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盒是紫檀制的, 上面雕刻着古朴精致的花纹, 一看就知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段缱看着霍景安把它打开, 取出里面放着的东西, 心里的疑惑就又加深了一层。
画卷他怎么会找这样一个东西
“霍大哥”她询问,“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霍景安看她一眼, 点点头,慢慢展开了画卷。
画卷徐徐展开,段缱好奇地凑过去看, 在看清了画上是什么后,她惊得一下睁大了双眼。
这这画上面画的居然是她
画中的女子身着一袭水红长裙, 头戴花环, 墨发轻绾, 立于碧柳之间, 虽然只是一个窈窕的背影,可她确定这就是自己, 是去年四月时心血来潮、在柳畔折柳编环的自己
在看清画中的人后, 段缱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此画出自霍景安之手, 毕竟他曾经说过自己戴着花环的模样很是好看,又带着自己来这里看画, 会有这个猜想理所当然,但在看见霍景安的神情后, 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霍景安盯着画卷的目光深沉, 神情虽然平淡, 却更显莫测。
显然, 此画并非出自他的手臂。
那又会是谁呢,会是谁在这里留下了这样一幅画
段缱把目光往下扫去,很快看清了画上的落款,丙申年五月十六,下印一个红色篆印,曰浩清印鉴。
显然,浩清两字是化名,并非作画人的真名,落款的笔迹也很陌生,不是她所熟悉的。
段缱盯着画中的女子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就回想起了当日自己戴着花环时的情景,心中升起一个另她心惊的猜测。
那天见到自己戴着花环的,只有霍景安和赵瀚两人,而且赵娴曾经在行宫对自己说过,说赵瀚沉迷丹青,画了她的画像,只是她那时以为这是赵娴为了攀亲而说的胡言乱语,再加上后来赵瀚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她就没有当真,难不成赵娴说的是真的
突如其来的画卷,还存放在这个地方,存放在宣政殿的侧阁里。
浩清。赵瀚。
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名字,段缱猛地抬起头看向霍景安“霍大哥,这幅画”
“是赵瀚所作。”霍景安把画合上,“看来,对那一日念念不忘的并不止我一人。”
段缱一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心慌地咬着唇,道“我我不知道他”
“他对你有意。”霍景安淡淡道,把画卷起,放回了紫檀木盒里,“你呢知道他的心意后,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段缱一怔“我”她有些奇怪地反问了一声,“我自然是没什么好想的。不说他是不是真的对我有意,就算是真的,我也已经有你了,他不过是个外人而已,我该想什么”
“好缱儿。”被她这话说得心潮涌动,霍景安忍不住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不枉我对你一片真情。”
她霎时红了脸“霍大哥”
霍景安对此抱以一笑“对不起,你真的是太讨人喜欢了,让我克制不住。”
段缱羞恼地小声轻嗔“那你也不能”
“我向你保证,下不为例。”霍景安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伸手指天,玩笑般发了这句誓言,而后就转过身把木盒放回了原处,一边道,“不过你也不用怀疑赵瀚对你的感情,你这么好,又这么美貌,天下贵女皆不及你十分之一,赵瀚只要不瞎,就知道该喜欢谁。”
段缱有些赧然“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赵瀚对我一向冷淡,你说他对我有意,我我实在不敢相信。”
“那就不要相信,正好也省得我费心。”霍景安回过头,“不过你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
“这是自然。”段缱明白了他心里想的什么,当下柔声道,“霍大哥,我心中只有你一人,你不必担心。”
霍景安一愣,目光一暖“我不担心,我只是怕你受到伤害。”
段缱莞尔一笑,正想提议离开这里,又想起另一件事,连忙问道“对了,霍大哥,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幅画的”
霍景安笑容一顿“我”他忽然住了口,眼风往门口一扫,压低声音道,“嘘,有人来了。”
