见解”

另一人沉默片刻,道“依臣所见,不如谋定而后动,如今长公主掌握大权,段大将军握有重兵,陛下羽翼未丰,此时强攻,把握实在小之又小。臣以为,陛下该韬光养晦,待时机成熟时再一击毙命。”

“是,臣也这般以为。”公羊忙着接口,“再过两年陛下就能大婚了,到时若能寻一家族鼎盛者立为皇后,陛下就又多了一条可用的臂膀。”

“此事不急。”赵瀚道,“当务之急,还是联络上其余的父皇旧臣,不知两位爱卿可有什么消息”

三人就着先帝旧部又商议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起身离开,赵瀚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临走时他还取出了书架上木盒里的画,展开沉默地看了半晌。

听见门再度合上的声音,段缱身子一软,有些失力地靠倒在霍景安怀中。

霍景安着急地低声唤她,她摇摇头,从他怀里出来,离开墙角,缓缓吐了一口气。

“霍大哥,你听到了吗我娘她她中了毒”

“殿下的病已经被宋安治好了。”霍景安道,“那个下毒的太医令丞也被殿下除去,他们再也没有机会给殿下下毒了。”

“是啊,幸好”段缱轻轻应了一声,双手撑在书桌边缘,“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娘中毒的事,太医的事,赵瀚的事,我都不知道”

霍景安听她话说得恍惚,大有自责之意,怕她多想,连忙上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殿下是不想让你担心才瞒着你,至于太医和赵瀚,换了别人也不会知道这些的,这些事不是你的错,你不用为了这些责怪自己。”

“我知道。”段缱低声道,“我只是没有想到”

她慢慢止了口,没有再说下去,在霍景安怀里倚了片刻,道“我们回临华殿吧,我想见娘。”

“再等等,”霍景安道,“等他们走远了,我们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