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生于定离海。
他出生时,正是鲛人一族最鼎盛的时光,那时鲛人与人族常有摩擦,说不上谁对谁错,不过就是你来我往的争夺资源,他的父皇想上岸,岸上的修士想入海,他时常坐在礁石上看这些斗争,大多数时候,他看不明白。
祭司同他说,这是他父皇的贪欲所造成的灾祸,而他父皇说,这是澜庭真君的野心造成的祸端。
澜庭真君是西境最强的修士,他自幼生于合欢宫,资出众,元婴之后便与合欢宫少主花染颜结为道侣,两人双修结契,一同步入渡劫,花染颜接任合欢宫宫主,至之后,西境合欢宫,便成了人族修士中最强大的宗门。
然而这一切与他似乎都没有太大的系,他并不喜争斗,在众位兄弟中,是最安静、最无用的存在,每一都在自的宫殿中侍弄草『药』,或者就是在礁石上眺望远。为他的父皇并不喜欢他,很多时候,他们甚至遗忘他。
除了受伤的时候,他们很少来找他,但他并不在意,他生来便不太在意别人的坏,每次想起其他人,总想到的是别人的。
最重要的是,他总觉得自有一个任务,冥冥的宿命感牵引着他,他下意识觉得,他需要找一个人。
他不知道那是谁,不知道对的貌,他没有任何线索,只是隐约在梦境中,会感知到对的存在。
他无从找起,只能等待。
日子一日复一日的过,直到后来,他的兄弟都战。
那一战很惨烈,澜庭真君带领人修与他父皇决战于定离海,定离海海面被血水染红,无数修士尸体浮在海面,澜庭真君重伤了他的父亲,在一片尸体中,两终于达成协议休战。
鲛人退回定离海深处,人修绝不会再深入定离海中。
【2】
从那后,两族修生养息,鲛人皇族中,他竟然成为了年龄最大的长子。
他莫名其妙成为储君,承担起储君的职责,陪伴着他的父皇走完最后一程,重新修整鲛人一族,等着他兄长孩子长大,他禅让王位,这时候,他四百八十六岁,终于获得自由。
得到自由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游到定离海近海。
他听说人修喜欢抓捕鲛人,他没有双腿,在陆地行走不便,便故意被人修发现,随后这些一张渔网将他抓了起来,放在琉璃水缸里,抬着上了岸。
他作为珍贵货物,一路送往拍卖行,光怪陆离的陆地世界让他倍感新鲜,他在狭小的琉璃水缸里,兴致勃勃看着外面的世界。
有人嘲笑他,有人可怜他,可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不重要,到陆地上,他看着这新鲜的世界,感觉兴奋极了。
他仔细了解着这些人修的行为,看着自被送上拍卖会,他是置身事外的看客,随便谁买下他都行,可就在他被抬着走向高台时,他突然在冥冥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他看向高台。
然后他就看高台上负手而立的一个女童,她穿着红『色』长裙,面上极力保持着镇定和骄傲,可眼神却忍不住四处打量,明显是第一次来这种地。
几乎只是一眼对视,他感觉周身血『液』都涌了上来。
是她——
他心跳得飞快,他从琉璃水缸中努力想要爬出去,想要去看看那个女童。
他第一次有这么大反应,把旁边人都吓了一跳,看他爬出来,鞭子狠狠抽打而上,他疼得抽搐起来,却还是努力扑腾着想往外爬去。
挣扎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女童看着他被打,一时有些懵了,他盯着她,蔓延渴盼,女童愣了许久后,转头看向身边一个青年。
“大师兄,”女童抬手指着他,“我买下他,不?”
【3】
她把他买了下来。
买下来当,他们休息在客栈里,她按着她师姐的话,让人给他放了水,泡在浴桶里,水里是她师姐琴『吟』雨准备的『药』材,可修复他的伤口,他安稳泡着,就看琴『吟』雨带着她走进来。
他身上还带着拍卖行用来束缚他灵力的铁镣,可琴『吟』雨还是不太放心,拉着女童站在一边,冷着声道:“阿晚心善救了你,你别起其他心思,我们能买下你,能杀了你,自为之。”
听着这话,他摇摇头,艰难发着人修的语言道:“我,不会害她。”
“你会说人话?”琴『吟』雨有些诧异,他点头。
旁边女童奇:“你是从哪儿来的?”
“定离海。”
“来做什么?”
“想到大千世界看一看。”
“呀,”听到这话,女童笑起来,“我想,但师兄师姐没时间陪我。你……你同我说说,定离海是什么?”
