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饴汤铺子里,凝烟还在仔细向陆云霁问着自己祖母的事,“我祖母她身体可好?”

陆云霁点头,“老夫人身体很硬朗,就是惦着你,我启程前她还叮嘱我照看你。”

凝烟心里发酸,满满的内疚,她远嫁到这里,不能在祖母膝下尽孝,反要祖母替她操心。

她眼眶不自主的变红,陆云霁心疼不已,安慰道:“总归如今我也在这里,我,你叫我一个陆二哥哥,我总会照顾你。”

凝烟抿住唇角,轻点了下脑袋问:“你与我二妹也该定亲了吧。”

陆云霁皱眉。

“我不会和沈凝玉定亲。”看到凝烟轻蹙起的眉心,他语气轻松的说:“你们都是我妹妹。”

凝烟欲言又止,恰好店家也做好糖水端了过来,她便打住了话头。

“客官请慢用,还有这糖也包好了。”

“多谢。”凝烟轻笑道谢。

陆云霁看着那一满满包用油纸包起的饴糖,忍不住笑起来,“你还是爱吃糖。”

凝烟脸微微发红,“就是这糖没有永水巷口阿婆卖的好吃。”

“就知道你嘴刁,我特意给你带了些。”

“真的?”凝烟喜出望外。

看着她睁圆的眼眸,陆云霁忍俊不禁,伸手从袖子里取。

然而捏住纸包,他眼里却闪过犹豫,片刻又把手松开,哂笑:“糟糕,放在了住处没有拿,只能下回给你了。”

凝烟自然摇头,“不打紧的。”

“嗯。”陆云霁看了看外头天色,才恋恋不舍道:“我还有些事,得先走了。”

道别后,陆云霁就赶去了悦来楼,其余人该到的都到了,他拱手告歉:“我来晚了。”

高怀瑾不满道:“咱们探花郎是舍不得家中美眷姗姗来迟,状元郎又是为得什么。”

叶南容听得高怀瑾不着调的话眉头拧紧,见陆云霁目含探究的朝自己看来,更是感到一种极度违和的不自然。

陆云霁没有回答,谦和拿起酒杯,“我自罚三杯。”

他这么说,高怀瑾也就把人放过了,陆云霁落座后,叶南容敏锐不到他身上有一股淡甜,与妻子身上相同。

他并没有多想,脑中却不断浮现妻子的身影,与众人吃喝过,他就率先告辞回府。

走出酒楼,叶南容才发觉自己步子有些快,他迷茫蹙眉,自己竟然真的变得有些如高怀瑾所说那样,被蛊惑。

回到府中,叶南容一路朝着巽竹堂走去,却被一道悠悠柔柔的嗓音拌住脚跟。

“表哥。”

他回过身看向自夜色中走来的楚若秋,此刻已经入夜,见她又穿的单薄,他不免关心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下。”

“表哥。”楚若秋神色满是纠结,欲言又止。

“出什么事了?”

楚若秋张张嘴又闭上,摇头说:“没事,表哥可是喝酒了?”

叶南容一听就知道她有事瞒着,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楚若秋低下头,“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吞吞吐吐的开口,“我今日在外头,遇上几个和状元郎同乡的举子,听闻了一些事。”

叶南容折起眉心,“陆云霁?”

楚若秋点点头,抬起眼眸,“我听闻,状元郎和表嫂自小就相识,而且,而且,状元郎曾经还向表嫂提过亲。”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这事与表嫂有关,我觉得表哥该知道才对。”

楚若秋还在无辜的说着,叶南容只感觉自己胸膛里的燥意,被夜风吹得清醒了几分。

巽竹堂里,凝烟还为叶南容留着灯,听到脚步声,她坐起身子,揉揉惺忪的眼,朝站在打帘处的男人轻唤,“夫君。”

叶南容觉得过去的事情没有必要去翻出来纠问,毕竟那时连他都不知道他们会成亲,方才他也是这么对表妹说的。

对上凝烟柔望来的目光,他弯起唇角,然而目光却触到摆在桌上的糖包,笑意停在唇边。

他一下就想到了今日在陆云霁身上闻到的味道,莫非他们今日见过?

