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挽卿今年十七, 是帝君亲封的凤君。他常年栖在仙山,鲜少出门。
他离历劫还有三年,今年难得他师父放他出来, 要带他去一趟天宴。
师父如今九千九百九十岁, 胡子花白,他们师徒二人常年住在一起, 感情非常深厚。
刚出山的叶挽卿自然什么都好奇, 他穿着一身红衣, 容貌如火如荼,眼尾朱砂痣点缀, 在梧桐树上卧着,远远地看上去像是一副美人栖梧图。
“小挽,你过来, 天宴上切记守好规矩, 这次不是普通的天宴, 来的有各路神仙, 别以为帝君宠你就能不当一回事……”
叶挽卿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知晓今年天宴会来一位大人物。
“我知晓, 帝君的亲侄子要过来……叫什么来着,慕容澜?”
师父瞪起眼,“他不止是帝君的侄子, 还是南天战神, 在佛祖座下修的无情无欲之道, 你少时调皮戏弄过他,少不经事情有可原……如今可莫要招惹他。”
叶挽卿应下了, 这位南天战神近来可是上天庭的茶后闲谈对象。据说容貌生得比瑶池神女还要好, 又靠一己之力平复凡间战乱, 如今正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可不记得自己戏弄过这位南天战神,他小时候顽皮,不知道戏弄过多少人,那位南天战神说不定是其中之一。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心里多少有些好奇,有多好看,难不成比他的太子哥哥还要好看?
太子哥哥是帝君的孩子,和他关系很好,他在仙山素不出门,只有太子经常过来看他,偶尔带着他溜出去玩。
叶挽卿随着师父来到天宴,浮云缥缈之间,仙宫金光璀璨,他是小凤君,凤凰一族素来容貌艳丽,出了名的貌美,他在上天庭也很受欢迎。
这个给他拿点心,那个拿仙药哄他,他揣了许多点心,没有看到太子哥哥的人影。他记得太子哥哥给他传的书信,自己溜到了天宴不远处的后园,找了一棵梧桐树爬上去。
他不喜欢甜腻腻的点心,打算一会送给太子哥哥和师父,他最喜欢在梧桐树上待着,住的地方也喜欢挑有梧桐树的。
他在树上靠着等人,若是太子哥哥过来会吹口哨,自己抱着点心睡过去,睡着的时候隐约听到人声。
他听到人声立刻便醒了,惊觉自己怎么睡着了,如今人还在树上,这么一动作,手指抓了个空,从树上栽了下来。
万幸这里有人,上天庭的神仙个个身手都不差,他被人接住,整个掉在人怀里,情急之下抱住了人,抬头对上一张神仙般的容颜。
叶挽卿见的美人不少,尤其是他太子哥哥模样便是出了名的俊,眼前这个,却比太子哥哥还要好看。
他看得有些愣住了,倒是不远处跟的侍从先反应过来,一眼便认出来了他的身份。
“凤君应当是在等太子,这是在梧桐树上睡着了?”
叶挽卿脸上颇有些红,也不知是男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还是因为侍从点出他在树上睡着了。
“是在等太子哥哥,多谢……”
叶挽卿被放下来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他瞅一眼眼前这比神仙还要漂亮的男人。男人似乎话不多,气质沉敛,像是一柄锋利开鞘的寒剑。
“这是南天神君,他比你年长些许,凤君少时还曾追着神君要娶他,如今不记得了?”