说着,女童似乎想起来什么,忙道:“哦,我都忘了,我叫花向晚,你呢?你叫什么?”
“沈逸尘。”
他将鲛人一族的语音转换成名字,女童听着,重复了一遍:“哦,沈逸尘。”
那晚上,她就蹲在浴桶旁边,同他聊,她对定离海很有兴趣,对外面的一切都很有兴趣,还对澜庭真君的过往很有兴趣。
“我父亲走后,母亲就不太和我说话,不喜欢和我提他,”花向晚嘟囔着告诉他,“她少告诉我这些。”
沈逸尘不说话,他鱼尾轻摆,有些担忧询问:“你父亲……怎么走的?”
“他身上伤太多啦,”花向晚无奈,“经年征战,一直强撑着,后来就走了。你父亲呢?”她扭头看他,“一的吗?”
“嗯。”沈逸尘想着父皇最后的时光,有些低沉,“一的。”
“那我们算打平了。”花向晚转头看着窗外,喃喃,“后别这了。”
从那后,她经常来找他聊。
他怕她早早把他送走,每都将原要痊愈的伤口重新撕烂。
他很奇这个女童,他不知道自到底为什么要坚持不懈留在她身边,一开始他为,这或许是前世姻缘或者宿命,可是当她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却发现,其实他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对这个孩子,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他就像是在完成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坚持守在她身边。
只是说,人皆有情,她把他一路从拍卖行带回合欢宫,将他放在冰河始对这个孩子有了感情。
他开始会挂念她,每日在冰河里等待她的来到。
她脾气大大咧咧,来的时候总是一身伤,他看不下去,便幻成了人形,跟在她身边。
他第一次形跟在她旁边当,便被白竹悦和花染颜叫上了云浮塔,两人盯着他,过了许久后,花染颜缓慢出声:“你来这里,是为了给你父亲报仇吗?”
他听到这话,微微一愣,片刻后,他想了想,只道:“我父亲乃病去,与合欢宫无。”
“那你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沈逸尘如实回答,“命运指引我来,但我不知道结。”
花染颜隔着珠帘,静静看着沈逸尘,久后,她才道:“我不放心,如你要留下,你必须成为阿晚的灵兽,否则我不能放任你在她身边。”
鲛人毕竟不是真正的人修,强大的修士会将御兽之道放在鲛人身上。
只是几乎没有一个鲛人愿意接受成为他人的灵兽,沈逸尘和花染颜对视片刻,随后笑起来,只道:“。”
当,花染颜从云浮塔下来,亲自带着花向晚去了冰河,她教着她和沈逸尘结契,沈逸尘比她强大太多,如不是自愿,她根无法控制沈逸尘。
结契完成后,他就是花向晚的灵兽,从不能违背花向晚命令半分。
基于,花染颜和白竹悦终于放心了他,为他编造了一个身份,让他开始侍奉花向晚。
一开始,他只是想照顾她,所没有男女之分,他学着人类世界的一切,无微不至的陪伴她,帮她梳头,帮她画眉,陪她练剑,陪她挑选裙子、发簪、胭脂。
鲛人身形高大,哪怕他没有男女的区别,但所有人从一开始,都下意识叫他“沈公子”,于是他一直沈公子的身份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点点长大。
她开始越来越了解鲛人的习,有一夜里,她听着他给她说鲛人成年才会挑选出脸和别,她忍不住问:“那,逸尘,你后会变成男鲛,还是女鲛啊?”
这话让沈逸尘微微一愣,他呆呆看着趴在床上、穿着睡衣、漫不经心看着话的花向晚,下意识反问:“阿晚想让我当男鲛还是女鲛呢?”
“当然是女鲛啊,”花向晚笑起来,她抬头看向沈逸尘,“这,逸尘就可一直同我在一起啦。”
“若是男鲛,”沈逸尘有些茫然,“便不能同阿晚一直在一起了么?”
“若我没有道侣,倒无妨,”花向晚认真想了想,颇为苦恼,“可若我有了道侣,那自然……就不行了。”
“为什么?”沈逸尘脱口而出,花向晚有些不意思。
“若我有了道侣,你是只男鲛,我想,他可能不乐意吧?既然做了夫妻,我总得对他负责,所逸尘,”花向晚撑着下巴,“你和我当姐妹,就可一直这生活啦。”
【4】
有了道侣,便有了生命中更亲密之人。
少女带着几分期待说这些时,沈逸尘第一次意识到,面前的姑娘长大了。
这些话让他有些茫然,他隐约感知自并不希望有这一个人出现,可是……
为什么呢?
