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挽可还有什么未实现的愿望?”
“小挽呢……小挽也像我喜欢小挽一样喜欢我吗……是不是也像我一样……看一眼小挽就想将小挽就想据为己有。”
“我未曾骗过小挽。”
“小挽。”
……
“暄儿——”
叶挽卿浑身像是陷进无尽粘稠的冰冷之中, 他耳边传来女子柔切的呼唤,在无尽的冰冷中身体似乎脱离了桎梏,他猝然睁开了双眼。
脑海里一片眩晕, 腹部的疼痛仿佛还在, 入目的是一张柔美含泪倾城的女子面容。
“暄儿醒了,来人, 快传太医——”
叶挽卿记得他应当是死了, 因为那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体温都在消失……那现在呢?为何他还会醒来?
眼前陌生的女子是谁?为何喊他暄儿。
“暄儿, 你要吓死娘亲,不娶便不娶, 是娘不好,你喜欢晓家那小子,改天娘就想办法让他入宫。”
“他们斩祟使都要听令于王族, 不过是条狗, 娘亲出面, 不信他有胆子不来。”
女子一边用手帕擦脸, 一边用柔软的手碰他的脸,在他身边咕哝, “我儿怎么摔一跤变得这么安静了……可是傻了?”
外面有小厮进来,低声禀报道,“月姬娘娘, 太医来了。”
听闻“月姬娘娘”四个字, 叶挽卿记忆深处划出来一些片段。姜月姬, 京州城城主的妹妹,也是姜越玺的姑母。
传闻姜月姬性格阴晴不定, 原先曾入过仙门, 有一子不知其父是谁, 据说是和剑祖转世的孩子,加上众所周知城主有多宠这个妹妹,因此凡在九州的权贵,都知晓姜月姬是最不能得罪的主。
剑祖早已陨落,只留下一缕分神,这缕分神曾经在姜月姬诞子的时候显身京州城,为姜月姬的孩子赐名姬无暄。
姬是原先的王姓,也是剑祖曾经的姓氏。
可惜姬无暄少时经常沉睡,因为身体不好少有清醒,一直被姜月姬养在深宫,鲜少有人见过姬无暄。
只听闻,未曾有人见过。
叶挽卿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搞明白了……他应当是重生了,重生在了姬无暄身上。
至于姬无暄,因为姬无暄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姜月姬听从了国师的建议,让姬无暄娶女子冲喜。
姬无暄不愿意,因为激动摔了一跤,这么一摔,人直接没了。
底下太医诊完了脉,对姜月姬道,“禀月姬娘娘,世子的脉象平稳,如今心率正常,身体也有好转,是祥瑞之兆。”
姜月姬声音柔柔的,落泪时几乎我见犹怜,看着床榻上的叶挽卿满眼都是心疼。
“意思是我儿有好转……这一病反而好了?”
太医回答的中规中矩,“具体如何,还有待观察。”
姜月姬很快让人下去了,用手帕给叶挽卿擦脸,叶挽卿鼻尖都是手帕上的香粉气息,但是他并不反感。
“暄儿,你有没有听见方才太医说的,是为娘不好……你不必担心,以后你不喜欢的娘就不做,你喜欢什么娘都会给你捧来。”
“我已经联系了晓家的孩子,让他下午便过来一趟。”
叶挽卿生锈的脑袋在听到“晓家”两个字时才知道转动,他心底在此刻仿佛有滔天恨意冒出来,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如今……是哪一年。”
叶挽卿嗓音干涩,他听到了小厮的回答,如今是落景二十四年,他一睁眼,已经过去了三年。
晓家……斩祟使……说的应当是晓家长子晓君钺。
叶挽卿几乎忍不住的回想起三年前那一天,京州大雪,那一日晓家盛宴,他取了凤凰血回来,迎接他的是晓君阑的背叛。
他心底痛意翻涌,眼前几乎又有热意,被他压了下去,他将那些残念全部压下去踩得粉碎。
“娘亲,你……你可知道三年前京州……可有人移植过灵根?”
姜月姬听到那一声“娘亲”,肉眼可见地变得欣喜,叶挽卿猝不及防地被抱住,他被捂地有些喘不过气来。
“暄儿,你喊一声娘亲,娘现在想去天上给你摘月亮。”
叶挽卿被温暖的气息包裹,他唇角绷紧,并不反感这种灼热的亲情,兴许是因为他以前未曾拥有过,此时有些束手无策,心底却是被烫到一般。
“三年前,你问这个做什么……可是你听了那些下人的议论?”姜月姬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三年前,晓家那个四公子原先弱症险些人过去了,后来移植了纯质灵根,勉强留住了性命。”
“你是不是也听闻了近来的事?晓家四公子最近闹得厉害,非要与自己义兄结为道侣……晓君钺也是因为这件事回来的。”
一切答案都在此时此刻揭晓,他师父早些年便告诉了他,他是纯质灵根,此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他也未曾告诉过晓君阑,但是晓君阑自然有办法知道,想来接近他……从一开始便怀有目的。
取他的灵根,是为了救奉清酒。
口口声声说他们没有关系,当真是笑话。
奉清酒的命是命……他的便不是了吗?