叶挽卿不记得了,满脑子映满南天神君四个大字。原来这位便是传说中的南天神君,他向后退了些许,规规整整地又道了谢。
“多谢南天神君。”
他直到回到宴上才清醒些许,宴前师父才说让他不要招惹人家,不过他这应当也算不上招惹。
慕容澜被帝君奉为座上宾,离他的位置不远,他瞅好几眼,模样确实如传闻中所说。那个人坐在那里,只是坐着,将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他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太子很快过来找他,在他脑袋上呼噜他的头毛,笑意盈盈道:“你老是盯着慕容澜做什么……我在上面都看到好几回了,方才帝君还问我你是怎么回事。”
叶挽卿收回了视线,他把方才的事情简单地跟太子讲了。
“原来是这般,你觉得他好看?傻孩子……你可莫要被他迷上了。”
“他修的是无情无欲之道,你若是喜欢上他,他只会让你伤心,哥哥可舍不得你伤心。”
太子带着些许打趣,对他的提醒却是认真的。他摸着太子的手,心道他只是觉得慕容澜好看,何来的喜欢一说。
心底是这么想的,谁知道后来会一语成谶。他在天宴上被喂了酒喝醉,不小心打翻了瑶池里的一块沉墨,里面的天书污了一块,神女大怒。
原本要罚他下界,有太子为他求情,加上慕容澜有办法能够恢复天书,他被发配到钟銮殿抄佛经。
帝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抄佛经少不了,他从仙山搬出来,师父念叨了许久。
钟銮殿是慕容澜住的地方,因为慕容澜修复天书,此事又是因他而起,他抄书的任务自然由慕容澜监督。
叶挽卿不知自己算不上得上因祸得福,这里离太子哥哥的殿也不远,若是太子过来找他玩,很方便。
然而他现在住在慕容澜殿里,慕容澜性子寡淡,看上去儒雅沉静,他头一段时间非常老实,在慕容澜面前非常规矩。
他在仙山自在惯了,如今每日要抄百遍的佛经,前些日子还能坚持下去,后面便懈怠起来,加上本来字就像狗爬,在某一天偷偷少写了两遍。
他以为慕容澜看不出来,毕竟他的字实在是奇丑无比,直到他被慕容澜叫过去,慕容澜查出来他少抄了两遍,当天打了他板子。
说是打板子,平日里师父惯会宠着他,他会撒娇卖乖,未等板子落下来,先学了平日撒娇的本事。
嗓音低了些许,细密的眼睫落下来,低低道:“澜哥哥,我错了。”
他话音落了,好一会对方没有动作,他抬眼偷偷瞅一眼,慕容澜面上没什么表情,到底把板子放下来了。
“为何要偷懒。”男人嗓音和气质很不同,嗓音冷淡,却很好听。
“我字不好看,而且每天都抄一样的东西,无聊。”
叶挽卿说的是实话,他又瞅一眼自己抄的佛经,不知道慕容澜是怎么数出来他抄少了的。
他却不知因他这一句,慕容澜却放在心上,从第二日起教他练字。
叶挽卿拿笔姿势不正确,慕容澜极其耐心,从握笔开始教他,他被人从后面托着,慕容澜和他隔了些许距离,他却还是不自在。
他本来便觉得慕容澜生的好,对方离他这么近,他只顾着注意对方冷白修长的指尖,一会看对方垂下来的墨发,一会看慕容澜长而浓密的睫毛。
南天战神又不是文昌神君,怎么字也写的这么好看?他的注意力逐渐地又被慕容澜的字所吸引,学着按照慕容澜的字去写。
他练字有时候练的晚了,深夜便歇在慕容澜殿里。时间久了,他对慕容澜有所了解,便不怕人,尤其是慕容澜经常纵着他。
他半夜钻进慕容澜被子里,凤凰一族天生体热,慕容澜身上像是冰块一样冰冰凉,冰的他很舒服,他老实待着没一会,便钻进慕容澜怀里。
“澜哥哥,我只抱一会,你这宫里好热,只给我抱一会好不好。”
他睁着眼,不听慕容澜的应答,脑袋蹭在慕容澜胸口,在慕容澜怀里睡过去。
平日里慕容澜冷心冷情的,对他纵容,甚至还在他发热时彻夜在他身边照顾他。这人对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对他想来是当做弟弟看待。
凤凰一族多犯热症,这是天性所致,他犯热症时更乐意往慕容澜怀里钻,通常一缠便是缠一整天。
他在钟銮殿抄了半年的佛经,半年之后慕容澜要前往佛祖那里,他心里便有些舍不得了。
得知消息时慕容澜正在为他穿衣服,他抓着慕容澜的手,问道:“澜哥哥,你要走了吗?”