他一时有些茫然,甚至于在夜里,他开始思索,他到底来这里,是做什么。
他到底为什么来,为什么留下。
他反反复复追问中,隐约开始做梦,梦里他感觉有一个人,他依稀觉得那个人是他,不是他。
他赤足行走在干裂的土地上,土地被鲜血所浸染。
“去她。”
那人开口,他猛地惊醒。
他在黑夜里喘息着,从冰河中浮上冰面,然后他就看花向晚提着剑,高高兴兴走了过来。
“逸尘,”她半蹲下身,脸上洋溢着笑容,“你还没睡啊?”
他抬眼看她,缓了片刻,慢慢笑起来:“发生了什么,这么高兴?”
“我赢了秦云衣,”花向晚挑眉,“她比我年长,之前都说她是青年一代最强的,今我把她从台上扔了下去,可把我厉害坏了。这事儿我和别人说,显得不够稳重,”花向晚说着,坐在冰面上,扭头看他,“我就来找你啦。”
沈逸尘听着她的话,平静注视着她。
十六岁不到,已过元婴,这份资,无论在哪一族中都是顶尖。
他想到自的梦境,一时有些不太确定。
他到底为何而来?他的到来,对花向晚,到底是是坏?
“逸尘?”
花向晚疑『惑』,沈逸尘回神,忙道:“没受伤吧?”
“一点小伤,”花向晚满不在意,“走在路上就了,我带了酒,你喝不喝?”
“你还小。”他劝她,“别喝酒。”
“我不小了,”花向晚不满瞪他,“我都快十六了。”
从那晚上起,他开始不断追问他为何而来。
甚至于,他开始思考,他是不是该回到定离海,在搞清楚他自的情况前,不要靠近花向晚。
只是他还没有想清楚,花向晚就先给了他选择。
那他给她梳着头发,花向晚突然问:“逸尘,你想回定离海吗?”
沈逸尘一愣,他握着她的头发,没有言语,花向晚回头看他,面前是他幻出来的人形,可她清楚知道,他的体在冰河里。
“我前些时日,在云腾幻境里看到了海。”
她解释着,前些时日去幻境历练看到的东西:“真正看到海的时候,我发现,海比我想象中大多了。”
这么宽广的海洋,原是他的故乡。
可如今他却困在冰冷狭窄的冰河里。
她注视着他,看着他的眼睛:“逸尘,”她带了几分不舍,却还是劝说他,“回定离海吧,你多年没过海上花了吧?”
他不说话,捏着梳子,久后,他才干涩出声:“。”
她是个做事断的,说送他回去,便送他回去。
送他回去的路上,她一路都在叮嘱他:“回了定离海,你可别把我忘了,我时不时过去一趟,你得接待我。你说我去定离海吃海鲜是不是不太,要不我带点烤猪去你?”
他静静看着她,花向晚看上去没有半点不舍的子,等到了定离海,她解开了他们两人的灵兽契约,将他放进海里。
而后她赤足站在海岸边,感觉海浪拍打在自脚上,她有些愣神。
他在浅滩上坐着看着她,花向晚察觉他还不走,抬眼笑起来:“原来,海水是温的,然和冰河不一。”
“阿晚……”
他低低出声,却不知道自是想说什么,想让她留他,亦或是告别?
她听着他唤他,只是笑:“回去吧,幻术消耗灵力,你不能用幻术陪我一辈子。”
她目光温和:“能遇到逸尘,我已经高兴了。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你别担心。”
沈逸尘不说话,他在海水里仰头看着她,像鱼一,用带着面具的脸颊轻轻触碰她的手掌。
“去吧。”
她轻声开口:“我走了。”
他垂下眼眸,应了一声。
他自知道,其实留下对她未必是事,想了想,他只道:“你想我,在任何有水的地叫我的名字就。”
“。”
她应下来,看不出任何挽留的迹象,他说不清到底是失落还是欣慰,终于还是转头游进了海水深处。
可游了一段,他便停下来,回头看去。
他隐匿了自的气息,在水中看着她,想送她离开。
可他等了很久,她都没有走。
她面上失去了笑容,站在海岸边,仍由海水拍打着她,静静看着海面。
从黄昏、日落、到银光洒满海面。
她的挽留内敛无声,甚至没有半分打扰。
他在水中注视着她的眉眼,看着她与初已经完全不一的眉目。
那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可如今她已经初初有了成人模,他看着等在月光下的人,冰冷的心跳一点一点灼热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或许他不知道他为何去她,可是,他知道自为什么留下。
他为花向晚留下。
【5】
于是他劈开了鱼尾,在晨曦落满海面,她准备离开时,披上衣衫,起身从海水中走出来。
等回到合欢宫,他亲自拜花染颜,按着人修的风俗,向花染颜说了成亲之事。
鲛人与合欢宫系复杂,他并不确定花染颜的想法,花染颜听着他的话,久,只道:“你知道,她父亲,最终是怎么走的吗?”
