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并没有在大安宫多待。
身为大唐天子,掌天下之舵,没有多余的时间来陪李元瑷虚度时间。
在回太极宫的路上,李世民还是说了:“辅机,你去好好了解一下此事内幕,就商王今日展露的赌术,朕不信,还有人能够逼得他跳河。他再不济,好歹也是朕的弟弟,谁有那胆子,将他逼迫的如此境地?”
长孙无忌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笑意,顿了顿方才说道:“此事,老臣却是知道一二。归根究底的,也是商王太小气了。商王手上有一贴,名曰咏庭前若榴。”
李世民颔首道:“他哪有那本事弄到这真迹?那是先皇赏赐给他的,朕都眼红呢。”
咏庭前若榴是书法家蔡邕的传世之作。
蔡邕于书法一道,远不及王羲之、王献之那么出名,可在书法界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
书法在中国源远流长,唐之前的历史名家数不胜数,真正蓬勃发展最为璀璨的时代,即是汉末两晋,而蔡邕是这个时代的开创者,先驱一般的存在。
张彦远法书要录说:蔡邕受于神人,而传与崔瑗及女姬,姬传之钟繇,钟繇传之卫夫人,卫夫人传之王羲之,王羲之传之王献之。
可见一二。
蔡邕因哭董卓,为王允所杀。
王允将蔡邕视为奸佞,认为奸佞的章著作“既不能增益圣上的仁德,又令世人蒙受毁谤议论”,将蔡邕的传世之作付之一炬。
故而蔡邕的真迹极少。
咏庭前若榴还是靠曹操从匈奴迎回蔡姬而得以保存。
隋炀帝杨广酷爱蔡邕创的飞白书,权臣杨素费尽心思获得,赠与杨广。
隋灭李兴,这字帖也就流落于李渊之手。李渊酷爱飞白,视若珍宝。
李世民也受父亲影响,最爱飞白书,对这字帖也有几分念想。
长孙无忌说道:“再过不久,即是岑侍郎大寿。侍郎清廉方正,谦谨孝悌,唯好飞白书法。送其他礼物,他未必会收,便是收了,也讨不得喜。倘若送咏庭前若榴,岑侍郎怕是爱恨两难。太子有此心思,倒也难得。”
李世民不动声色,岑侍郎即是岑本,现今庙堂地位最高最说得上话的分别是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
相比前两者,魏征身体不佳,这位初唐明镜,诸多政务,以力不从心。岑本得李靖推荐,一路青云直上,手握机密件,诏诰及军国大事的稿皆出其手,深得器重,隐隐约约以是三人之后的第四人了。
李承乾拉拢岑本,走得倒是一步好棋。
只是手段有些不光彩
长孙无忌说道:“老臣觉得太子本意并非如此,只是居于高位,下面人擅自揣摩,为了讨好太子,方有此事。”
李世民默默的点了点头,这方面他还是很相信自己这个儿子的,说道:“如此说来,朕倒是有些错怪商王了。他明知是局,却因涉及太子,能赢而不赢。闹出了这番笑话,丢了自己的颜面,保了太子的威严。”
长孙无忌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就以今日李元瑷展露的博术技巧,李承乾想要通过赌博从他手上坑字帖,不易于痴人说梦,更别说逼得他失足跌落渭水河了,遂道:“只有如此才说的通。”
李世民心底有点触动,笑道:“倒是委屈他了。”顿了顿,又微微摇了摇头,不太满意李承乾的作法,说道:“承乾也是,他是太子,大唐未来的储君,满朝武皆是他的臣子,拉拢一人何须如此?”
长孙无忌很知趣的没有说话。
又过了会儿,李世民道:“岑本确有大才,既然太子有意,朕就成全他。于志宁、李百药、杜正伦、孔颖达、张玄素、房玄龄、魏征皆是太子之师,加一个岑本,八个,朕再给他加一个刘洎,凑一个至极之数。”
纵观历史,诸多皇帝极少如李世民这般,恨不得将一切都给自己儿子的,庙堂之上的核心大臣,庙堂之外的天下大儒都安排给了李承乾。
这既是对自己权威的自信,也是对儿子无私的宠爱。
至于处罚李承乾,李世民想都不曾想过。
此事闹开,对李承乾的名声不利。包容偏帮儿子,是任何一个父亲都会做的事情。
哪怕是李世民亦不例外。
“朕只是没想到,这个毫不起眼的商王,居然会为了维护太子,险些丢了性命。那么多兄弟,能够做到这点的,居然是他”
李世民有些唏嘘。
其实这般情况,是他咎由自取。
身为皇帝,他无可厚非,但作为兄弟,那就
不管他这一生的成就是如何辉煌伟大,弑兄杀弟的污点是抹不去的。
连自己的一奶同胞的兄弟都杀,余下异母兄弟哪敢跟他深入往来?何况之间还隔着臣子关系
故而李渊二十几个儿子,面对李世民多是敬畏,恨不得离得远远地。
李世民也从来不奢望自己的这些兄弟能顶什么事,只要不给自己添乱,那就烧高香了。
而今却发现诸多兄弟中居然存在一个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维护皇威皇权的存在。
这种异样的感觉,让李世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商王也有这个年纪了,朕平日公务繁重,对其有些忽视,愧为长兄。辅机,礼部可有闲职,安排商王入吏部,历练历练。”
长孙无忌躬身作揖,表示明白。
所谓的礼部历练就是一个借口,李世民就是了让李元瑷去吏部多领取一份俸禄。
三省六部,吏部为首。
能在吏部这种重要的部门挂一个闲职,对于在京城诸王来说,那是一种特殊的荣耀。
由不知自己因祸得福的元凌,此刻爬上了大安宫的房梁。
屋梁之下是一群娇媚的歌姬,她们都是李元瑷府里私养的。
李元瑷在赌桌上大杀四方,开心之余,呼唤歌姬饮酒作乐。
这酒不过三杯,菜不足五味,却发疯一样,直接找来梯子,爬上了大安宫的房梁,成了梁上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