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晓君阑在原地站着, 他微微俯身,将凤鸟和雪团子的尸体抱在怀里,漆黑的眼睫略微垂, 脸色仍旧白着。

正殿窗边能够听到外面的动静, 叶挽卿到天亮的时候才睡着,他醒来的时候宿迟在他身边守着, 他指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扫了一眼墙边空荡荡的窝, 视线略微一顿。

叶挽卿拧了拧眉,以为是晓君阑过来把兔子抱走了, 他问宿迟:“他过来了?”

宿迟知道他说的是谁,回复道:“早上来了一趟,世子没有醒, 人很快回去了。”

“以后不要让他进来。”

叶挽卿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估计晓君阑是在作妖, 宿迟帮他穿了衣服, 他的外袍系带系好,今日萧不易又给他传了信, 约他见面。

他出门带上戚烬,没有带宿迟,留宿迟一个人在府邸里。

叶挽卿的马车一走, 晓君阑身边的侍卫全部显现出身形, 他们前一天亲眼看见宿迟把凤鸟和雪团子的尸体丢在窗外。

看着他们主子在埋小动物的尸体, 几名侍卫在远处嘀咕。

“那个什么东流太子是不是故意的,他故意针对主子。”

“主子不会跟他一般见识, 奴隶一时得了势, 有什么好张扬的, 得亏我们主子不与他计较。”

“看他是想跟主子抢世子,世子还真吃他那一套。”

“欺人太甚。”

他们袖口都有三道金纹,看着远处的晓君阑凄凄惨惨的模样,心中俱是不忍。

叶挽卿这回直接去了萧不易住的府邸,他们两人在府邸见面,萧不易告诉他过几日便打算回去。

“师弟,你何时动身?”

“我们的合作依旧算数,你什么时候决定好了再告诉我。”

“尘到山待着已经没有意义,我要去一趟京州。”

戚烬打听的消息佞肆如今也在京州,叶挽卿看一眼府邸外的天空,外面秋风萧瑟,秋枝落下,已经入秋。

很快便要到冬天了。

叶挽卿没有再与萧不易说什么,他在这里耗着也没有意义,他要先回风莱。

“我要先回风莱。”

萧不易略微意外,问道:“你不去京州?”

“我为何要去京州。”

“你不去京州,晓君阑怎么办?”萧不易笑意吟吟,“现在你去哪里他去哪里,他会跟你一同回风莱。”

“他为了你,什么事都不管了,现在一心跟着你,你难道不知道……”

“不知道他命不久矣?”

叶挽卿闻言抬起眼皮,他看向萧不易,“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别生气啊师弟,一提到他你怎么就这么大火气。”

萧不易眉眼如墨,眼尾略微扬起来,“他不是为了他义弟分了魂,加上他之前受了些伤,他那些伤若是一直拖着,恐怕活不久。”

他全然不提晓君阑为何受伤,更闭口不谈剑骨之事,看着身旁少年眼底产生波澜,顿觉有趣,在一旁笑而不语。

晓君阑天生剑骨,加上他修为已经踏破九重天境,叶挽卿不觉得晓君阑会有什么事。他很快又想,就算晓君阑有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看出来了,萧不易总是拿奉清酒刺他。

“他的死活与我无关。”叶挽卿说,“你不必试探我。”

他和晓君阑之间没那么容易能算清楚,想着他心里有些烦躁,不愿意再在萧不易这里多待。

“我走了,你没事不要再叫我出来。”他语气不怎么好,然后又放轻些许,“你什么时候回风莱了再找我。”

萧不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师弟,你看上去一点也没有不舍得我。”

叶挽卿瞅萧不易一眼,好歹萧不易前几天给他花了几千万灵石,他想了想说。

“去京州了也可以给我传信。”

反正还会见面,有什么舍得与不舍得的。

这般交代完,叶挽卿便告辞了。

他们马上要分道扬镳,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叶挽卿刚上返程的马车,他收到了从京州寄来的书信,他娘亲写给他的。

是他舅舅病重,让他先回一趟京州。

冥冥中似乎注定好了,让他在入冬时回到京州。

“世子,怎么了?”