沈逸尘茫然抬头,花染颜神『色』平静:“你父皇留在他身上的伤一直没有痊愈,他身上伤太多,而你父皇留给他的伤,最为致命。”
沈逸尘愣愣看着花染颜,花染颜眼中带了些冷:“这是上一辈的事,我不想牵扯你们,你们应该有新的开始。可若是让阿晚和杀父仇人之子成婚,你问的意思,你说我当如何回答?”
听到这话,沈逸尘克制着情绪,艰难低头:“宫主的意思,逸尘,明白。”
“若阿晚……”
“日后,逸尘会侍奉少主,”沈逸尘打断花染颜的话,慢慢捏起拳头,“请宫主放心。”
“我不是一定要你们分开,若她喜欢你,我不会阻止。”
花染颜看着沈逸尘,目光中带了几分怜惜:“你个孩子,我知道。”
“可我不想骗阿晚,阿晚若是知道事,不会同我在一起。”
沈逸尘平静开口:“既然如,我只要能侍奉少主左右,便足。”
从那后,他没有了再多的心思。
反而是花向晚,每次看他走路微微发颤的双腿,都会皱起眉头,欲言止。
她是个直来直往的子,藏不住什么,终于有一日,她来问他:“那个……逸尘,他们都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缓慢抬眼,花向晚尴尬道:“那个,我就是问问……”
“我只是想,和阿晚一直在一起。”
他开口,花向晚一愣,沈逸尘将新摘下的栀子花『插』在她额头:“阿晚想要我当男鲛,我就变成男鲛;阿晚想让我当女鲛,我便当女鲛。我只是想一直陪着阿晚,如现在一,这是喜欢吗?”
“我……我这么想!”花向晚听着沈逸尘的话,高兴起来,“我想一直和逸尘在一起,加上师兄师姐,还有云裳,咱们喝酒,不挺吗?”
“挺。”
沈逸尘点头。
花向晚放心下来,高兴离开。
过了两年,花向晚十八岁,突破神,成为西境最年轻的神修士,艳惊西境。
这时魊灵出世,她奉合欢宫密令,带着锁魂灯前去封印带回魊灵。
他为她绘制定离海去往云莱的地图,为她准备所有包裹,他来想同她一起过去,但两个人潜入剑宗,比一个人要难上许多,他只能留在西境,等着她的消息。
她去云莱,一去就是许久,期初还每日同他传音,慢慢地,她越来越忙,传音变成了两日、三日、乃至五日。
后来有一,她话语里第一次提到谢长寂的名字,当时他心上一跳,直觉会发生些什么,可他还是按耐住自,听她细细描述这个少年。
她对这个人有很大的耐心,她知道他的喜,知道他的格,会揣测他接下来要出现在什么地,和他商量着怎么堵他。
说着说着,她突然告诉他:“逸尘,我觉得,我像有些喜欢他。”
他一愣,那一瞬,他觉得自心像是被什么攥紧,他仍要克制,只问:“你……确认这是喜欢吗?”
“当然,”她高兴道,“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靠近我我就会觉得心跳得很急,离他稍微远一点,我就会想他。”
他明白。
听着花向晚的描述,他便懂,因为他是如。
他没有反驳,只静默着,花向晚奇问他:“逸尘?”
他闻言回神,轻声道:“没事,喜欢就多处,把握。”
【6】
从那后,他们的对话里,谢长寂出现得越来越多,慢慢的,她联系他越来越少。
说不难过是假的,可是想着她应当很高兴,他觉得,似乎很。
有一夜里,他做梦,梦里有人捏着他的脖子,他几乎无法喘息,对声音冰冷:“你怎么这么软弱?”
“谁……”
他艰难挣扎着,对手指渐紧:“想要就把人杀了,多的是手段,你怕什么?”
“你是谁?”