叶挽卿闭上双眼,明明身体已经死了,但是疼痛仿佛还在,他忘不了晓君阑用剑刺进他身体时他的痛。
更忘不了那时晓君阑冰冷的表情。
他平生最讨厌背叛和欺骗。若是有朝一日被人所负,他一定不会放过对方。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叶挽卿良久才开了口,“晓家可有说灵根是从哪来的?”
“傻孩子,此事自然不会跟外人说,”姜月姬嗓音柔和,“晓家那孩子本领通天,他若是想要,怎么会找不到。”
“何况他如今是剑祖首徒,两年前清扫了鬼族,一剑惊九州,如今是当之无愧的剑神。”
姜月姬勉为其难地赞赏两句,然后又凑过来摸他的脑袋,“别人再好,也不如我的暄儿,暄儿是为娘的心尖肉。”
“若是你看上那位九州剑神,娘亲也会想办法帮你弄来,让他陪暄儿玩怎么样。”
叶挽卿闻言略微怔忡,是啊,那人本事通天,他从前玩不过对方,把身心全部交上去,更何况现在的他?
“我……我不喜欢他。”
兴许是这具身体太久没有说话,开口嗓音很低,语速也很慢,但是声音很好听。
有些像他原来的嗓音。
“不喜欢便不喜欢,娘亲记下来了,以后若是见面就让他滚远一点。”
姜月姬没有在他身边待太久,嘱咐了他好些,让他好好休息,人便出去了。
殿中只剩下他一个人,这个时候叶挽卿才有空打量,殿中陈设精细富贵,一陈一设都价值连城。
叶挽卿掀开被子,只是这个动作都花了一些力气,这具身体经常沉睡,清醒的时间很少,肌肉活动很少,非常虚弱。
他掀开裤腿,裤腿下是两条白净笔直的双腿。
一点点地挪下床,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活的机会,这一世,他一定会好好珍惜,至于原主……若是原主能够回来,他也能够直接消失在这世间。
若是回不来,他便替他活下去,会好好待原主身边的人。
叶挽卿到了镜子前,镜子里浮现出一张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脸,同样的眉眼艳丽,同样的琼眉杏鼻,眼尾有一颗朱砂小痣。
不同的是,镜子里的少年眉眼略微沉郁,不复往日的生机充满光亮,皮肤也要更加苍白。
是巧合吗?
叶挽卿缓缓地碰向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陌生又熟悉。
今年是落景二十四年,这具身体年方十八,虚岁十九,和他死去时一样的年纪。
叶挽卿没在镜子前待多久,没一会便有客人过来了,姜月姬完全是问他的意思,前来的是晓君钺,晓君阑的大哥。
也是原身喜欢的人。
原本第一日刚醒应当好好修养,叶挽卿如今没有大碍,他命人将人带进来。
这里是曦和宫,也是最繁华的宫殿。叶挽卿现在身体不便,他在正殿里等人,没一会听到了脚步声。
斩祟使守护九州,他们统一穿长剑挽月长袍,玄色衣袍上有银纹,执漆黑长剑,锦靴落尘。进来的男人生得高大,模样俊朗无匹,身形气质冷漠如冰,透出来的气息已经显露出来了他的心情。
显然非常不情愿过来这一趟。
晓君钺只听闻过传闻中娇养在曦和宫的少年,这是第一次见到。少年模样生得极其艳丽,眉眼如画,让人想起来夏日里绯红的烈焰,像是水墨画上最明艳的一笔,哪怕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也能够轻易让人离不开视线。
“晓君钺见过世子。”晓君钺行了一礼。
叶挽卿看着晓君钺的眉眼,和晓君阑没有丝毫相像,这人浑身气质冰冷,不像晓君阑那般儒雅温柔。
“君钺哥哥不必多礼,”叶挽卿不知道应当叫什么,张口这一声便出来了,想来是原主身上留下来的残念,见到喜欢的人便脱口而出。
叶挽卿眉眼阴郁了几分,遮住了眼底的神情,被他这么一叫,晓君钺动作微顿,然后面无表情地起身。
“我听闻世子久病初愈,如今身子骨可有好些?我来此处也是打扰世子,扰了世子清闲。”晓君钺说话十分客气,显然是想应付完他赶紧离开。
“已经好多了,叫君钺……哥哥过来,是有事想要请教。”叶挽卿眉心微拧,他看晓家的人都不顺眼,晓君钺越想走,他越不愿意让晓君钺顺意。
“前几日娘亲送来了一些典籍,我不知晓是什么意思,哥哥能不能给我讲讲。”
叶挽卿只是随意寻个理由,他扫到典籍上的字迹,字迹十分熟悉,便是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
上面的字体字字缠眷,俊逸潇洒。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