叶南容压下嘴角,陆云霁原本已经向妻子提亲,那是不是说明,妻子心里对他也有意。

一股陌生的烦躁从心里升起,凝烟见他站着不动,哝哝道:“夫君不如先去沐浴。”

叶南容忽然感到极为不舒服,“我想起还有些事,你先睡吧。”

这夜之后,凝烟明显感觉到叶南容对自己又冷了下来,几番的忽冷忽热,让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无力感让她感到满心酸涩。

他就像是一块石头,她以为可以捂热他,却总在她分神间,又变得冰凉。

好不容易他与她多说几句,也只是叮嘱她别忘了安阳公主设的赏春宴。

赏花宴设在拈花谷,凝烟早起梳妆完,与叶南容一同赶去赴宴,好几辆马车已经候在府外。

楚若秋按理轮不着去,顾氏想让她在公主宴上露露脸,便让她同叶窈一去做个伴。

她坐在马车上,眼睛一直放在照壁处,看到叶南容出来,目光就痴缠了过去,然而一直到他坐上马车,都没有等到他看自己。

楚若秋扶在车轩上的抓紧,她虽然如愿看到,表哥因为陆云霁的事对沈凝烟态度梳冷,却没能如愿让表哥与自己更亲密,反而发现了他情绪的波动,他竟然因为沈凝烟摆动了心绪。

她满腔的闷堵和恐慌,怕表哥有朝一日真的会变心。

与她同坐一辆马车的叶窈,看出她神色间的慌乱,皱起眉头安慰,“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也不喜欢那沈凝烟。”

“别这么说。”楚若秋语气落寞,“她是你嫂嫂。”

“谁要她做嫂嫂。”叶窈挑着眉梢,满是不屑,她是叶大爷幼女,又是府上最小一个姐儿,人人宠着,老夫人也喜爱的不得了,性子一贯张扬骄纵。

她对楚若秋道:“我心里可想着你做我嫂嫂的。”

楚若秋苦涩笑笑,“我哪配。”

“那个沈凝烟就配了?我三哥可是皇上钦此的探花郎,前途不可限量,她就是区区一个知州的女儿,还是凭着早八百年留下的婚约嫁来的。”

楚若秋没有接话,叶窈心高气傲,只怕连她都是看不上的,之所以自己能与她交好,也全是因为多年前她设计之后,又救了她。

不过叶窈这样冲动的性子,正好容易利用。

楚若秋低头拭了拭眼角的泪渍,“我知道事已成定局,我不妄想别的,只是希望要能一直做表哥的妹妹就心满意足了,可表哥现在娶了妻,也不愿再理我。”

果然她一说完,叶窈就忿然鄙夷道:“那是她妖媚惑人,生得就一副妖精样,表哥最不喜的就是她这样!”

楚若秋没有接话,而是拉住叶窈的手,示弱道:“如今我也就能与你说说话了。”

叶窈心疼她,“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马车来到拈花谷外,凝烟随着叶南容一同往谷中去,她跟在叶南容身后,他身高腿长,步子也大,若不刻意放慢速度,她跟的其实吃力。

凝烟追在后面,看着逐渐和自己拉开距离的男人,心里闷闷的沮丧着,又走了几步,却见叶南容停了停步子,好似是在等她。

她心上一喜,加紧步子过去走在他身侧,两人的衣袖相贴在一起,犹豫再三,她一点点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子,小口呼吸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问:“夫君,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她嗓音很轻,叶南容低下视线,就看到她低垂轻颤的眼睫,嫣红的唇被齿尖扯着,眼尾随着他的沉默,仿佛捱不住一般微微发红。

叶南容心就紧了紧,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就算陆云霁曾经求娶又怎么样,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本就是正常的事,而且也已经是过去,那时候,妻子大约与自己一样,对这桩婚事还不知情。

不应该怪她,更没有理由。

叶南容柔和下目光,想要开口安抚,余光却看到远处的一行人,其中正有陆云霁,而他此刻也看着这边。

在看他的妻子。

叶南容眉眼倏冷,轻抽出被凝烟捏在手里的袖子,“走快些吧。”

凝烟身子随着漫进心里的冷漠而微微瑟缩,唇渐渐发白,她用力抿了个若无其事的笑,迈步跟上那道凉薄的身影。

楚若秋和叶窈远远跟在后面,叶窈满是嘲讽的哼笑:“你看吧,我就说表哥厌烦她。”

楚若秋没有作声,只在心中窃喜。

宴上男女分席,以一条溪水做隔,叶南容去了男席,凝烟则往另一头去。

山谷两侧都是极美的风景,水榭亭台,峭壁峻峰,可她已经没有心思去看,垂低着螓首默默走路,还是宝杏叫了她一声,才提起精神抬眸。

“怎么了?”

