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孙君临是从钟意才刚崭露头角,就负责她的书画经纪人。

因为钟意的关系,赖司砚与之喝过几次酒,偶尔也会谈谈心。

孙君临是个很有思想,眼界格局也高的人,他曾对赖司砚调侃:“艺术总是愚弄俗人的判断,许多活着的时候戴满光环的艺术家,百年之后销声匿迹,甚至走到历史反面的有,而曾经穷困潦倒,咸鱼翻身的也有,这些事例告诉我们,如何平衡现世的利益和死后的声誉,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艺术行业的水深水浅,隔行如隔山,赖司砚不懂,不过能说出这番话,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至少钟意误打误撞,选了一个还算通透的运营人。

钟意一向也很通透,甚至把死生都看得很淡。

她认为当生则生,当死则死,人生不要去设限,重在体验。

彼时赖司砚侧躺软榻上,支着额角笑她,“哦,比如呢?”

钟意一本正经地说:“如果可以不火化,我死了,希望就像处理小动物一样,把我埋在一棵大树旁边,生前我从大自然获取能量,死后,我可以把能量归还于天地,滋养万物,感谢大自然的馈赠,这才叫能量守恒。”

赖司砚扬起来眉梢,“你才多大,就这么豁达?”

钟意告诉他,“众生平等,我们和这个世界上的一花一草,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我们占领了地球,跑到了食物链顶端。”

赖司砚怅然,真的没有任何区别么?

如果没有区别,那这些削尖了脑袋,不择手段,努力往金字塔顶端爬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钟意看待世界的角度,总是那么另类而特别,在这个为了蝇头小利,趋之若鹜的红尘俗世,她这一抹清泉似的存在,总显得格格不入。

大抵这也是为什么,赖司砚独独喜欢她。

因为跟她在一起,赖司砚可以忘记很多烦忧

那些利益角逐,那些勾心斗角,都是那么可笑而微不足道,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甚至泛不起一丝水花。

有时候赖司砚也会想,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他不应该那么自私,把这么一个充满灵性的姑娘,拉入浑水。

她是属于艺术的,不应该只属于他。

她应该去看星辰大海,而不是赖家那些不上台面,争名夺利的尔虞我诈。

在咖啡馆,赖司砚与孙君临喝完两杯咖啡,赖司砚才起身告辞。

孙君临把他送出来,走到门口,站住脚。

“搞艺术本来就是比较敏感的事,有些人昙花一现,一辈子可能也就一个好作品,少部分人天赋好,老天爷赏饭吃……很多事,不能勉强。”

夜色朦胧,星光惨淡。

赖司砚仰起脖颈,静静看了片刻。

才转过来身,对着孙君临拧起来眉宇,“那我非要逆天而为呢?”

孙君临怔了一下,“这……我也说不准,我觉得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赖司砚低头笑了,他摇了摇头,浅叹一声,俊朗的五官,带上一丝慵懒不羁。

“就不喜欢你们搞艺术的,跟我谈什么宿命论,我喜欢选择,而不是被选择,更不喜欢被命运安排。”

想到什么,又笑了笑,“不过她以前确实说过跟你异曲同工的话,觉得我是她的soul mate。那个时候,我觉得跟她很不合适,是以拒绝她很多次。”

孙君临抱着手,不禁感慨,“是吧,钟意是个被爱情剧荼毒很深的人,一直都相信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把婚姻看得无比圣洁,偏执,偏执到像个小疯子。”

赖司砚闻言睨过来,“孙总这话好像带上了我?”

孙君临何等精明,赶忙摆手,“没有没有,赖总别介意,我就随口一说。”

赖司砚眨了眨眼眸,语气平淡而沉静,“你不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疯子也只会和疯子相互吸引?所以,孙总说的也有道理。”

孙君临噗嗤一声笑了,“赖总是觉得自己也是疯子?”

赖司砚看他一眼,挑眉说:“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恨自己的至亲,我经常觉得自己内心病态且扭曲,那种撕裂感,无人能懂。”

“就好像一个苹果,你觉得表面新鲜没有疤痕,其实切开一瞧,里面千疮百孔都烂透了,这就是我……够不够疯?”

赖司砚平静地询问他。

孙君临被镇住了,张了张嘴。

实在没聊到,赖司砚突然说这些。

好半晌才问:“我很好奇你怎能平静地说出来这种话?”

