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凝烟哭过之后又强打起精神让自己振作,夫君不喜她,或许她可以改变。

只是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思来想去,便想到了楚家表妹,许是因为自己在叶家,也就与她相熟一些。

而她又自幼与夫君一同长大,想必也了解夫君的脾性,或许可以问问她。

可真当她去到松溪院,见着楚若秋,又支支吾吾的难以启齿。

楚若秋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猜测多半是因为表哥冷落她,她心中暗暗生喜,面上还要装出关心,“你可是与表哥闹别扭了?”

凝烟不说是,也不是说是,只觉得难以启齿,楚若秋心知肚明,心思一动抿笑道:“若真是闹别扭了,你对表哥撒撒娇不就好了。”

撒娇?凝烟眼里写满不确定,并非是她不会撒娇,在祖母跟前她便最擅长抵赖撒娇,只是她实在无法将这两个字和叶南容联系在一起,毕竟夫君是那样冷情的一个人。

“我不怕与你说。”楚若秋掩嘴靠到凝烟耳畔低语,“你莫看表哥性子清清冷冷的,其实他喜欢娇滴滴,俏妩似妖精的女子。”

其实恰恰相反,表哥最厌恶女子故作娇柔姿态。

她这么说的目的,也是为了让表哥对沈凝烟更加讨厌。

凝烟将信将疑,且不说是不是真的,如今让她去对叶南容撒娇,她真的有点退却了。

楚若秋还想说什么,宝杏从院外急急跑进来,“夫人,老夫人让你过去一趟呢。”

凝烟听后点头说:“我这就去。”

婆母和夫君待她冷淡,祖母却是及关心她的,她匆匆和楚若秋道别,紧着就去了叶老夫人院里。

没曾想叶南容也在,正坐在叶老夫人下首,与其说着话。

凝烟用手握了紧绣帕,勉励摁下心上那股又涌起来的难过。

“三少夫人来了。”

叶南容听到下人的话,转过头朝凝烟看去,妻子不似以往眼含柔怯般看着自己,而是快速把眼睛移开,若说是与他置气,也无可厚非,可偏偏她眼里盛满了委屈。

凝烟不去看叶南容,怕自己控制不住又要没了体面,低着头走到厅中向叶老夫人请安。

“见过祖母。”

“欸。”

叶老夫人笑应着,让她在叶南容身旁坐下,笑眯眯的看着两人说:“方才我和三郎说,近来天气暖和,也该带你出去走走。”

夫君又怎么会愿意带她出去,凝烟藏起落寞,柔声道:“夫君忙碌。”

“他春闱都结束了,哪有什么忙的。”叶老夫人一口就做了主,“要我看,游湖就不错。”

叶南容面对祖母的强硬,只觉得抗拒厌烦,然而目光划过妻子暗藏委屈的脸庞,再想起自己方才的过分言行,心中多少有些后悔。

他罕见的弯笑道:“一会儿我带你去游湖。”

凝烟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愣才朝叶南容看去。

看到妻子迷惘不确定的眼眸里慢慢漾出喜色,喜忧皆是为了他的模样,冷硬的心忽然就生出动容。

叶老夫人也诧异孙儿这回竟然是笑着答应的,连忙说:“那就快些去吧。”

楚若秋还不知道凝烟和叶南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待人走了一段时间后,盘算着她也该从老夫人那离开了,于是带上凌琴往巽竹堂去。

然而一问才知道,表哥竟然带着沈凝烟游湖去了。

他们不是起矛盾了,怎么忽然……是老夫人!

楚若秋咬着牙,眼里满是不甘和气愤,她扭头转身离开,一路走着心里却越来越不踏实。

“这不是表姑娘么?”