慕容澜喜欢让他穿花哨的衣服,尤其是红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不为他准备红色的衣服,让他穿素净一些的。
他听见男人嗯一声,略有些不乐意,心里舍不得,又和对太子和师父那般的舍不得不同。
以往太子和师父要离开他一段时间的时候,他心里都没有这么闷闷的难受。
慕容澜纵他惯了,他闯祸也未曾说他,他想要什么慕容澜都会给他,跟他讲道理时也温温柔柔的,若是他有兄长……也不过如此。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
慕容澜临走的时候给了他一张玉牌,若是想去找人,随时都能过去。
“你还不知道?南天近来动荡,兴许因为他心性不稳。他命煞孤星,生来和上天庭犯冲,帝君为了他前途无忧,将他送到佛祖那里,他的命格和南天连着,需无情无欲才能守得住南天。”
叶挽卿不知道这些,他这一阵子在仙山待着,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出来,听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这意思是慕容澜动了情,加上传闻最近神女有意南天神君,太子还在说这两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他闻言心里酸酸胀胀的,比他受了伤还要难受。
他被养在山里不知事,这一年他十八岁,出落的越发标志,容貌艳丽如同最烈最灼的秋锦,眉眼明净动人,一颦一笑都无比摄人心魂。
他和慕容澜分别之后还没有去找过人,如今再也憋不住,和太子去喝了酒,肺腑像是有火焰在灼烧。
慕容澜给他的令牌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揣着,喝完酒脑子里都是太子说的慕容澜和神女天生一对,忍不住地想兴许慕容澜动情也是因为神女。
神女那般貌美,慕容澜也会为之心折吗?
他捏着令牌去了南天庭,待见到慕容澜时,慕容澜身后跟着神女和一众神君。他在一边看着,随着神君和神女离开,到了慕容澜所在的殿里,心里更加委屈,没忍住扑进慕容澜怀里。
“小挽?”慕容澜指尖有些无措,最后揉了揉他的脑袋,问他,“可是受了委屈。”
怀里少年整个眼睛都红了,闻言才从他怀里出来,耳边到脸颊边也红了一片,眼尾绯色衬得愈发明艳,容貌瑰丽的惊心动魄。
“我听闻你和神女情投意合,不日便要成亲了。”
叶挽卿觉得身上比平日更热,不知是不是热的,他们凤凰一族易怒,容易急火攻心,他已经算是脾气非常温和的凤凰了。
师父平日里总是夸他乖,慕容澜也说他好乖。
“这是从何处听闻的,无稽之谈。”
“我不信,”叶挽卿闻言好受些许,他还在慕容澜怀里,觉得怎么亲近都不够,那些心底埋藏的思念丝丝缕缕的冒出来。
想要和他再靠近一点。
“你要如何才能信?”
叶挽卿其实已经信了,慕容澜比他生的高大,他抱着人,向上能够看见慕容澜的唇,慕容澜的唇形生的非常好看。
薄削微微上扬,中间有唇珠,他盯得久了,心肺那团火不断地在蔓延,他知道慕容澜一向纵着他。
此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微微凑上去,对上慕容澜眼底,他踮脚咬了一口慕容澜的唇珠。
那一刻,他脑海里像是有烟花盛开,整个人脸上绯红一片,慕容澜托着他,他险些软进慕容澜怀里。
“哥哥……我……”
那一瞬间,他看到慕容澜眼底有一瞬间发生了变化,像是变成了无尽深沉的墨色,让他有些站不稳。
仿佛又是错觉,明明是他主动的,他却说不出话来,只埋在慕容澜怀里,耳朵尖还在冒烟。
“我不想你喜欢别人。”
可他也不想慕容澜喜欢他,慕容澜不能有情有欲。
他听到慕容澜似乎轻笑了一声,他被慕容澜拉着手腕,被迫抬起脸,慕容澜看进他眼底,对他道,“我不喜欢别人,小挽以后也不能对别人这般,如何?”
这是慕容澜在同他讲道理?他欣然同意。
慕容澜低头碰了碰他的唇角,他心里像是有丝丝缕缕的蜜缠着,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在慕容澜亲他的时候,未曾这般欢喜过。
他也知晓自己不能经常去找慕容澜,那般若是慕容澜有什么差池,南天也会不安生。
但是听闻慕容澜上战场,他却又担心,经常听到人从战场回来的消息便过去,看见慕容澜受了伤心疼的不行,在一边忙前忙后。
慕容澜将他抱在怀里,他闻见这人身上有好闻的兰香,顺从地抱着人,略微好奇地问,“你身上一直都有兰香,哥哥可是兰花变的?”