他挣扎着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气喘吁吁。
从那后,他经常做梦,梦里的人异常烦躁,总催促着他去云莱。
对越催,他越不愿意动身。
有一白日,他给狐眠看诊时,狐眠突然询问:“昨晚我你往云浮塔的向过去,是宫主叫你做什么吗?”
他动作一顿,抬眼看她,狐眠赶紧压低了声:“是不能说的事吗?那我不问了。”
“你……看到了什么?”
他迟疑着,想着这些夜里的梦境,有些担忧,狐眠低声道:“我没看到什么,就看你去云浮塔了。”
“嗯。”他垂下眼眸,“宫主召,你休要同他人提起。”
“放心,”狐眠安抚他,“我有数。”
有了这一出,他便开始注意自,慢慢就发现,他似乎少了许多记忆。
他心中不安,猜测着这和他做的梦境有系,他想主动找到花染颜说明事,可每次他去找花染颜,都会失去一段记忆,等清醒时,已经在另一个地。
每一次,他只要想同他人提起这件事,身体就会失去『操』控权。
他意识到自危险,便收拾了东西,打算离开合欢宫,然而他刚走出合欢宫,就失去了记忆,等再次醒来,他已经到了云莱。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拿着在云莱准备给花向晚的礼物,老远看花向晚挽着一个少年的手,少年生得清俊,气质孤冷,花向晚挽着他,他似乎不大乐意,花向晚仰头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少年垂眸不言。
沈逸尘愣愣看着两人走近,花向晚似乎察觉到什么,在人群中抬头,看他时,她整个人一愣。
片刻后,瞬间放开了旁边少年的手臂,像鸟儿一般朝着他飞奔而来。
“逸尘?”她停在他面前,有些不可置信,“你来了?”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抬眼看了一眼慢慢走到她身后的少年,随后出声:“嗯。”
花向晚目光落在他拿着的礼物上,睁大了眼,颇为惊喜:“你……你专门来给我过生辰吗?倒是赶得巧了,”她抬眼,笑眯眯道,“不早不晚,刚刚,我正要同长寂去吃饭。”
说着,她才想起来,转头指了身后少年道:“这就是我同你说过的,谢长寂。”
而后她转身,同谢长寂指了沈逸尘:“这就是沈逸尘。”
两人不说话,谢长寂目光看他明显没有什么感,只是他还是恭敬行礼,一派大宗弟子的风范:“过沈公子。”
他微微点头:“久仰。”
【7】
来了云莱,他便发现,花向晚的日子并不像她所说那高兴。
谢长寂这个人很奇怪,一会儿对她很,一会儿刻意疏离。
他静静看着少年人你追我跑,合合分分,他什么都不能做,不该做,唯一能做的,就是像过去一,一直守在她身后。
累了背她回去,伤了替她诊治,哭了陪她聊,有时候她想气一气谢长寂,他便配合她。
有时候看着,他会生气,会愤怒,但是这种情绪一闪而逝,他生来似乎就是如,很难让这些负面情绪长久。
他开始试图查询自偶尔失忆的原因,却始终不得结。
借着鲛人出身的优势,他频繁往来于云莱和西境,四处打听着与这种短暂夺舍有的消息。
他试探着对。
比如故意留下一个消息一个人,让对来找他,然后故意去找花染颜,『逼』着对夺舍,等他失忆后,再醒来,他就去找那个安排的人确认自和对的对话有没有疏漏,从而确定,这个夺舍他的人,可看他的一举一动,知道他的所有消息。
比如在身体中留下测试的印记,如是他人魂魄入体,就会沾染这个印记。可印记的,证明,入体的不是他人魂魄。
既然不是他人魂魄,那……
只有自的魂魄。
他不断猜测着各种可能,慢慢拼凑真,他意识到夺舍自的人很可能是自魂魄身,于是开始下意识修炼魂术。
鲛人一族就擅长道,在合欢宫得各种秘籍协助,随着他魂魄强大,梦境中的人越发清晰,这让他确定了自的向。
对清楚知道他在做什么,倒不甚在意。
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没有阻止,直到两年后,他在云莱。
那时花向晚刚刚成亲,谢长寂成亲当夜离开,他来想劝花向晚同自回去,谁知道熟悉的夺舍感涌了上来。
他来为只是一次平常的夺舍,他还会再次醒来。
可当他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被封印在了碧海珠之中,他看着花向晚颤抖着握着手中染血的碧海珠,在雨中惨白着脸,对着自的尸体喘息着落泪。