远远听到有人唤自己,楚若秋抬眸看去,见是四房的夫人赵氏,立刻欠身见礼,“见过四婶。”

“不必多礼。”四夫人扶着她的手臂,笑意盈盈道:“上回我与你说的事,你可回去思量过了。”

楚若秋神色一冷,上回老夫人提议要为她相看之后,赵氏也来替自己的侄儿游说,可旁人不知道,赵夫人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那赵品文就是个活脱脱的纨绔子,成日流连勾栏瓦舍,仗着自己祖父是伯爷胡作非为,她曾亲眼见过赵品文将一个良家女拖进马车。

她知道赵氏是因为曾和姨母有过节,所以故意拿她来糟践,楚若秋深吸一口,正要笑着回绝,脑中忽然想到什么,心念一动,轻声道:“便依四夫人的,相看相看,也是可以。”

叶南容没有让下人跟随,只让车夫驾了马车,就独自带着凝烟出了府。

除去两次去贡院,凝烟算是第一次走上街集,不时的自车轩处望出去,看外头的景色。

叶南容既然同意了带她出来,便也不会故意冷着脸,马车行到一处,他就会开口告诉她是到了那里,妻子每次都会点头回应,乖巧安静。

而他沉下心来后,也没有再似之前那般抗拒反感。

马车穿过一条条街集,停在了吉凉河边,叶南容安排好游船,从新回到马车边接凝烟。

凝烟跟着叶南容走下马车,两人并肩朝河畔走去,身后忽的传来急切地呼声。

“郎君!”

叶南容停步回头,凝烟也跟着看过去。

来人是叶南容的随从青书随从,见让他行色匆匆,只怕是有什么事,凝烟心里生出担忧。

青书不自然的朝凝烟看了看,道了声“夫人”,便附到叶南容耳边低声说话。

叶南容眉头一点点拧紧,冷声反问:“你说什么?”

青书一脸着急,“我一得知就赶忙来告诉郎君了,郎君看现在怎么办才好?”

叶南容二话不说迈步便走。

“夫君。”

身后响起轻急的嗓音,叶南容才想起妻子才在身边。

“可是出什么事了?”凝烟追上来,扶住他的小臂,担心的问。

叶南容来不及解释,拨开凝烟的手道:“你先去船上等我,我去去就来。”

“那我陪夫君……”

凝烟话还没说话,叶南容已经带着青书快步离开,将她独留在原地。

“夫人不如先上船。”等在岸边的船夫开口道。

直到叶南容走远,凝烟才将忧心忡忡的视线收回,她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帮不上忙,只能先上船等。

春时正是游船的好时节,吉凉河畔停着大大小小碉楼精美的楼船画舫,靠东侧的一艘二层高楼船外站着七八个护卫,陆续有着常服的官员上船。

一辆青帷马车行到渡口边,叶忱挑开布帘下来,杨秉屹跟在他后面走上栈桥,朝楼船走去。

不时有吟诗作对的声音从两侧停靠的画舫传出,有的船内还有姑娘弹琴唱曲,叶忱目不斜视,却在经过一艘船前停住了步子。

杨秉屹随着他的目光朝船上看去,只见悬在窗棂处的纱幔被风轻轻吹皱,慢慢拨开一道缝隙,船里的景象在缝隙中若隐若现。

“是三少夫人。”

杨秉屹略显惊讶道。

他往周遭看了一圈,发现即不见三公子,也不见府上下人丫鬟,少夫人竟是独自在此。

“大人。”杨秉屹低声请示。

叶忱侧目看去,纱幔栩栩拂动,将后头凝烟的身影送进他的视线。

小姑娘侧身坐着,眼帘轻轻垂落,大约是以为没人会看到她,簌动的眼帘将不安都表露了出来。

“让人留心着。”

叶忱说罢便兀自朝前走,上了楼船。

船内不似其他船上曲乐缭绕,只有几个官员一言一语的交谈声,听到侍卫通传说阁老到了,官员纷纷站起身拱手,“叶大人。”

除了通政李维,其余几个都是吏部官员,叶忱嗯了一声,看着几人笑道:“都坐吧。”

司封司侍郎王临风开口道:“大人来的正好,下官等正说起,工部侍郎空缺一事。”

叶忱示意他继续说。

王临风道:“侍郎一职空缺出来,按理应该是他的下部许昌平顶上,可偏偏他儿子这时候闹出腌臜事,一尸两命被人掺了一本……现在圣上觉得整个工部从上到下都乌烟瘴气,张冕提出将陈誉调过去,陈誉是陆阁老的外孙。”

王临风和身旁的官员交换了眼神,压低声音道:“依下官看,这件事前前后后,总有蹊跷。”

