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初夏,可房内却很沉闷。
清风从窗口灌入,也无法吹散身上的燥热与心慌。
来人站在门口,堵住唯一的出路,进来后直接把没关上,更是绝了她逃跑的念头。
赵云梨后颈发凉,背上出了一层汗,手不自觉就抖了起来,她强装镇定,可是发现,她好像镇定不下来。那种心底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了。
她吞咽下,跌坐回了凳子上。
萧庭时和三王子笑看着她,随后在她对面坐下,“赵质子,喝茶怎么不等我们?”
她握紧拳头,把头埋的更低,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赵云梨没吭声,想起之前的事就害怕,如今见到他们,心底的恐惧又多了几分。
可是,他们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
她偷偷看了眼魏元和,发现他正哆哆嗦嗦的往一旁躲了躲,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歉意。
这一刻,赵云梨明白了。
是魏元和说的。
“魏质子,你做的不错,真把她带出来了。”三王子得意说着。
魏元和赶忙起身,一副卑躬屈膝的神情,“三王子,您说过,只要我把她带出来,就不为难我。”
“不错,本王子是说过这话。”
魏元和宽心了,“谢过三王子。”
听着他们的对话,赵云梨除了震惊,还有寒心,没想到魏云和会这么做。难怪一反常态的请她喝茶,原来是不安好心。
赵云梨咬牙盯着魏元和,他心虚別开眼,然后支吾的解释,“赵质子,你别怪我,我也不想的。”
要是不把她带出来,三王子就会一直羞辱他,甚至有可能死。但是赵云梨在,他就是安全的。
魏元和退到三王子身后,俨然狗腿的模样。
赵云梨瞧着紧闭的门,看了眼魏元和,又看向三王子,大着胆子问:“不知三王子找我何事?若是喝茶,改日也可。”
“哈哈。”
三王子仰头大笑,笑她明知顾问,更笑她落在自己手中。
“折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她陪笑点头,要是喝茶,忍忍就过去了,她可以。
她刚想叫伙计上来,三王子就挡住她,讥笑道:“换个地方喝茶。”
赵云梨张张唇,没说出话来。
京华的玩乐之地一直是热闹繁华的,这里不仅有狩猎场,还有赌坊,更有贵人爱来的风月场所。
赵云梨是第一次来,起先她好奇的来回看,后来她就没心情看了。
她意识到三王子带她去的不是什么好地方。
果然,他们来到了狩猎场。
这里是贵人最喜欢来的地方,不但可以见识猛兽的撕咬,还能见识奴隶与猛兽的对博。那种惨叫和怒吼,对他们来说是兴奋的。
一楼有个巨大的铁笼在中间,铁框上已有锈迹,上面还有猛兽的抓痕,痕迹明显,能想象出是何等的厮杀和惨烈。
里面还有几根粗大的铁链,应该是拴猛兽的,防止他们跑出来。
赵云梨看着眼前一切,啧啧称奇,她从未来过这种地方,还以为没那么惨烈,现在看来,晋国贵人的生活,比她想的还要丰富。
她揪着衣袖,跟三王子等人上了二楼,二楼位置好,看的全,当然,没有身份和银子也是上不来的。
赵云梨走在最后,魏元和凑到她旁边,小声说:“赵质子,实在抱歉,我真是没办法。”
她撇了眼,没好气回他:“所以就出卖我?魏元和,我看错你了。”
魏元和低头,没再说话。
三王子几人坐定后,侧头笑看了她一眼,“赵质子,你知道今天出场的是什么吗?”
她咯噔一下,心跳如雷,“我没来过,不知道。”
三王子夭折折扇,轻巧的说着:“是一豹和一虎,你说豹会赢,还是虎会赢?”