“我在佛祖座下,殿中常燃兰香,便染上些许。”
叶挽卿心道如此,慕容澜中伤时大时小,有时候很快能好,有时候却要在殿中修养很长时间。
修养时他便在这边待着,慕容澜教他点灯,教他认佛经上的梵文,告诉他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
他也会讲一些自己身边的事给慕容澜,可是他身边大多数时候日子都是无聊的,他讲一些琐事,慕容澜也很爱听。
他知道做什么事会惹慕容澜生气,平日里分外乖巧,只在有时候会破戒。
比如慕容澜中了心魔,在深夜抱着他撕了他的衣袍,低头咬上他脆弱的脖颈,他被陌生的情绪环绕,整个人在慕容澜怀里不知所措。
哪怕他对这种事不甚了解,也从太子那里听闻过,也知道慕容澜需要遵循色戒。
“哥哥,你清醒一点……澜哥哥。”
叶挽卿低声唤着人,他知晓慕容澜一直在佛祖座下,想来应当不通情-欲之事,那么如今是无师自通?只是舔吻他耳侧,他几乎要忍不住的呻-吟。
“哥哥。”
他被慕容澜揽着腰肢,双眸迷蒙,细白的指尖扣着慕容澜的衣角。他的指尖却被攥住,慕容澜揽着他,他皮肤感受到坚-硬粗糙的触感,双-腿情不自禁地软了。
“小挽不喜欢我?”慕容澜低-哑的嗓音响在他耳边,他身子半边都酥了,听慕容澜道,“你不日便要历情劫……在凡间会遇到别人,说不定会将哥哥忘得一干二净。”
他看出来了慕容澜此时情绪不正常,却说不出来话,凤君成年便要去历情劫,此事众所周知。
“没有不喜欢,也不会忘了你。”
慕容澜嗓音温和,带着些许诱哄,“那哥哥只要你这一次,小挽日后不要忘了我,如何?”
他对待慕容澜丝毫自制力都没有,当天晚上听了慕容澜的,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沾上慕容澜的气息。
他被慕容澜按在怀里,指尖抱着慕容澜,被慕容澜吻得喘不过气来,眉眼都是慕容澜的容颜。他心道他们凤凰一族最是专情,若是喜欢上了人,一生都不会改变。
室内兰香未散,他未曾注意到自己背后多了一道兰花印记,兰花在他腰际缓缓绽开。
慕容澜破了色戒,第二日便在南天会审,帝君大怒,他被太子带走,太子脸色非常难看。
“我当真是看错了人,他偏偏在你要历劫前……拿心魔当掩护,此事一定是他算计好的。”
太子告诫他道:“日后你不准再见他。他是南天神君,地位不在我之下,幸好你是要历劫,不然就算帝君再宠你……也非抹了你们两人的记忆不可。”
“他被罚紧闭百年,待你历劫归来……你们两人便形同陌路。你可千万记好了……你们二人之间绝无可能。”
叶挽卿一向信太子的话,此时不免难过起来,加上他不日便要下凡历劫,他便一直在仙山待着,仙山外有人看守,不准他踏出仙山半步。
越是不见,越是想念,他想慕容澜。
他时常看着窗外的梧桐树,若是梧桐枝有情,当也能寄相思。
在他下凡之前,却见到了慕容澜。
白昼之间,慕容澜出现在梧桐树下,想来是神君显灵,让他见心上人最后一面。
“澜哥哥——”
他欢快地扑进慕容澜怀里,慕容澜眼里隐约带着浅淡的笑意,他心里酸楚又难过,见到慕容澜却又释然了。
“哥哥,我要下凡了,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他眼睫抬起来,看着慕容澜的容颜,慕容澜低头吻他的唇,在春日里眸光带着克制的情意。
“我舍不得小挽,小挽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我在凡间等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