段缱吓了一跳,不等她感到着急,霍景安就牵着她躲进了靠墙一侧的书架角落,这是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正当她疑惑霍景安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无论是找画卷还是找藏身之处都这么顺手时,门扉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阵脚步声纷沓响起。
又是一声门响。
“两位爱卿,请坐。”
段缱心里一紧。
是赵瀚的声音
“谢陛下。”另外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段缱听着陌生,想不出是谁,小心地张望了一番,只能透过书架隐约看见三人的衣袍下摆,想看得更清楚时,却是身子往前一倾,差点栽到前面的书架上,好在这个角落并不大,她一直被霍景安环着,她刚有倾倒之势,霍景安就收紧了搂在她腰间的手,让她站稳了。
和那晚在假山石缝里一样,两人贴得紧密,不过由于现在面对的是赵瀚等人,段缱一颗心怦怦直跳,生怕被人发现,自然也无暇顾及这份亲密了。
她无暇他顾,霍景安却充分感受到了怀中人柔软的曲线,绮念顿生,不过他素来理智,这份绮念只存在了片刻就消散了,和段缱一样,他也放轻了呼吸,侧耳倾听着那三人的对话。
只听了几句,段缱就蹙起了眉,这三人谈论的是朝堂之事,从诸王到她的母亲,都一一论及说毕,很显然,这两个人都是赵瀚的心腹臣子。
对于赵瀚,母亲一直都是有意放纵、故意压制的,她本以为赵瀚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朝政一窍不通,却不想他对朝堂的事都知道得清楚,她越听越是心惊,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赵瀚已经在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一开始,几人谈的还是较为笼统的朝事,等到了后来,话题就直接集中到了一人身上。
“陛下,晋南王世子手握重兵,若与长公主联姻,其势将不可抵挡,大魏国祚岌岌可危啊”
“朕知道”赵瀚有些心烦地回答,“可朕能怎么办朕手上握有的人脉权势在他面前不值一提,如何与之抗衡”
其中一名臣子慢慢道“古有二桃杀三士之典,陛下,咱们也不妨学着化用一二。”
“此话怎讲”
“晋南王世子之所以能与长公主联手,原因只在于长乐郡主一人,我们若能从中挑拨关系,使其两败俱伤,那么不论是长公主,还是晋南王世子,都将不再是陛下的威胁。”
赵瀚急切道“如何挑拨”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自古以来,能敌得过儿女长情的唯有父母亲情,长公主身中奇毒,命不久矣,我们不妨将此事嫁祸到晋南王世子头上,到时长乐郡主就是再倾心于他,这门亲事也不会继续了。”
赵瀚冷冷道“奇毒她体内的毒早就被那姓宋的治得差不多了,孙万那个废物还被除去了太医令丞一职,死在了荣归故里的路上,公羊大人,你可真是提了个好主意啊。”
“这”那姓公羊的臣子一顿,说话声明显没了底气,喏喏道,“是、是臣疏忽了还请陛下恕罪。”
赵瀚哼了一声,没和他计较,对另一人道“纪将军有何见解”
另一人沉默片刻,道“依臣所见,不如谋定而后动,如今长公主掌握大权,段大将军握有重兵,陛下羽翼未丰,此时强攻,把握实在小之又小。臣以为,陛下该韬光养晦,待时机成熟时再一击毙命。”
“是,臣也这般以为。”公羊忙着接口,“再过两年陛下就能大婚了,到时若能寻一家族鼎盛者立为皇后,陛下就又多了一条可用的臂膀。”
“此事不急。”赵瀚道,“当务之急,还是联络上其余的父皇旧臣,不知两位爱卿可有什么消息”
三人就着先帝旧部又商议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起身离开,赵瀚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临走时他还取出了书架上木盒里的画,展开沉默地看了半晌。
听见门再度合上的声音,段缱身子一软,有些失力地靠倒在霍景安怀中。
霍景安着急地低声唤她,她摇摇头,从他怀里出来,离开墙角,缓缓吐了一口气。
“霍大哥,你听到了吗我娘她她中了毒”
“殿下的病已经被宋安治好了。”霍景安道,“那个下毒的太医令丞也被殿下除去,他们再也没有机会给殿下下毒了。”
“是啊,幸好”段缱轻轻应了一声,双手撑在书桌边缘,“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娘中毒的事,太医的事,赵瀚的事,我都不知道”
霍景安听她话说得恍惚,大有自责之意,怕她多想,连忙上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殿下是不想让你担心才瞒着你,至于太医和赵瀚,换了别人也不会知道这些的,这些事不是你的错,你不用为了这些责怪自己。”
“我知道。”段缱低声道,“我只是没有想到”
她慢慢止了口,没有再说下去,在霍景安怀里倚了片刻,道“我们回临华殿吧,我想见娘。”
“再等等,”霍景安道,“等他们走远了,我们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