她颦眉,摇头说不知。
三王子冷下脸,瞥她眼就转过去,盯着楼下看。
不多时,传来猛兽的嘶吼声,震耳欲聋,响彻在整个屋内。人群瞬间哇了声,很是惊叹。
赵云梨捂住耳朵,听着就害怕,若是离近了,只要腿软倒地了。
须臾,铁笼那边有了动静,两道厚厚的铁门被打开,没过一会,就听见重物拖着铁链走动的声音。矫健庞大的身躯,慢慢出现在明亮的光线下,张着大嘴,牙齿尖又长,可怕极了。
虎豹一出现,人群就激动的呐喊,纷纷叫着,要它们快些厮打在一起。
赵云梨面色痛苦的看着,还好离的有些远,让她有点安全感,不然她会吓傻的。
“豹子如何?我前几日刚得得。”三王子得意洋洋的说着。
赵云梨这才明了,难怪三王子要带他们来这里,原来是炫耀他得的豹子。
她赶忙改口,说:“我猜豹子赢。”
几人一同看向她,神色各异。
三王子也回头,笑着没说话。
铁笼中的虎豹进去就互看不顺眼,龇牙咧嘴的朝天吼,声音响的彷佛在耳边。
每次吼叫,赵云梨就捂住耳朵,眼睛也不抬敢看下边,怕太血腥,忍受不了。不过这两只猛兽显然是受过训练的,并不急着厮打,而是来回走动,试探对方,心眼子挺多。
赵云梨看了半响,也是看出点东西,那只老虎耐心差,没等到豹子过来它就忍不住上前,势要咬死对方的样子。而那只豹子呢,耐心是够,就是力量差了点,好像没吃饱啊,肚子是瘪的。
老虎朝天大吼一声,然后一跃而上,尖锐的牙齿盯着对方脖子咬,豹子起先能躲过去,后边体力逐渐不济,慢慢弱于下风。
赵云梨眉一皱,后悔说刚才的话了。
“吼…”老虎喷着热气,挥着爪子就跳过去,一豹一虎扭打在一起。
没过一会就见了血。
“加油加油。”
“使劲咬。”
“…”
赵云梨用手捂住眼睛,不看她都知道,那只豹子死定了,它打不过那只老虎。那只老虎壮,力气也大,要不了一会,它就会坚持不住的。
少顷,老虎的吼叫依旧在耳边,豹子的声音却越来越弱,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几息后,人群爆发掌声与兴奋,赵云梨也从指缝中看见,老虎嘴里叼着那只豹子,来回走动几下,耀武扬威。
她难受的呕了下,因为看见地面流淌的鲜血,红的刺眼,大概冒着热气的。
三王子扭头看她,笑道:“赵质子,你好像猜错了。”
她拧眉嗯了声,此刻一句话不想说。
萧庭时笑看着下面,解释说:“这虎是这里的常胜将军,没输过一次,那只豹就是它的晚餐。”
他不说还好,一说赵云梨更难受了,捏着衣袖的手紧了紧。
所以,他们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仅仅是为了看虎豹争斗?
赵云梨不相信,“三王子,既然看完了,咱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三王子指指下边,示意她看,“不急,后边还有呢。”
她盯着一楼,心里困惑,后边还有什么?
过了半响,就见楼里的管事出来,拱手歉意,“抱歉各位,刚买来的奴隶死了,今日是没有人兽搏斗了。”
此话一出,人群哗然,述说着不满,纷纷要求退钱。
他们进来就是为了看人兽搏斗,若是没有奴隶,他们还看个什么劲。
“庭时,你说眼下可怎么办?”三王子问。
萧庭时思虑几息,而后下颌一扬,“不过是个奴隶,再找一个就是了。”
三王子点头,是啊,不过是个奴隶,找一个还不容易吗。
“嗯,不过往日见多了奴隶搏斗,不知换个身份,是不是更有趣?”
萧庭时立马附和,“自然是别有一番乐趣。”
两人说着没头没尾的话,听的人一头雾水。赵云梨左右看看,猜不透他们的想法,于是望了眼魏元和,他也摇头,不晓得他们要做什么。
三王子猛然盯住她,眼一瞥,示意身边的小厮过来。
“既然没有奴隶,那就麻烦赵质子了。”
“什么?”
什么意思?要麻烦她什么?
赵云梨瞪着纯净的眼,一脸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三王子的两个小厮架着去楼下。
她挣扎回头,“三王子,你这是何意?三王子。”
“方才不是说了,奴隶死了,要麻烦下赵质子,不过赵质子你放心,会留你一命的。”
赵云梨霎时失态大喊,她不要去,会被老虎咬死的,“不要,放开我,放开。”
她的嗓音淹没在人群的怒声中,接着就看见管事的对着三王子点头,然后把笼子打开,无情的一把推她进了笼子,门锁上。
魏元和看着已是心惊胆战,瞧见猛虎朝她而去更是捏了一把汗,他战战兢兢的提醒,“三王子,这样是不是不妥?她毕竟是赵国王子。”
“那你去?”
魏元和没声了,担忧的看着下方,脚下缓缓往后移。
起哄声,嘈闹声,以及猛虎的吼声,同时落在她耳里。
赵云梨抓住铁门,眼角含泪,惊慌失措,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她恍惚的抬头看,那张张笑脸,有嬉笑怒骂,有激动兴奋,就是没有担忧心疼,她不是奴隶,他们为何那样?