叶挽卿拿着书信看了好一会,对戚烬道:“我们明日动身去京州。”

倒真是让萧不易那个乌鸦嘴说中了。

回到府邸,戚烬去准备出发事宜,他还要给风莱那边写信,在殿中把一切都处理好了,他才意识到宿迟不在。

平日里宿迟一直在他殿里守着,叶挽卿问了一嘴,“戚烬,你有没有看见宿迟。”

戚烬:“属下不知,府邸里留的有侍卫,世子稍等。”

没一会侍卫告诉叶挽卿,宿迟一直在偏殿休息,似乎生了病,这两日告假。

叶挽卿晚上也没有什么事,他在考虑是把宿迟留在这里,还是一起带上。他没有让侍卫去叫人,而是直接去了宿迟住的地方。

这边的偏院都是给侍卫住的,宿迟是临时过来的,住在最里面角落的一间。

戚烬虽说不喜欢宿迟,但是也不是会苛待的人,房间里陈设齐全,还给宿迟准备的有伤药和日常需要的物品。

他在院子里没有看到宿迟的人影,正打算回去,房间门传来动静,他和回来的宿迟猝不及防地照面。

“世子……?”

叶挽卿的目光落在宿迟身上。宿迟看起来十分狼狈,墨发凌乱地散在身后,脸上青紫好几块,走路姿势略微蹒跚,身上好几处脚印。

人进来的时候在捂着腰处,叶挽卿一扫,扫到了宿迟衣衫透出来的些许深红。

“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你生病了,”叶挽卿视线略微停顿,慢慢道:“你受伤了?”

宿迟别开眼,那双琥珀般的眼眸带着些许黯然,对他摇了摇头,嗓音低了些许。

“我没事,只是这两天身体不舒服,身上的伤是不小心碰到的。”

这谎言太过拙劣,偏偏宿迟模样生得好,说出来这番话只让人觉得他柔弱我见犹怜,哪怕宿迟明明生得高大,却没有半分违和感。

“我看看你的伤。”

叶挽卿有些许猜测,宿迟一直没有动,他直接握着宿迟的手腕逼得人坐下,动作间碰到宿迟的伤口,宿迟疼得闷哼一声。

“世子,我没事,你……”

话音未落,叶挽卿微微俯身,他掀开宿迟的衣服,看到了宿迟腰处的伤口。那里已经血肉模糊,看样子是一块火烧的烙印。

宿迟的话音顿住,他容貌生得妖异,此时脸色苍白,给人羸弱的感觉,一只手还在握着叶挽卿的手腕。

“这伤是怎么回事?不小心能碰成这样?”

不止这一处血肉模糊,还有其他的脚印和淤青,怎么可能碰出来这样?

叶挽卿对上宿迟的眼眸,这双眼很像孟义,尤其是注视人的时候,他被看的心里一疼,心里生出来一股怒意。

这是在他的府邸,宿迟只是一个下人,谁有这个本事敢对宿迟动手,答案再明显不过。

“世子,你别生气……今天早上你走以后,我在厨房里给你做点心,晓公子过来了一趟。”

“他也是不小心的,你不要去找他的麻烦,此事和他无关。”

叶挽卿以往看过许多话本,里面的妻妾为了争宠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净耍一些小把戏,那时候他心想这么简单的诡计怎么会有人看不出来。

不过是心在偏着,甘愿上当罢了。

叶挽卿不知道现在自己便像是话本里面的老爷,他的两个小妾争风吃醋,他的心不可能偏向晓君阑,自然都偏到了宿迟这里。

“来人,去请医师过来。”

叶挽卿没有听进去宿迟的劝,宿迟一劝他,他反而更生气了。

“我和他没有关系,他在我这里什么也不是,日后他再为难你,你……”

叶挽卿想说直接还过去便是,但是宿迟只是普通人,晓君阑可是九州剑神,只有晓君阑欺负宿迟的份。

“他若是再为难你,你告诉我便是,我会替你还回去。”

宿迟明净的眼眸里带着浅浅的笑意,闻言低声道:“世子,我不过是一介奴隶,身份低贱……身上原本便有一道奴隶印……再多一道也无妨。”

