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日还要去集合, 今日我也不想扰你兴致,明天我们在城门处见面,到时候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如何?”
叶挽卿看了君遲一会, 他在君遲眼里看到了紧张。
他略微犹豫,然后点了点头, 同意了。
第二日他确实要去宴上, 城主府设宴, 此处城主府靠近城门处,离得并不远。
这一晚上, 他把凤鸟和那些毛团安置在房间角落,为它们铺了一层毛毯,凤鸟的窝放在里面, 凤鸟临睡前蹭了蹭他的手指, 然后窝在自己的窝睡了。
第二日宴上, 叶挽卿受到了城主的青睐, 本身他身为世子便是瞩目的存在,如今比试又一举成名, 成为了宴会的中心。
君遲没有过来,有许多人过来给他敬酒,叶挽卿不想喝, 他微微拧眉, 旁边萧不易过来帮他挡下了。
“我师弟酒量不好, 诸位今日还是算了。”萧不易扫了他一眼,拿了他的杯子把酒喝了, “这一杯我替他敬诸位。”
众人见此, 没有再为难他, 他得以清净些许。
叶挽卿和萧不易坐在一起,他问道:“晓君阑今日没有过来?”
“城主请了,没来,他最近没怎么接触九州事务,兴许是为了避开他大哥二哥。”
他哦一声,心想他马上就要见到了。
萧不易凑过来问他,“你不想知道那日奉清酒和晓君阑说了什么?”
没等他回答,萧不易已经自顾自地说了。
“他的腿是晓君阑治好的,晓君阑分了一半魂魄用来给奉清酒治伤,为了一个义弟能够做到如此地步,你说他是不是仁义至极。”
萧不易敛去了一部分真相,他只说了其中的一部分,看到身旁的少年眸中出现波动,他眼里带了些许笑意。
“你两次都能喜欢上他,看来当真是喜欢。”
叶挽卿闻言表情才出现些许波动,他看向萧不易,眉眼里疏离些许,指尖摩挲着面前的酒杯。
“你有完没完。”
萧不易于是不说了,从一边挑了几样小菜到他面前,“气性这么大,又记仇,我之前骗过你也没见你这么生气。”
到底还是因为不是那么在意,越是在意,越是眼里容不得沙子。
叶挽卿瞥他一眼,没有说话,桌上的小菜也没有动。
宴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夜深,叶挽卿没有和弟子们一起回去,而是一个人去了和君遲约好的地点。
原本叶挽卿觉得自己应该演不来,方才宴上听了萧不易的一席话,倒是让他心底冷了几分。
他是应该相信萧不易还是晓君阑?自然不可能信晓君阑。晓君阑从认识他起,对他便是欺骗和隐瞒,一直骗他,如今不是还在骗他?
奉清酒……都是为了奉清酒。
月色柔和的落下来,叶挽卿感觉身上都是冰的。他分不清晓君阑对他说过多少真话多少假话,他索性都当假的。
不就是假装原谅他?他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他真想看看晓君阑这次是为了什么,是奉清酒又有哪里受伤?为何又打主意到他身上。
叶挽卿沿着青砖小道走到城门处,这里是尘到山,外面隔绝的是黄沙万里,月色茫茫,靠近城门的地方有一处剑祖神像。
君遲就在剑祖神像前,剑祖神像垂眸慈悲仁善。
那张面具摘下来,露出来原本的容颜,晓君阑墨发散在身后,锦衣云鹤飘逸,深青色的羽氅衬出他沉敛的气质,眸光落在他身上,里面像是覆盖了一层浅浅的霜花。
“我与君遲原先是同窗,他与我关系很好,后来受人陷害死在了战场上,他与他的道侣葬在一起。”
“借他的身份是情非得已,他以前未曾通晓医术,为弟子改变根骨……我的身份不方便做,在他在时便借了他的身份。”
“我原先想……为你改变根骨之后就回去,你不想见到我,我就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晓君阑嗓音略轻,“但是我忍不住。”
“我……我不可能对你放手。”
“小挽,你能不能原谅我……以前是我不对,我召鬼界阴灵是为了找你,我……我放不下你。”
晓君阑平日里是内敛的性子,此时脸色苍白,深邃的眼中带着些许期待,温柔深情的注视着他,像是自己的全部都能交到他手里。
他未曾见过晓君阑这般,以前晓君阑高高在上,总是带着一股矜淡的冷漠。表面待人良善,实际上与人隔着距离。
可见人的本性是贱入骨,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要奋力挽留。能够轻易得到的,都是轻弃之物。
“我知道你是君遲,”叶挽卿想了想,说道,“那日奉清酒找你,我看见了。”
晓君阑闻言微微顿住了,转眼间已经到他面前,与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低声道:“他来找我是为了脸上的伤,我与晓家已经断了联系,未曾和他有联系。”
“哦,那他为何能站起来了,也是你治的?”