“表面平静,内心在嘶吼,这就是我最扭曲的地方,”赖司砚笑,“因为我是一家上市公司的企业老总,总不能随时随地发疯,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要对自己狠,保持绝对理性,才能做最正确的判断。”

说完他抬脚就走,孙君临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赖司砚上了车,黑色私家车疾驰而去,他才回神儿。

看样子,这场失败的婚姻,对他打击也很大嘛。

陈俊宁借着来探望钟润山的借口,来到钟家。

钟意休息一日。

正捏着《太上老君清净心经》,眯着眼睛晒太阳。

最近陈俊宁一直在外出差,刚回来。

大白日的,不用问也知钟老师没在家。

谁叫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背着手,闲庭信步朝钟意走来。

看到她手里的书本,有些反感,不由分说一把抽走。

“看这种劳什子的玩意做什么?就那么有意思?”

钟意眼皮子眨了眨,这才坐起身子,扫他一眼,“爸爸不在家。”

陈俊宁丢下书,握拳轻咳,“那不太巧啊。”

说着,就很自觉走到钟意旁边坐下。

钟意今天穿了一身浅色居家服,衬的脸蛋儿颜色很淡,白皙透明,脖颈后方,靠近发根的地方,绒毛在日光下,毛茸茸可爱。

她低头喝咖啡。

见陈俊宁没有要走的意思,不免有些好奇,“你……是找我吗?”

陈俊宁提了提眉梢,就那么瞧着她。

两人对望片刻,他才叹了口气,冷不丁说:“本来就没什么感觉,还天天看什么静心咒,你们这种搞文艺的女孩子,就得带点变态在身上才有利于创作,太正常,反而失了才华。”

钟意抿唇,脸上表情有些僵硬,真不知道是在夸她,还是损她。

“你才变态。”

说完站起身就走,丝毫不给陈俊宁留面子。

陈俊宁虽然说话直白,却也是实话,他摇头笑了笑,跟上钟意。

“我没说错啊,就说那个梵高的作品,热烈,扭曲,疯狂,病态,没有点儿大病在身上,能画成这样?事实证明,梵高就是有心理疾病嘛。”

他小心打量着钟意的神色,“你以前挺会孤芳自赏,怎么现在,向我们这种凡夫俗子看齐了?我帮你咨询过治疗师,人家都说了,这个世界上,有些职业,就是我这些正常人做不来的,因为太正常的人,内心世界就不够精彩……所以以后别再看这些经文了,只会压抑你的灵感……”

钟意听到这里,黛眉越蹙越深,终于忍不住站住脚,转身瞪着他,有些炸毛。

“所以在你眼里,我是疯子?!”

陈俊宁脾气超好,噗嗤一声笑了,他歪着头,眼神宠溺地看着她。

“没有,我就是想告诉你,别在乎世俗的眼光,别人不懂得欣赏你,我懂。想偏执就偏执,情绪化就情绪化,那怎么了?赖司砚他妈说你是疯子,你就自卑成这样?”

钟意脸色这才缓和一些,低头去看脚尖。

“嗯,”她转了转眼珠子,逆着阳光抬头,“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你不会对我有意思吧?”

“额——”

陈俊宁抬指挠了挠鬓角,回球打这么直,也就钟意能干的出来,她对没意思的男人,就是这么一针见血,不留面子。

让陈俊宁一个,在社会上好歹历练了那么多年,早就圆滑世故的男人,还真有些下不来台。

组织了一下语言,汗颜地回:“你怎么还跟小姑娘一样,问这种问题就不害臊?你知道的,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才女,虽然性子吧,有那么一丝古怪……但就是古怪,才显得特别神秘……”

钟意看着他,认真地皱了皱眉。

“古怪在哪里?又神秘在哪里?”

陈俊宁搓了搓手,低下头来回踱步,踱过来踱过去,狭长邪魅的眸子眯起来,同时竖了食指——

“比如,你每次一个人坐着看星星看月亮,默默发呆,表面上云淡风轻,心思恐怕早就飘出六界五行之外了吧?”

钟意扬起眉梢。

然后极力否认,“我没有,你说话神经兮兮的,有点儿吓人。”

她快走两步,“别跟着我。”

陈俊宁叹口气,就不能推心置腹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赖司砚:我知道你是个疯子。

钟意:你才是疯子!

赖司砚笑:对,我是疯子,要不然,一起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