叶忱听后不置可否,蹊跷无非就是陆承淮将和他之前的暗斗摆到了明面上。

“既然这蹊跷你我都能看出来,圣上自然也心知肚明。”

王临风不确定的说:“那圣上此番不知是怎么打算……”

叶忱不疾不徐,“且再看看罢。”

楼船随着叶忱落下的声音,拨开水面慢慢行到湖中央,等再靠岸,已经是月色高悬。

叶忱踩着栈桥往外走,目光触及那艘不曾动过的船只,随之想起沈凝烟,他停下步子看过去,船内亮着稀薄的烛火,一个模糊的身影投映在纱幔上。

叶忱蹙了蹙眉,“她还在?”

杨秉屹点头,“属下命人去查了,三少夫人本来是同三公子一起出来的……楚姑娘那里出了事,所以三公子急着就走了。”

杨秉屹没忍住叹了口气,就算楚姑娘有什么要紧事,三公子也不能将自己夫人留在此地,这事实在做的不好看,也不知三少夫人有没有觉察。

叶忱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那道朦朦胧胧的身影。

杨秉屹心中暗忖,大人大约是不会过问,可思绪还没落地,他竟见叶忱折转步子,朝着那艘船走去。

杨秉屹暗暗吃惊,旋即快跟上去。

船外夜沉似水,船内一片悄寂,纱幔静静垂落,连带着空气流淌都似乎比外头缓慢。

叶忱走进两步,抬手拂开面前的纱帘,吐露出倾伏在桌案上的娇柔身影,叶忱轻轻挑眉,竟是睡着了。

小姑娘安静闭着眼眸,因为看不见清澈的眸光,反倒让一张脸越显得娇媚。

鼻翼随着呼吸细微的翕动着,鼻尖上的那一点朱痣也随着怯怯而动,侧脸挤压在手臂上,将双唇挤的微嘟,昏黄的光线将她的肤色照的越发盈透,随着流淌缓慢的空气,使得这一室景象莫名的浓旖。

叶忱无声睇着她,背在身后的手细微摩挲了一下,似乎在考量要不要将她叫醒,片刻,他转身走到外间的靠椅上坐下。

杨秉屹等在外面,对于叶忱上船就已经够吃惊了,没曾想大人进去不一会儿就走了出来,不是离开,而是坐到了一旁等着。

杨秉屹面上稳如泰山,心里早就不知蹿了多少念头,这些年来大人身居高位,从来都是别人等他,何曾见他有耐心等过别人。

凝烟其实睡得并不深,脚步声靠近走远,她也随之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天色已经黑透,忙坐起身。

自己怎么睡着了?

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在等叶南容,等到天色渐渐变暗,周遭也都跟着安静,她失魂落魄的枕臂伏在桌上,脑袋里胡思乱想着……就没了记忆。

凝烟转看向四周,屋内除了自己,还是空空荡荡。

夫君还没有来……她落寞收回视线,恍惚间,依稀看到纱幔后有一个模糊身影,她不确定的望过去,一阵风拂过,男子的身影显现在轻晃的纱幔上。

凝烟大喜过望,一定是夫君回来了!

她撑着桌子站起,几步走上前,张开嘴正想要唤男人,脑中想起自己当初认错人的糊涂事,又赶忙闭紧唇瓣,放慢步伐走过去。

窥看的视线透过纱幔的间隙望出去,男人雅俊的面容并不陌生,但不是叶南容。

凝烟捏了捏指尖,嗓音随着黯淡的目光也变得低落,“小叔。”

早沈凝烟醒来的那一刻,叶忱便知道了,他听到她急匆匆的站起身,连脚步都是迫不及待,他瞬间就在脑子里浮现出她此刻雀跃欣喜的模样。

只是那脚步声忽然就断了一瞬,再响起,已经是小心翼翼,到最后落寞的开口,规规矩矩地唤他小叔。

从第一次撞见,她似乎一直是这样,一旦看清是他,所有的欢喜都变作失落仓皇。

若来的是他那侄儿,她大约会甜腻的唤夫君。

叶忱勾唇觉得好笑,神色间却没什么笑意,启唇道:“醒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凝烟觉得小叔说话的声音,比以往要淡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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