宝杏朝着一处抬抬下巴,小声说:“陆公子。”

凝烟诧异看过去,果然看到陆云霁站在一处山石下,看起来是在等她。

犹豫了一瞬,她朝着陆云霁走过去,“陆二哥哥。”

陆云霁一路看着她走来,一走近就注意到她发红的眼尾,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收了收,凝烟反应过来,故意眨了眨眼睛,“风好大,吹的眼睛疼。”

说完又笑问:“陆二哥哥也是受了公主之邀来的?”

陆云霁想问的话咽了下去,颔首笑道:“我就猜你也会来,所以把糖带来了。”

他将用仔细包好的饴糖递给凝烟。

凝烟意外看着递到面前的纸包,心里只觉暖烘烘的,连带着落寞也散去不少,双手接过笑说:“多谢陆二哥哥。”

陆云霁佯装不满,“你我还用那么生分?”

凝烟不好意思的抿唇笑笑,见远处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于是道:“那我就先过去了。”

陆云霁还想说什么却也知道不合适,颔首说:“好。”

一直到看着凝烟走远,才收回目光。

而另一边,叶南容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他离开后就感到自己太过,想到妻子失魂落魄的样子,更是不忍的回了头,没曾想就看见她走到了陆云霁跟前。

一颦一笑,眨眼低眉,原来她这双带勾子的眼睛,看谁都是这般模样。

他以为,她虽然会使些小招数,但这也全是因为心悦他,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叶南容冷笑,索性他没有被她所蛊,自持美貌千般作态的女子,本就不是他所喜。

可为何他心上说不出的闷堵。

女席处,世家贵女三两围坐在一起,闲话赏景。

凝烟与叶家几位姑娘一同随着引路的宫女走进席间,出尘似仙的脸庞一下就引得众人侧目,纷纷将她打量起来,眼里或惊艳或探究,看到她和叶家女眷坐在一处,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叶三郎的妻子。

落座不一会儿,安阳公主也来到席间,一袭锦缎掐金丝的曳地华裙,端庄矜贵,众人皆起身行礼。

安阳让大家落座,扫试过众人,又将目光方向远处的男席,等收回视线时,略带失落的问身边宫女,“叶大人没有来?”

宫女低腰在她耳边回话,“还不曾。”

她立刻变成兴致缺缺的模样。

安阳公主乃是皇后所生,地位尊贵,除去凝烟不知情,在场的女眷无一不知道公主心悦叶大人,只是叶大人一贯清正自持,不近女色,即便是公主也没有另待。

见状众人都没有嬉笑,交谈声更是轻了不少。

这时一个小太监从远处过来,跪地道:“禀公主,太子殿下与叶大人到了。”

席上的人一听阁老竟然同太子都来了,立刻端坐姿态,安阳一改方才的乏味,“还不快请。”

“殿下和叶大人去了男席处,说是无须惊扰公主和各位夫人姑娘赏景。”

安阳点头道:“那就让人仔细伺候,不可怠慢。”

“是。”

太监退了下去,安阳才笑着对众人道:“今日乃是雅宴,不必拘礼,随意吃饮赏景就是。”

太子和阁老都在对面,谁还敢嬉闹没有分寸,只与身旁的人闲话。

凝烟出阁前就鲜少有机会去到一些宴席上,更别说像今日这样来的都是王公贵女,还有公主太子在场,她所有的专注力都放在维持仪态上,确保自己不会有失礼。

全然没有注意到,男席处,那三道望着自己的目光。

而三人之一的叶南容,虽发现陆云霁始终在看自己的妻子,却没能发现,还有一道更隐秘晦暗的目光。

是来自他的六叔。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是的,是文案里的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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