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动静不小, 薛澜好一会没有说话,眸中情绪被眼睫遮掩住,半晌, 俯身去捡拾碎片。
“昨日看你收了别人的。”薛澜说。
叶挽卿微微拧眉, 不知是不是他理会错了意思,他和薛澜接触的也不长, 越相处, 越发觉对方和第一印象越有差距。
“我不喜欢, 那是我侍卫给我送的,他把我当小孩。”叶挽卿微微拧眉, 觉得兴许是他想多了,其余的没有再说。
他要的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护卫,而不是争风吃醋耍小心思的小孩。
“哦, 那师弟为何收他的?”薛澜问。
叶挽卿:“他是我的侍卫, 对我绝对忠诚, 你呢, 你也能对我绝对忠诚?”
他这般堵的薛澜说不出来话,因为忠诚并不只是说说, 而是需要看行动。
薛澜轻轻笑一声,把地上盘子收拾了。
“我倒是忘了,我与世子只是交易关系。”嗓音冷淡了些许。
东西很快收拾好, 人出去了, 叶挽卿没管薛澜, 没一会底下的店小二上来,给他送了一碗红汤抄手。
这个他倒是爱吃, 问了一句, 确定是薛澜送的, 他把一碗抄手吃完。
晚上晏施没回来,岑酉也不知道去了哪,没有这两人,他在客栈待的很顺心,薛澜很快又走了,不知道去忙什么。
薛澜临走的时候还给他留了一句话。
“这次试炼晓剑神不放心,会对我们风莱的弟子照顾一二,有晓剑神在,想必世子不需要我在旁边守着。”
然后人便走了。
叶挽卿气的要死,薛澜一点也不靠谱,前两天才答应的,这么快说走人就走人。
他觉得薛澜说不定是故意的,他与薛澜只是合作关系,他确实管不了薛澜。
离试炼还有三日,第二日城主喊他去城主府小聚,叶挽卿以为城主是有事找他,他带着戚烬过去了。
这次去的是城主的偏阁,只有他们两个人,城主给他到了一杯茶水,茶水推到他面前。
“伯伯找你不是为了别的事,前几日宴上世侄似乎与晓剑神有一些摩擦,晓剑神让我私底下跟你道个歉。”
“望世侄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让城主道歉?晓君阑这又是搞的哪一出,他微微拧眉,没有接话,茶水也没有动。
他不领情,城主也不当一回事,又跟他提了另一茬,“我听闻,前一日晏小公子出了事。”
叶挽卿不清楚,“出了什么事?”
“他那一日约了人,人没有见到,自己反而吃了亏,吃了什么亏便不知晓了,这几天都没见到人影,听说当天召了医师过去。”
叶挽卿若有所思,他没有注意到城主观察他的表情,他们两人接下来聊的都是闲话,到时间差不多了,他便跟城主道了别。
刚起身,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那身“戚烬——”没有喊出来,整个人眼前陷入了黑暗。
晕过去之前,他听到了城主的话音。
“世侄,我对不住你,但是你得罪了晓剑神,伯伯这座城的兴亡都要依仗晓剑神……”
叶挽卿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昏暗的房间,叶挽卿睁开眼,他稍微一动,手腕和脚踝都被禁锢住,传来锁链碰撞的声响。
这房间布局非常讲究,房梁上雕刻着凤仙纂金,一角一陈设尽显雅致,殿中燃着浅淡的兰香,结合城主说的话,叶挽卿不难知道。
他被城主送给了晓君阑。
还是以这种被献出去的方式。
叶挽卿身上穿着一层薄薄的红纱,上面绣的有摇枝绽放的红山茶,金丝矜贵,红纱只到小腿处,脚踝上面还有金铃,稍微动一下,金铃会欢快地摇起来。
这般穿了还不如不穿,叶挽卿脸色很难看,殿里静悄悄的,他手腕尝试动了动,软乎乎的没有力气。
殿中窗户没有开,也没有点灯,给人的感觉是昏暗的,角落里烧了炭火,不至于让他冻着。
叶挽卿在床上待了一会,他手指恢复了些许力气,指尖变出来一根银针,银针戳进手腕处的锁链,“啪嗒”一声,锁开了。
然后是脚踝,叶挽卿勉强撑着身子,他把银针重新藏起来,颤颤巍巍地扶着床沿下来。
他身上没什么力气,自己回想着在城主那里待的全程,不知晓城主是什么时候对他动的手。
叶挽卿每走一步,脚踝上的金铃跟着晃动,声音清泠泠的,他方才试了,这金铃没办法解,似乎是下了阵法。
平日里他不怎么擅长解阵法,他打算先从这里出去再说。
这里四处充斥着兰香,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指尖扶着墙,在门边听了一会,外面没有人。
打开窗户,窗户外面也没有人,他这才发现这里不是正常的殿,而是类似于从室内延伸出来的偏殿,窗口这边对着的是死胡同,没办法出去。
叶挽卿于是又绕到门那里,他推开门,门口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墙上燃着长明灯,走到尽头是一扇屏风。