是不是进了这个笼子,他们就不会管其他的,只想看奴隶惨死在猛兽的爪下。
她抹了泪,背靠在铁笼,瞧见猛虎一步步靠近,她顿时惊恐万分,心跳快的要跳出喉咙。
赵云梨吓得腿软,叫也叫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它过来,张着带血的嘴,朝她露出锋利的牙。
“呜呜,别过来别过来。”
她止不住全身颤抖,泪像断了线,不停往下流,她的眼前被泪水模糊,老虎的身影也不清晰。她抬手抹了把,泪眼婆娑,凄楚娇弱。
“吼…”
猛虎忽然吼叫一声,吓得她胆颤,飞快的跑去角落躲着,但是那只虎不打算放过她。
直直盯着眼前到手的猎物,不让她逃脱。
赵云梨脸色苍白,红润的唇也失了血色,她颤抖的躲在一旁,合上眼,不想挣扎。
过了一会,只听见猛虎在她耳边怒吼,但是并未碰到她。
赵云梨睁眼一看,原来是铁链拴住了,限制了走动的范围。
她松口气的同时,往旁边挪了挪,谁知它发怒了,一个劲往她身边冲,张开嘴,一下咬到她的衣摆。
赵云梨回头一看,赶紧抓住铁笼子,要是被它拖过去,必死无疑。
但是猛虎的力气很大,她又没力气,几息就坚持不住了,这时,看台上的人也开始起哄,看热闹,压根不管她的死活。
“撕”的一声,衣裳破裂,她逃过一劫。
她吓得不敢再动,安静的躲在猛虎够不到的位置,双眼含泪的别开脸,期望有人来救她。
谁会来救她?
赵云梨想了一圈,只有王爷能救她,旁人不敢和三王子起冲突。
“王爷…”
你可一定要来呀。
她这样想着,有了一点希望,没那么害怕了。她擦了泪,止住哭泣,红红的眼望了圈,接着低头发抖。
她不想去看那些人。
须臾,萧庭时来到她身边,来回打量她,卷密的眼睫轻颤,不安忐忑,凄凄惨惨的。眼尾红的像抹了胭脂般,竟有几分娇艳。
眼一瞥,水眸潋滟,蕴着些许媚态。
“赵云梨,想出来吗?”萧庭时问。
她毫不犹豫点头,“萧世子,你能帮我吗?”
萧庭时笑着点头,就在她面色欣喜之时,又道:“你若跟了我,我就帮你去三王子那求情。”
什么叫跟了他?
赵云梨不是很明白,沉默着没说话。
萧庭时抬手捏住她的下颌,任她挣扎也不松手,“你能给七王爷玩,自然也能给我玩。”
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睁大眼摇头,“没有,我才没有,你放手。”
下巴被捏的好疼,她往后躲,萧庭时又用了力,过了片刻,他放了手。
赵云梨便警惕的看着他,“萧世子,我跟王爷不是那种关系。”
萧庭时不信,若不是那种关系,七王爷可不会多管闲事,整日护着她。
“给你一点时间考虑,若是一炷香后还不答应,那么这铁链,就会越来越长。”
她低头看,铁链越长,她就越危险,那时,她该如何?
赵云梨抬头看,萧庭时已经走了,留下一个背影给她。
她望了圈,发现台上的人不耐烦,甚至开始高骂,说她不是男人,说她没种,连个畜生都怕。
是呀,她就是怕。
赵云梨转身,捂住耳朵不听。
就在众人高声大骂时,陆景安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忽然跳到笼子前,望着她,“赵云梨赵云梨,你干嘛呢?谁让你进去的。”
喊了她几声,可惜声音吵杂,猛虎怒吼,群众不满,她又捂住了耳朵,所以没听见陆景安说话。
陆景安伸手推了她一把,赵云梨惊慌的回头,看见来人后像是看到了希望。
“陆景安,你救救我,我快要死了。”
陆景安看了眼,笼子被上了锁,“没钥匙打不开。”
她抬头,望向二楼,“是三王子。”
陆景安皱眉,笑着安抚她,“等着。”
二楼人少,相对安静。
陆景安一出现,三王子就看见了,他问萧庭时:“他怎么来了?不是被陆老将军关在府里吗?”
“大概是偷跑出来的,找乐子来了。”
三王子哦了声,没在意。一转头,陆景安就上来了,“三王子,这是不是不太好,被王上知道,少不了责骂。”
“你不说,父王怎会知道。”
这是威胁他了。
陆景安咬牙,明亮的眼沉下去,冷声道:“赵云梨我要带走。”
三王子和萧庭时冷笑,彷佛听了一个笑话,“你带不走。”
“不试怎会知道?”