男子眼中带着些许黯然失落,叶挽卿唇线微微绷紧,“你如今跟了我,我未曾将你当做奴隶,你和府邸里的侍卫都一样。”

“其他人也不会低看你,他轻贱你,是他品性低劣,我不会饶他。”

按理说他和晓君阑互不干预,偏偏晓君阑非要折腾,他不过出府一日,便对他的人动手,他是不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叶挽卿眼底冷了几分,医师很快过来,诊出来的和宿迟说的不错,那团血肉迷糊的伤是用火钳燎出来的。

其他的淤青是拳打脚踢凝出来的,医师以为是他与宿迟之间的情趣,看的直摇头,给他开了一些涂抹类的药物。

叶挽卿留在宿迟这里,他亲自给宿迟上了伤药,他拧着眉,宿迟一直握着他的手腕,指尖不轻不重地在他手腕处摩挲。

“你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动身去京州,你在这里养伤,过段时间你伤好了,我便命人来接你,如何?”

宿迟闻言便要起身,动作间碰到伤口,再次闷哼一声,嗓音哑了些许,“世子要丢下我。”

“不是,”叶挽卿有些不自在,他原先确实是要把宿迟留在这里,他看了眼宿迟的伤,开口道:“你现在伤未好,不适合随行,过段时间我会找人将你接去京州。”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丢下你。”

叶挽卿话音未落,宿迟握住了他的手腕,浓墨般的眼睫垂着,苍白的唇绷成直线,眼中带着几分期冀。

“世子,我的伤没事,你不要丢下我,我想和你一起离开。”

“我已经是世子的人了,我想一直留在世子身边照顾世子。”

“世子……”

叶挽卿没有说什么,他按住了宿迟的手,“此事再议,你先好好养伤,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从宿迟院子里出来,心事沉沉地回到正殿,脸色很差,让侍卫去喊了晓君阑。

邪咒连着他们,他能察觉到晓君阑的位置,晓君阑正在小厨房里,似乎待了有一段时间了。

隔壁小厨房里。

一群侍卫围着晓君阑,晓君阑在学着做点心,原先是做点心,最后做了一道甜汤,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小汤圆,看起来圆润可爱。

“主子,这是什么点心,没看过这样的做法。”

“看起来五颜六色的,世子真的会喜欢吗?”

“那侍从做点心,主子也学着做点心,真的有用吗,我记得世子不喜欢吃甜。”

“他会不会跟世子告状,说我们欺负他?”

“火钳是他自己碰到的,和我们可没关系。我们顶多揍了他一顿。”

侍卫们七嘴八舌,外面的人传话让晓君阑过去。晓君阑脸上沾了面粉,在厨房忙活一天,他衣袖上也沾了些许面粉,看起来有些滑稽。

晓君阑听闻叶挽卿主动叫他,心里有些意外,如玉的面庞浮现出来浅淡的微笑,他一笑起来,冲淡了身上的病气,侧颜温柔精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正殿亮着灯,叶挽卿脸色冷淡,他很快见到了人,晓君阑过来了,还端了一碗面汤。

晓君阑到了他面前,离近了看,面汤里飘着的是各种形状的小汤圆。小汤圆做的有鼻子有眼,捏的非常精致,看起来像是许多小动物聚集在一起,在面汤里晃荡。

“小挽,我听闻你最近喜欢这些,我……”

晓君阑嗓音温柔,浓墨一般沉敛的眼眸柔和些许,迫不及待地想要讨他欢心。

“这些都是做给你的。”

叶挽卿看见晓君阑这幅样子就烦,他想起来宿迟说原本是他在厨房里做点心,晓君阑就这么爱多管闲事?

他只扫了一眼面汤,晓君阑指尖有浅淡的红痕,面汤还没有放在桌子上。他心里觉得厌烦,指尖用力一推。

“砰”地一声,汤碗落地摔得粉碎,里面的汤圆撒的四处都是。晓君阑脸上和手上溅上热汤,皮肤上立刻被烫出了燎泡。

“你恶心不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