他一眼就认出这是自的身体,而这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了谢长寂的子。
他震惊得说不出话,他试图想要联系花向晚,但一道强大的封印却将他弹了回来。
他察觉自十分虚弱,喘息着不说话。
他环顾四周,犹豫了许久,终于是放弃了挣扎,他听着花向晚的哭声,盘腿坐在碧海珠中。
他没有其他选择,如今自已经只是一道魂魄,除了修炼下去,找回真,他没有其他出路。
【8】
他不断强大着神魂的力量,慢慢的,他开始察觉,自一魄与其他两魂六魄似乎不同。
而后他开始能看到一些东西,可他不动声『色』,假装自和之前没有差别。
对明显察觉他神魂逐渐强大,可对并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反而在梦中嘲笑着他无用。
他用他所感、所,推测着对的身份,在梦境之中和他交谈,揣摩着他的意图。
随着他神魂逐渐强大,他开始慢慢有了记忆——属于那个人的记忆。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存在,其实,他只是那个人割裂下来的一魄而已。
那人是异界生出的生灵物,飘『荡』世间,他悲悯人,对万事万物皆有怜爱,在看世人厮杀多年,他苦救无之后,最终决定灭世来救世。可他对世间心怀所爱,爱魄的存在,让他根无法对世人下手,所便造出裂魂之术,将爱魄投入轮回,与自彻底割裂,去完成自灭世大计。
这位自名为碧血神君的灵物,期初是想成为魔主,一统西境后想办法让人世动『荡』。
可他屠尽大半西境,便发现能人辈出,光是合欢宫澜庭真君和花染颜两位渡劫修士,便让他有些难施展,于是他改变计划,决心让身为爱魄的自,接近阴阳合欢神转世,将转世之神,培养成魊灵的容器。
所他生来对花向晚就有执念,这份执念,不是他自,而是碧血神君的执念。
碧血神君可透过他的眼睛看周遭一举一动,所将他封印在碧海珠中,让花向晚出于愧疚常年佩戴碧海珠,这他就可掌握她的一举一动。
知晓这件事,他便自封印了自的五感,他听不、看不、感知不了,碧血神君自然无从感知。
这让碧血神君十分恼怒,当日便入他梦中,嘲讽出声:“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圣人?你自不想她?不想听她的声音?我不害她,我只是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强之人,你阻挠什么?”
他闭着眼睛,平静开口:“她不愿意。”
“她不愿意的事多得去了,你和座才是一体!”
“不,”沈逸尘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和谢长寂一模一面容的碧血神君,“我是沈逸尘。”
“沈逸尘?”碧血神君嘲弄开口,“你看看我和你的模,我是先灵物,我没貌,你是鲛人,你没有自的貌,如今你成了谢长寂的模,我就成了谢长寂的子,你还说,我与你不是一体吗?”
“你愿意与我是一体吗?”
沈逸尘冷淡开口,揭穿他:“你不是一向看不上我吗?为了能监视阿晚,怎么什么都说得出口?”
听着这话,碧血神君不出声,久后,他笑起来。
“,你圣人,你伟大,可惜了,我最恨这种人。”
说着,他直起身:“我和你不一,我想要的,我便会把握在自手里。”
“你想要她?”
沈逸尘听出他的意思,他平静盯着面前人,碧血神君歪了歪头:“你不想要吗?”
沈逸尘没有出声,他突然明白,他可通感碧血神君,碧血神君,应当是通感于他。
他越爱花向晚,碧血神君对花向晚执念越深,那花向晚……
活着的机会越大。
他缓缓闭上眼睛,没有言语,从那一日起,他每、每时、每刻,都在重复回忆着和花向晚的点点滴滴。
他不断去说服自,去强着这份感情,他反过来通过魂魄之间的痛感,从碧血神君那里去看花向晚。
他看着这个姑娘,他陪着长大的少女,一点一点挫骨换肤,成了他几乎认不出的模。
他记得她从小傲气,可她学会了低头,学会了讨;
他记得她目光总是常含光芒,可如今她不管再如何笑,眼中都是渡尽千帆。
他不知道是受自的影响,还是处时日长了,花向晚最后一次给碧血神君换血时,青年给了她一手帕。
碧血神君几乎是没有意识替她擦了脸上血迹,花向晚愣愣抬头,就看青年垂眸看着她。
“你若愿意,座可把温少卿杀了,迎你入魔宫,如何?”