刹那,萧庭时眸光一凝,拔出一旁的剑就跟陆景安打成一团。
比起上次的小打小闹,这次两人都很严肃,手下一点没留情。
从二楼到一楼,都是两人的战场,长剑在空中飞舞,又快又锋利,一旁的柱子和桌子都被削掉一块。
见有人打架,那些人生怕波及自己,一窝蜂的朝门口跑了。方才人满为患的屋内,瞬间空荡。
赵云梨趴在铁门旁看,她希望陆景安赢,那样她就可以脱离这里。
两人缠斗良久,不分胜负,赵云梨都急了,因为萧庭时说,铁链会越来越长。她赶紧回头看了眼,那只老虎此刻趴在那里,放弃攻击她了。
所以她也不知铁链有没有长。
焦急无奈时,突然听见砰的一声,管事的人被一脚踢了进来,狠狠摔倒在她眼前。
赵云梨看了眼地面,接着看门口,就见韩云朝穿着朝服进来,他的衣摆有褶皱,大约是骑马赶过来的,所以衣裳不平整。
漆黑的眸扫了圈,脸色阴沉,见她关在笼子里,眼底瞬间一丝杀意,又随即收敛。
“王爷。”
“王叔?”
陆景安和萧庭时停下打斗,一脸惊讶的凝视来人。三王子也诧异,他一扫安静的魏元和,一下明白了。
“王爷,你救救我,那只老虎要咬我。”
赵云梨面露喜色,七王爷来了,她有救了。
韩云朝打量她,眼眶红肿,脸上有未干的泪痕,发丝稍显凌乱,衣摆也破了,除了有点狼狈,暂时是没受伤。
他回头,阴森森笑,“还不放人出来。”
三王子头一瞥,管事的顾不上痛,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是是是,这就放。”
韩云朝审视他们,目光犀利,“你们该想想怎么向王上解释。”
“王叔,就是开个玩笑。”
萧庭时点头附和,“王爷,赵质子毫发无伤,您又何必动怒。”
韩云朝压下眉骨,眉眼尽是冷肃,“毫发无伤?换你们进去试试。”
两人垂头不说话,余光对视眼,流露几分无奈。
赵云梨被放了出来,她扶着铁门,脚下一软,站都站不住。委屈巴巴的瞅着他,“我走不了。”
她吓得走不动了。
“我来背你。”陆景安好心说。
韩云朝动动手指,看了眼陆景安,然后道:“我来。”
说完打横抱起,头也不回的离去。
她躲在他的怀里,很温暖,很有安全感,完全不怕别人伤害她。
所以,她可以放肆的哭。
哭到他胸前的衣襟湿了,才停下。
陆景安张唇看着,有些不是滋味,转念一想,又想明白了,王爷定是怕他辛苦。
他甩甩衣袖,看了萧庭时他们一眼,就跟了出去。
气氛诡异的安静。
三王子恶狠狠的盯着门口,手背泛白,指着魏元和咬牙切齿,“把他给我扔进去。”
魏元和脸色骤变,慌张要跑,“三王子,你说过不为难我的。”
“我是说过,可你竟然通风报信,愣着做什么,扔进去。”
魏元和无力挣扎,眼睁睁看着自己进了铁笼,和猛虎关在一起。
萧庭时冷眼瞧着,眼中无一点波澜,“三王子,该回了,咱们该好好想想对策。”
三王子颔首,睨了铁笼就走了,身后响起惨叫也全然不管。
“啊,啊…”
“放过我…”
已是正午,日光强烈,微微刺眼。
赵云梨平复情绪后,挡住脸闷闷的说了声:“王爷,放我下来,于礼不合。”
上方的人没说话,她就偷看了眼,发现不是回质子府的路,“我们去哪?不回质子府吗?”
“质子府不安全,你现随我回府。”
“可是…”
她斟酌几息,同意去王府,万一她回去三王子在那里等着怎么办?
还是跟着去王府避避风头再说。
她扬起红润的脸,唇瓣轻启,“我自己能走。”
走到门口的韩云朝一顿,笑她,“腿不软了?”
“那只老虎太厉害,我怕也是正常。”
韩云朝假装松手,谁知一松手,她就往下滑,压根站不住,脸色涨红的注视那只扶住她腰的手,宽大温热,比她的手大好多。
“别逞强了。”他手一提,人又到了怀里。
她咬唇不语,脸颊绯红,余光偷偷看自己的手,暗自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