叶挽卿看着他道:“那你知不知道他这辈子差点害死我……上辈子也是他让我去的梧桐山。”
“他害不害我尚且不谈,你不是说要为我报仇,那他之前欺负我,你不是说会为我还回去?一换成你义弟,便什么都不作数,你不还是在骗我。”
“他已经受过惩罚,当初送他去齐秽山是我亲自送去的,他在那里已经知错。”
“我现在还完了他的恩情,日后你与他如何,我不会干涉,但是小挽,我不想你害人……”
“若是有人欺负你,我会帮你还回去,不必脏了你的手。”
叶挽卿要笑出声了,他眉目澄澈,抬眼看着晓君阑,问道:“那你骗我三次应当如何算?我最恨的是你,你能不能和你义弟一起去死?”
“死一次不够,我还想剃你的剑骨,让你尝尝被欺骗的滋味,让你被困在冬天的雪夜里,我想亲手了结你的性命。”
晓君阑脸色苍白,看清了少年眼底浓烈的恨意,不过是短短两日之间,对他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平生最恨欺骗和背叛,你两样都占,你说要我如何原谅你?”
“你若是想要我的命……现在便取。”晓君阑将匕首递到他手里,传递过去冰凉的温度。
“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我只剩下你……你杀了我,兴许我便能放下这执念。”
叶挽卿拿着匕首,他看进晓君阑眼底,那里面是无尽的执拗和诸多他看不懂的情绪,那份执拗像是灼进他的心底,让他呼吸都是颤的。
这人如今这幅样子又是做给他看的?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直接捅下去,他心底却产生一股浓烈的疲倦,匕首的冰凉仿佛能够刺痛他。
“罢了。”
叶挽卿松开手里的匕首,他的情绪已经消磨干净,让他产生一种无力感,他厌恶自己对上晓君阑时的失控感。
“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
路上他还在想只是假装原谅,他应当能做到,如今现实却是他根本做不到。
他答应萧不易的那些也完全算是放屁。
叶挽卿转过身,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的手腕被握住,他想要挣开手,却全身都没了力气,跌进了晓君阑怀里。
“小挽……”
叶挽卿察觉出来了不对劲,他整个人被晓君阑横抱起来,以为又是晓君阑耍的什么把戏,但是看样子晓君阑比他更着急。
他的手腕被握住,晓君阑探了探他的脉搏,脸色冷了些许,“你宴上吃了什么东西?”
叶挽卿摇摇头,他想要说什么,唇齿之间有涌上腥甜,直接呕出来一口鲜血。
他在晓君阑怀里动弹不得,晓君阑带着他身形在原地消失,他唇角处的鲜血被擦掉,片刻之后,带着他到了城东一处熟悉的巷子。
这处巷子他认得,他那时提着药材过来,想拜访洛且渠问问对方君遲的病情,等到门童客客气气地把晓君阑请进去,洛且渠本人还叫晓君阑“君阑”的时候。
他才知道自己之前完全是在操无用的心。
“你在尘到山不来见我这个糟老头子,现在用得着我了过来找我,你个小白眼狼。”
叶挽卿还在吐血,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放在软塌上,晓君阑依旧握着他的手腕。
“我前些日子禁足刚解,何况师父当年说没事不用找你。”
晓君阑回复的平淡,对洛且渠道:“麻烦师父先看看他。”
“你自己不是会看?”洛且渠这么说,还是为他诊了,“是体内埋了邪咒,近来才发作……幸好今日送来了。”
“当归,拿银针过来。”
叶挽卿看不见,他外袍和里衣一并脱了,洛且渠针都烤了,却眉毛突然皱起来,迟迟没有下手。
“这邪咒……是主奴一体的,他身上的是奴隶咒,咒又在心口的位置,没法施针。”
晓君阑闻言神色冷凝些许,眼里漆黑深沉,“师父可有办法能够算出主咒的位置?”
“这个倒是不难,他最近可有和人交-合?”
洛且渠看着自己徒弟面色,猜出来了什么,把晓君阑单独叫到了一边。
两人到了没人的地方,洛且渠开门见山道:“是你?”
晓君阑没什么好隐瞒的,嗯了一声。
“那你还问什么,同你交-合过,主咒应当在你身上,你自己没有察觉?”
晓君阑略作思考,他摇摇头,“我近来每日服药,身体受了些伤,未曾察觉。”
洛且渠又让他脱了衣服,在晓君阑心口处找到了略微相同的符咒。
“这是主奴邪咒,不在主城里,出自鬼界,你们近来是去了什么地方?”
晓君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沉默了一会,“应当来自荒漠山神佞肆。”
“哦?他在你身上下了邪咒,这邪咒对你有利,他是在讨好你?”
洛且渠哈哈笑了,“你小子倒是有本事,当真不是你自己下的?”
晓君阑没有理会洛且渠的打趣,他问道:“有什么办法能解开这邪咒?”
