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明白过来“那一日你去摘花”
段缱轻轻点了点头, 面颊因为羞涩而染上几分桃晕。
那一日她去百树园摘花, 为的就是做这个香囊, 做好之后又觉得一个香囊单调了些, 就用同样的料子另做了一个荷包,只是姑娘家面皮薄, 东西做出来容易,要送出去却难,让她特意为了此事约见霍景安更是难上加难。
就这么磨蹭了几天, 段缱都没能鼓足勇气,直到昨日从赵静口中听闻霍景安即将离京的消息, 这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写了帖子请霍景安过府一叙, 借着今日饯别的机会将这两物送了出去。
饶是如此, 当霍景安发现荷包里面的香囊时,她也依旧一阵紧张, 收紧了置于膝上的双手, 低声道“我本来只想绣个香囊, 只是想着一个香囊不大实用,就又另做了这个荷包香囊放在里面熏点香气, 闻着好闻些,你若不喜欢, 把它去了就行。”
霍景安低头看着手里的荷包香囊, 没有说话。
两个东西都很精致, 针脚绵实, 花纹繁复,一看就是用心绣的,他不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东西,却头一次为这泛起了一阵心潮。
对于段缱的感情,他一向都自认清楚,感兴趣、专注、喜欢程度步步推进,一切他都认识得清醒而又及时,所以他才会在柳荫初见之后就赶去救她,在丹明池边求娶她,在行宫与她赛马,向赵静提亲
在面对段缱时,霍景安虽然偶尔会有冲动,但更多的还是理智和清醒。
他知道自己喜欢段缱,可从没想过会到这么深的程度。
只是两样绣品而已,就让他心底掀起了一阵波澜,这是他从不曾有过的,无论是上一世的二十二年,还是这一世的两年。
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喜欢这个姑娘。
霍景安想的这些,段缱全然不知,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见他迟迟没有回应,还以为他是不喜欢这两样东西,心中失落,双手把衣袂绞了又绞,面上也是一阵火辣辣的滚烫。
正当她咬了咬唇,欲抛下一句“你若不喜欢,扔了便是”起身跑开时,霍景安收拢了荷包,抬头冲她微微一笑。
“多谢你送我这两样东西。我会好好收着,一直贴身佩戴。”
段缱的一颗心霎时回到了肚子里。
她浅浅抿出一个笑容,轻声道“我帮你戴上”说话时,她两颊的桃晕又深一层,越显明艳动人。
对面传来霍景安几分沙哑的声音“好。”
两人都站起走到一边,段缱上前,接过霍景安递来的香囊,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在他腰间玉带穿梭片刻,很快就系好了这一枚香囊。
在她系挂香囊的同时,霍景安也在低头看着她,见她秀发垂落,露出洁白修长的脖颈,芬芳的发香混合着桂花的幽香一道袭来,喉间就起了一阵灼烧之感。
“系好了,你”挂好香囊之后,段缱就直起了身,只是还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被一阵大力拉进了霍景安的怀里,紧接着,一个略显暖湿的吻就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睁大了眼。
霍景安又低头埋进她的肩窝,低低唤她名字。
“缱缱”
他的唇瓣在她颈肩处轻轻贴着,若即若离间带起一股淡淡的酒香,迷离又暧昧。
段缱被他紧紧抱着,感受着他的体温与心跳,听着他的轻喃与低语,一颗心就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这是她头一次和男子这么亲近,就算是她的父兄,她也未曾这般靠近过,被霍景安贴着的脖颈处更是滚烫发麻,让她一阵头晕发软。
这未知的感觉让她有些心慌,她想退开,却被霍景安抱得极紧,连手都无法贴上他的胸膛,只能小声道“霍大哥,你你放开我”
她极力维持着镇定,但有些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彰显了她此刻的紧张与不安。
“等我回来。”霍景安没有动,依旧靠在她颈肩依偎私语,“等我回到长安,我就娶你。”
这一刻,段缱忽然想长久地靠在他的怀中,接受他的拥抱如果他的动作更守礼一点的话。
“好。”她轻声道,“我等你,我会等你的。在那之前霍大哥,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怕他误会,她又补上一句“我不习惯这样”
软玉温香在怀,任是哪个男人都不会轻易放手,但霍景安也清楚段缱的性子,矜持守礼,今日能对他有这样一番表示已是难得,不能再得寸进尺,只得依依不舍地放了,只是临松手前又紧了紧怀抱,对于这一点,段缱倒没表示什么不满。