听到这话,花向晚满脸震惊,随后慌忙道:“阿晚惶恐,合欢宫的身份,怕是会给主上徒增……”
“呵。”
碧血神君听到这话,怎会不知这是她的托词,他冷笑着甩开手帕,淡道:“走吧。”
花向晚赶紧起身,捂着伤口,踉跄着离开。
换血后没多久,碧血神君就开始病重。
他开始经常呕血,仿佛有什么在吸食他的生命,每次修炼,他就会明显感觉到自生命力的枯竭。
察觉到灵力和这怪病的系,碧血神君停下修炼,他开始寻找原因,最终发现问题出现在花向晚换给他的血中时,他几乎是想杀了她!
在自的血中下毒,用来和他同归于尽,这是碧血神君怎么都没想到的事。
“她怎么知道是我?”
“她不想复活合欢宫吗?!”
“为了杀我,她连自的命都不要了,她疯了吗?!”
碧血神君在他梦境中质问他,濒临崩溃:“这种毒……这种毒,她用她还怎么『操』控魊灵,放出魊灵她就去,我计划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所我说,”沈逸尘平静开口,“你不了解她。”
碧血神君愣愣转头,沈逸尘张开眼睛:“她不是了杀你所给自下毒,是因为她想救人。她要放出魊灵才能救合欢宫的人,可她绝不会因一之私彻底放纵魊灵,所,这种毒,是她最后的归宿。”
“杀你,”沈逸尘轻笑,“不过顺便罢了。”
“不,”碧血神君摇头,“杀我,才是她最重要的事。无论爱还是恨——”碧血神君执着出声,“我都是她最重要的人。”
沈逸尘不说话,听着他开口之时,他有些想问面前人。
为什么。
【9】
这个答案,他从巫生身上看到。
花向晚无法成为魊灵之主,谢长寂便成了碧血神君唯一的希望。可谢长寂有问心剑护身,魊灵根无法寄生。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毁道。
他知道花向晚要去取魊灵,于是提前开启魔主试炼,给了她一个充足的理由,上剑宗求亲。
他附身在沈修文身上,故意撮合和谢长寂和花向晚面,让谢长寂意识到她的身份。
而后不出所料,谢长寂毁道下山,跟着花向晚回到西境。
他封了自五感,碧血神君无法看到什么,但碧海珠当初与花向晚滴血结契,可感知到花向晚所有血脉灵力变。
于是谢长寂第一次运用灵力替花向晚打通经脉,他和碧血神君便一起得知。
他心上一颤,碧血神君冷冷睁眼,并没多言,他只是挑选着魔主血令要散去的向,缓慢道:“第一块血令,就给玉生吧?沈逸尘,提醒一下谢长寂,你的存在,如何?”
要在取魔主血令过程中,一步一步将谢长寂『逼』到彻底入魔,如能让花向晚一起堕道入魔,那更是再不过。所每一块血令的选择,都必须慎重。
他听着碧血神君的话,只提醒:“我和玉生不同。”
“有什么不同?”碧血神君冷笑,“要不是你让着他,你顾虑着澜庭真君之,轮得到谢长寂?”
“她对我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胡说八道!”
“你清楚。”沈逸尘冷淡揭穿。
碧血神君沉默下来,过了许久后,他嘲讽:“哪如何呢?总之,谢长寂信了,那就够了。”
第一块血令给了玉生,意在提醒他与花向晚之事。
第块血令给了狐眠,意在溯光镜中,让谢长寂得知她所经历,感同身受,沉沦欲恨。
可沉沦的却不止谢长寂,当他们从碧海珠中感觉到花向晚身体变,察觉她有孕时,碧血神君一夜杀了上百人。
他阻止不了碧血神君杀戮,只能冷眼旁观,等碧血神君冷静下来时,他才道:“得很,既然谢长寂上赶着送,这个孩子,来得正。”
“你想做什么?”
他问,可随即便明白碧血神君的意思。
无论任何剧毒,女子有孕,这个孩子,都可成为一线生机。
如花向晚能活下来,她就可成为魊灵之主。
“你不想让她活?”
碧血神君看他神『色』发冷,笑了起来:“谢长寂和她,你不会希望她吧?”
“自然不会。”沈逸尘只问,“我只是奇怪,你在愤怒什么?”
“受你影响罢了。”
碧血神君低下头,用白绢擦拭染了血的手,随后转头看他:“你魂魄越发强大,如今已经与我通感,你不是想回来吧?”