“这邪咒你是受益方,他今日吐血,因为邪咒到了成熟发作的时间,你的情绪对他的身体有很大的影响。”
“你想让他难受,他便会难受,兴许你无意识的情绪,也会影响到他。这邪咒非常霸道,主咒方对奴隶方有完全的掌控权。”
“要想解开这咒蓝封 也非常简单,直到你完全不受他影响,情绪不起波澜,这咒便相当于没有,会自动慢慢地解开。”
晓君阑很快抓住了重点,问道:“我日后不能和他不见面。”
“是啊,我都说了受益方在你,他今日这般是因为你的情绪影响,邪咒自动对他进行惩罚,他会有一段时间离不开你。”
“之后随着邪咒的发作,他会越来越离不开你。”
“这邪咒通常代表着一方对另一方绝对的臣服。你这般说……倒是像佞肆会下的邪咒,他掌管罪与罚,最擅长这些。”
“你若是想知道怎么回事,兴许你得亲自去问问佞肆。”
洛且渠对十二邪神的归位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正常给晓君阑提建议,交代完便出去看叶挽卿的情况了。
烛光在燃着,叶挽卿心口闷闷地难受,直到晓君阑出现在他视线里,他心口仿佛得以舒缓些许。
他没有在这里待太久,洛且渠上了年纪,给他们看完便撵了人,他被晓君阑抱着离开,由于他现在没有力气,晓君阑带他到了一座私院。
院子修的很精致,这边下人很少,房间干净整洁,他被放在软塌上。
方才他没有听到洛且渠跟晓君阑说了什么,此时缓过来些许,便问了情况。
“你师父是怎么说的?什么邪咒……你当真不是在骗我?”
晓君阑握着他的手腕,问他道:“你现在还难不难受?”
他想要收回手,奈何挣脱不开,于是摇摇头,“没有那么难受了。”
“你先松开我。”
“我们种的是主奴邪咒……你最近兴许离不开我。”
晓君阑:“此邪咒出自佞肆之手,想解开很容易……除非我对你放下念想,这对于我来说很难。”
“剩下一种办法,我们两人亲自去找佞肆。”
“什么意思。”叶挽卿没有明白,他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重复了一遍,“你说的什么意思?”
“为何我离不开你?”
叶挽卿心里蔓延出来一阵恐慌,他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晓君阑按住,晓君阑垂眸看着他,指尖一点点地向上摩挲着他手腕处的皮肤。
“这邪咒是主奴邪咒,我身上也有,你身上的是奴隶咒……方才吐血是因为我。你说不想再见到我,我便想把你关起来,邪咒因为我的情绪对你施加惩罚。”
“方才那是不好的情绪,是无意识的……我未曾试过其他情绪。”
叶挽卿脑海里嗡然一声,他还没有从这巨大的变故中反应过来,他首先是震惊,然后是一股名为束缚的牢笼将他整个人紧紧缠住。
像是一盆冷水将他从头到尾浇至透心凉。
“小挽……你还疼不疼。”
“是我不好,我们明日便动身去找佞肆……我会尽量克制情绪。”
一个人克制自己的情绪?所谓克制情绪是克制表面,内心的情绪是无法隐藏的,何况这邪咒会把情绪放大无数倍。
一个轻吻落在他手腕,叶挽卿只觉得荒谬,他胸腔有一股气堵着不上不下,他被这么一亲,平日里没什么感觉,今日却像是触电一般。
叶挽卿脸上逐渐蔓延出来一层潮色,整个人在软塌上像是浸泡在春池里,他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低-吟,眼尾逐渐潮湿。
他的脖颈如同绷紧的弦,瘦削的身体侧躺崩成妙曼的弧度,嗓间的呼吸重了些许。
“你滚开,别碰我。”
他这么一挣扎,险些从软塌掉下去,反应大的惊人,晓君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他,他胶在晓君阑怀里,对上晓君阑眼底,看到一片浓重的漆色。
情绪能够克制,但是往往发散需要一段时间,愤怒是如此,欲也是如此。
叶挽卿被晓君阑抱在怀里,他被晓君阑托着,几乎不受控制地环上了晓君阑的脖颈,气息落在晓君阑耳边,像是一头发-情的小兽。
人与人之间的纠缠当真是不可言说。
来之前他在想自己如何原谅晓君阑,他到底原谅不了,现在他却又对着晓君阑发-情,甚至生出想要晓君阑立刻操-他的想法。
他紧紧咬住自己的牙关,舌苔上传来血腥味,眼睛跟着发红,盯着晓君阑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很快他的下颌被捏住,晓君阑逼他松开牙齿,轻柔的吻落下来,他的唇齿之间传来不属于自己的味道。
乌发散在身后,他挣扎间外袍滑落,晓君阑扶着他,轻声低语。
“小挽……不怪你,是我……我想要跟你亲近。”
“你别伤害自己,我不碰你便是了。”
晓君阑一字一句说的无比温柔,嗓音落在他耳边,他身体却烫的更厉害,脸上也在发烫,眼尾带着潮意,两人依旧在纠缠着。
他恍惚间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软在了晓君阑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