屏风外面是光亮,上面绣着火凤戏月图,隔着屏风,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身影。
仿佛那时他和晓君阑在酒楼遇见,晓君阑也是这般坐在屏风后面,仿佛不沾尘世。
如今他已经知道这人的真面目,他尽量不发出动静,里面有低声说话的声音,还有奇怪的声音,不止有晓君阑,还有晓君阑的侍卫。
叶挽卿打算折转回去,他还没有转身,屏风外没有了动静,温和的话音隔着屏风传过来。
“先停下。”
叶挽卿心里下意识地觉得不妙,他一时顾不得脚腕上的金铃和锁链,拔腿就开始跑,锁链碰撞的声音和金铃摇晃的声响不断放大。
他身上没什么力气,跑的很慢,额头上冒出来一层冷汗,身上的薄纱随着奔跑仿佛随时都能掉,他不得已伸手拽着。
他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跑,没跑两步,衣服险些掉下来,他低头去拽,身体还在向前,面前出现一双锦靴。
他直接撞进了充斥着兰香的怀抱里。
晓君阑轻而易举地揽住他,指尖碰到他背后腰际的系带,为他把系带系好,像是替他整好了这块遮羞布。
“松手。”叶挽卿身上本来就无力,被晓君阑一按,仿佛要软进人怀里,他咬紧牙根,眼底几乎能冒火。
自己也知道自己这幅模样不能见人,偏偏被晓君阑撞见了,他心里阴郁的情绪冒出来,只恨不得现在不能把晓君阑扇飞。
“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晓君阑嗓音低沉,没有管他炸毛,直接俯身将他横抱起来。
房间里压根没有鞋,叶挽卿讨厌这种被束缚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他轻而易举地被抱起来,整个人落入男人怀里,脚腕处的金铃响的欢快,他像是一只被束缚的金丝雀。
金丝雀只用讨人欢心便够了。
叶挽卿指尖攥着晓君阑的肩膀,眼底冷冰冰的,“放我下来。”
男人看他一眼,扫一眼他脚腕处的金铃,并不搭理他。
叶挽卿指甲掐得几乎要陷进去,“晓君阑,你是聋子?没有听到我说话……放我下来,我出去饶不了你。”
他跑了这么一路,现在又被抱回去,眼看着离那座偏殿越来越近,他身上没有剑,力气也没有。
叶挽卿推推晓君阑,他推不动,心里气的几乎要冒火,在晓君阑怀里挣扎起来,晓君阑按着他不让他乱动。
“小挽,别闹。”
他在晓君阑脸上挠了两爪子,晓君阑脸上立刻见了血印,空气中多了淡淡的血腥味,晓君阑眼珠子是纯黑色,盯着人看的时候有会被吸进去的错觉。
叶挽卿打也打了,甚至伸手扇了晓君阑一巴掌,晓君阑一路上认他打,情绪一直敛着,一下也没有还手。
他像是在撒泼,软花花的打在了棉花上,到了正殿,叶挽卿折腾这么一路,他累的直喘气,晓君阑依旧不声不响,看上去没什么大碍。
叶挽卿被放在软塌上,他折腾的力气都没了,晓君阑半跪在地上,握住他的脚踝帮他穿鞋。
他下意识地想收回脚,晓君阑使的力气不小,他收不回来,等到晓君阑帮他穿好鞋袜,他又被抱起来。
晓君阑在他身上披了一件外袍,他又被抱着出去,这会老实了许多,在晓君阑怀里待着不乱动了。
他要攒着力气,想办法先从这里出去。
叶挽卿闭着眼,他手上只有一根银针,头顶传来低沉温和的嗓音。
“是城主把你送过来的,今天我来告诉小挽,疏于防备会有什么后果。”
“在这之前,有另一件事要处理。”
叶挽卿被抱进了方才的正殿,这边有屏风阻挡,他原本看不清。
两边窗户遮光,侍卫在一旁站着,晓君阑抱着他坐在主位,地上沉着一摊血迹,跪着的人他十分熟悉。
正是前一天消失的晏施。
晏施此时看上去略微狼狈,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苍白无比,他的衣衫被深红色的血浸透,背后是交叠的鞭痕,沉酿在背上的血迹几乎变黑,背后的衣衫都要被抽烂了。
两人隔着半空对上视线,叶挽卿拧着眉,眼底暴躁阴郁,晏施眼底则是阴沉至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晓君阑从背后抱着他,指尖一寸寸摸着他的脖颈,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皮肤,嗓音平静温和,又让人毛骨悚然。
“前一天你说他在追求你,他还想把你绑到床上,方才我问了,他说没有这回事。”
“晏公子,你说是不是?”
话音未落,空中一道劲风,长鞭在晏施背上抽出一道鲜血淋漓的印子。
叶挽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鞭子依旧未停,地上的晏施咬牙说了一个“是”,他的下颌被掰过去。
他对上晓君阑眼底,男人眼底黑沉,嗓音一字一句无比温柔。
“小挽有没有听见他的回答?他说没有那回事,你再说一遍……到底想跟谁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