“我有我的三魂七魄,”沈逸尘声音冷淡,“到你的身体,我嫌脏。”
碧血神君嗤笑,而后他便悄无声息进入溯光镜。
花向晚必须按照过去的步骤一步一步走完,才能完整看到过去发生的事,于是给秦悯生的『药』中,他加入了能隐藏花向晚孩子存在的『药』剂。
沈逸尘跟着他,看他如何撕开了秦悯生的魂魄,看秦悯生的善魄成为狐眠的眼睛,秦悯生成为巫生。
后来花向晚灭巫蛊宗,那一夜,碧血神君隐藏在暗处,静静看着巫生送。
看着巫生矛盾嘶吼之时,沈逸尘突然明白。
“失去爱魄,是不是失去了爱所有事物的能力?”
他询问静默在暗处的碧血神君。
碧血神君不答,他却已经知道答案。
“没有爱的能力,就只剩下恨了,那看着这个世界,不痛苦吗?”
“痛苦啊。”
碧血神君笑起来:“所我想毁灭它,我有错吗?”
碧血神君转身走出甬道,他一路穿过被血水浸润的地面,看着合欢宫弟子悄无声息将巫蛊宗埋葬。
“千百万年,他们一直如。”说着,他走到巫蛊宗外,转头回望。
在细雨之中,人群厮杀无声,碧海珠传来花向晚灵力转变。
她终于和谢长寂结契。
碧血神君勾起嘴角。
“真脏。”
【10】
花向晚有了孩子,碧血神君便从容起来。
只是碧海珠每次传来的消息,都令他烦躁不安。
于是他一次次主动挑衅谢长寂,不断暗示着谢长寂是沈逸尘的替身。
每次碧海珠的反应,都像是谢长寂无声的反击,他们反复厮杀胶着,等到最后,他故意让秦云衣看自的脸。
秦云衣将他当做沈逸尘,看着这张和谢长寂一模一的脸,立刻明白碧血神君的用意。
碧血神君消耗谢长寂的灵力,秦云衣用言语干扰他,最后渡劫之身献祭,终于让魔气侵蚀了这个人。
看着碧血神君做的一切,沈逸尘提醒他:“太刻意了。”
“什么?”
碧血神君还没明白。
沈逸尘平静道:“你有无数的办法入魔,他最怕的是阿晚之,你总想让他恨我,太过刻意,纯属泄愤,这,阿晚会发现你我的系的。”
碧血神君没说话,他似乎有了一瞬犹疑,但过了片刻后,他笑起来:“随意吧,她早晚会发现。到时候,无论你还是我,”碧血神君神『色』淡淡,“都是她厌恶之人。”
“你想让她发现吗?”
沈逸尘追问,碧血神君轻笑:“自然不想。”
“如可,”他轻轻出声,“我希望你永远是沈逸尘。”
至少你我之间,有一位,她不会失望之人。
后来一切如他所计划,花向晚杀了他,他借助沈逸尘的身体复活,花向晚为了救谢长寂,主动开启魊灵,在魊灵开启之时,她才意识到自怀着一个孩子。
只是谁都不曾想到,这时候,最不该出现的谢长寂会出现。
他没有问心剑护体,却重修了多情剑,而沈逸尘多年蛰伏,终于在刻有了结。
他和谢长寂一起制服已经成为魊灵的碧血神君,在雷之中,谢长寂悟出最后一剑,斩杀魊灵。
他为自会同时在谢长寂剑下,但谢长寂却将他与碧血神君分开。
分开那一刻,如碧血神君抓着他,谢长寂无能为力,可他却明显感觉到一股力道将他推力,他诧异抬头,看面前一双有些疯魔的眼睛。
“结束了。”
碧血神君开口。
而后湮灭在那一剑之中。
消失那一刹,沈逸尘有些茫然。他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碧血神君,这一刻,他似乎等待已久。
而后他看着花向晚悟出最后一剑,看着地归为平息,看着一切恢复勃勃生机时,他才惊觉,一晃已经七百年。
他看着和谢长寂并肩而站的花向晚,感觉七百年岁月如烟而过,那一刻,似乎什么都不重要,面前这个人眼里有了光,和少年不一,她眼里光芒温柔坚韧,经历过风雨。
他这一生都围绕着她,为她离开定离海,为她劈尾,为她于云莱,为她魂修两百年。
这是碧血神君的执着,是他的。
这一生给了她,他不后悔,可是,如她所说,他已经久,久,没有看过海上花了。
于是他告诉她。
“我要回海里了,来生,应该不会再。”
因为来生,沈逸尘,与碧血神君执念无,与花向晚无。
不因谁而生,亦不因谁而。
他不再是一缕爱魄,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沈逸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