她总是这般,有时温润柔顺得让人忍不住放在心尖上疼宠,有时又总会耍一些出人意料的小脾气,让人欲罢不能。
霍景安松手之后,段缱就往后退了一步,有些羞赧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面飞红霞道“霍大哥,上一回本想带你游览杏园,不巧没有游成,今日,就让我再带你去游览一圈吧”
“好。”霍景安低应一声,“不过不必全部走完,你带着我在园内走完半圈就可,剩下的半圈,等我回长安来娶你时,咱们再一道走过。”
段缱微笑着放软了声音“好,就听你的。”
在赵静下发归藩令之后,藩王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长安,八月廿三,霍景安也率部众手下离京,踏上了前往晋南的归途。
他是从南安门走的,途经朱雀大道,段缱没有相送,而是上了道边一家酒楼的厢房,在窗后注目凝望,看着他一骑当先,策马在官道上疾驰而过,黑衣白马极是瞩目,直到他的身影被晋南王的旗帜与部众挡住,远远消失在了城门口的方向,才收回目光,缓缓关上了窗。
采薇见她神色怔然,怕她伤心,上前安慰“郡主不必太过伤感,世子不过归藩数月,最多半年,就会带着文书聘礼回长安给郡主下聘,到时郡主就能和世子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而且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嘛。”
采蘩啐她一句“什么小别胜新婚,郡主还没成亲呢,哪里就来新婚了。”
采薇努努嘴“我就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忽的又一拍手心,笑道,“对了,我差点都忘记了,郡主就快要成亲了,那那些喜绣是不是该布置起来了”
大魏习俗,新人成婚,被褥床柜等一应事物都由新娘家置备,嫁衣更是要新娘亲手绣制,段缱身为郡主,自然有专门的绣娘来绣喜服,但总归还是要亲手绣上两笔,以求吉兆的。
采蘩笑道“难得你机灵一回,不过离郡主成亲还早着呢,且不用那么着急。”
段缱原本因为霍景安离京,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见她们两个在那成亲来成亲去地说嘴,心里的那层失落就散了不少,但也微红了脸,嗔道“还没影的事呢,你们就在这里诨说,再有下次,我可不要你们了。”
采蘩采薇对视一眼,俱都抿嘴一笑。
霍景安离开长安,段缱的生活并没有多大改变,只是偶尔会望着轩窗外的海棠树出神片刻,发一会儿呆,其余的时间过得都与她这十四年来并无二致,平稳顺遂,康泰无忧。
直到一日,她有急事要寻赵静,不等通报就入了殿,却看见赵静伏在案上咳得痛苦,陈谭在边上服侍着,空气中隐隐传出一股骇人的血腥味,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在地。
她怔怔看着赵静伏案沉咳,忘了此番前来是为的什么事,只觉得全身一阵发冷,几欲晕眩。
等赵静发觉她时,她已经惨白了一张脸。
见无法再掩藏,赵静轻叹一声,又低低咳了两声,就把手里的帕子交给了陈谭,让她拿下去。
陈谭经过她的身边、对她行礼时,段缱瞧见了那洁白的帕子上有一团深沉的红色。
赵静合上案前的奏折,招呼段缱坐下。
秋意渐深,临华殿的地上铺了一层毛毯,段缱要坐下,却没掌控好力道,噗通一声跪在了地毯上,她也不改正,就这么就着跪坐的姿势看着赵静,有些发抖地伸出手去,握住赵静的双手。
“娘”她已经从赵静的神情上明白了一切,但是不敢相信,颤声道,“刚刚刚刚只是个意外,对不对太医说了,娘的病只是小病,只是病根难除而已,没有什么大碍,对不对”
她紧紧盯着赵静看“娘,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赵静缓缓微笑,反复摩挲她的手背“是。你呀,就是爱瞎想,乱操心,娘好好的呢,不会有事的。”
放在往常,段缱在这种时刻通常会倒进赵静的怀里撒娇,但今天她做不出来。
虽然她刚才说了那样一番话,赵静也回了自己这样一番话,但她知道,这些话都只是安慰而已,是她在自欺欺人。
可她不敢再多问什么,生怕问出来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赵静这么说,她就强迫自己这么信了,只是心里冷得可怕。
她不敢对他人诉说这件事,包括段泽明,因为她不确定她的父亲是否知道母亲的病已经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半个多月,直到一日,她在临华殿前遇上了一人,她整个人才第一次打起精神来。
神医俞三药的关门弟子,晏平侯之子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