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等人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在买梨子的穆时。景玉满脸无奈,云氏家主看了梁管家一眼,管家赶紧走上前去。
“老板,多挑几个梨子。”
梁管家摸出银钱,
“让小仙君带着路上吃。”
贺兰遥摇着手中的扇子,感慨道:
“如果不是想吃这口梨子,她连这一文钱都不会要吧?原来穆仙君是真的不在乎钱……话说,她连一文钱都没有吗?”
景玉点点头,语气无奈:
“是啊,口袋空空的穷剑修。”
贺兰遥问:“太墟仙宗不给她钱吗?”
“给了,她不要。”
景玉叹了口气,说,
“这可是剑尊唯一的徒弟,宗主唯一的师侄,在宗门里当然是要什么有什么的。金钱、灵石、法器、丹药……这些基础的东西肯定不会缺着她的。”
“可她似乎将穷当成了剑修的特色,而不是缺陷,会为自己的‘穷’感到沾沾自喜呢。”
贺兰遥没忍住笑,说道:
“我见过许多身无分文的穷剑修,但穆仙君的确有些特殊。”
“但身无分文于其他剑修而言是困苦,于穆仙君而言,却更像是风骨,或许是因为她对困苦毫无惧怕吧。”
景玉思索了一会儿,认可了贺兰遥的话:“仔细想想,剑尊从前也是如此。”
穆时抱着一大堆梨子回来了。
似乎是因为问剑峰就她一个独苗,她总是被照顾的那个,总是会忘记照顾他人。她回头看见景玉和贺兰遥时,才想到买梨子时应该把他们的份一起买了。
梨子一文两个,她得拿两文钱才能买到三个及三个以上的梨子,只拿一文钱属实是欠考虑了。
不过还好,管家出手及时,她有足够多的梨子能跟景玉和贺兰遥分享。
穆时和他们分了梨子,召出一叶舟。她把剩下的梨子装进乾坤袋里,拉着贺兰遥和景玉上了船。
“那我们就走了。”
景玉朝着云风和管家摆摆手,
“后会有期。”
一叶舟在白城百姓的惊呼中升起,直入云间,朝着西边飞去。
贺兰遥探着头往下看。
穆时踢了踢他的脚,说道:
“你注意点,这个高度掉下去了会变成肉泥的,我可不帮你收尸。”
“穆仙君说笑了。”
贺兰遥仍然维持着探头的姿势,只是转过头,看了穆时一眼,调侃道,
“现在最不想让我死的,应该就是你了。”
景玉看了看两个人,她觉得这两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她不知情的约定。
穆时没反驳,她当然不能让贺兰遥死,不然她怎么进剑冢取剑?
“我不会掉下去的。”
贺兰遥对穆时说道,
“我虽然不会飞,但还是乘坐过飞行法器的,该注意的事情我都明白。”
穆时点点头,不再管他了,坐在船上吃梨子。这丑梨果肉软糯,汁水甘甜,这种梨子只能在东州吃到,到了中州之后,就只有脆梨和酸梨了。
贺兰遥问:“我们是直接去药王谷吗?”
还是说,先去剑冢取剑?
“不,先去天机阁。”
穆时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沾着梨子汁水的手,对贺兰遥说,
“此次去中州,我们要造访的地方有好几处,天机阁所在的天城是最近的,所以先去天机阁。”
穆时轻轻皱起眉,抱怨道:
“我真怕我忍不住揍祝恒一顿。”
景玉:“?”
贺兰遥小心翼翼地问:
“你和祝阁主有什么私人恩怨吗?”
“师妹……”
景玉试着规劝,
“他跟你师父关系那么好,估计也不愿意得到那样的结果,这事你不能怪罪他。”
穆时摇了摇头,说道:
“我看他不顺眼不是因为批命书,批命书的事情我还要谢谢他呢。”
贺兰遥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两个仙修在说什么,问:
“什么批命书?祝阁主给穆仙君批过命?批命书的内容让你很为难吗?”
穆时和他对视了片刻。
片刻后,穆时别开视线,轻笑一声:
“你不觉得反常吗?剑尊收了个人魔混血的徒弟,太墟仙宗的长老们没闹翻天,反而选择了接受和隐瞒,这很奇怪,对吧?”
“……是有些奇怪。”
贺兰遥收起扇面,说道,
“但人魔混血也没有那么不堪吧?虽说是沾了一丝魔族血脉,但血统更加接近于人族这边,不是吗?”
“虽然相对而言更容易走上极端,但只要好好引导,也是能成为很好的人的。”
“我沾的不是一丝。”
穆时抱起手臂,说道,
“我父亲是人,母亲在别人看来,应该算是纯血的魔族。也就是说,我有一半魔族血统。”
贺兰遥沉默了。
一半……一半那就不好说了。
穆时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说:
“剑尊收这样一个徒弟,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习得了他的心法、剑诀后,这个徒弟万一长成了一个魔头,为祸世间怎么办?到时候又有几个人拦得住?”
收这样的徒弟,是一件有害于整个修真界的事。
“所以我师父刚把我带回去的时候,宗门长老们坚决不允准,无论如何都要他把我送走,甚至打算向整个宗门甚至正道公开此事,大张旗鼓地刁难他,逼着他放弃收我为徒。”
穆时看着一叶舟边逐渐后退的云雾,用再平静不过的语气,讲述当年的事情,
“然后,祝恒的批命书送到了。”
穆时平淡道:
“批命书上说我活不过十九岁。”
贺兰遥睁大了眼睛。
穆时浅笑着说道:
“正要闹事的,打算闹事的,全部偃旗息鼓了,他们都觉得无所谓了——十九岁能折腾出什么事来?能翻天不成?”
“我这些年在太墟仙宗过得还不错,没怎么受过刁难,多数时间都是我刁难别人。他们都觉得,十几年而已,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景玉低下头。
她也是知情人之一,数年来都没怎么担心过穆时会为祸师门,就是因为那张批命书。
贺兰遥紧盯着穆时,他问:
“你现在十……”
贺兰遥记得,经常有人议论他,说穆时与他同龄,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他没有灵根与修为,就算家族再怎么扶持,也只能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可穆时不一样,她前路宽阔,可以上天入地,开山拓海,见他终生都无法见识的奇景。
可是,可是……
穆时脸上浅淡的笑意尚未完全褪去:
“十八了,过完年之后,差不多就要十九了。”
她说得从容又平淡,似乎那根本就不是她的“死期”。
贺兰遥只觉得揪心。
她是否曾有觉得不公的时候?她一开始得知此事的时候,也像现在这样平静吗?
怪不得她非要提前入剑冢。
“你这是什么表情?”
穆时看着他,饶有兴趣地嘲笑他,
“贺兰遥,你不会是在怜悯我吧?谢谢,不过你还是可怜你自己吧,我这不到十九年的岁月,过得可比你舒坦多了。”
贺兰遥低下头,掩盖住眼中的情绪。片刻后,他收敛好情绪,把话题扯回了原点:
“你没有因为批命书对他产生怨怼,又为什么想要对祝阁主动手?”
“祝恒想要正道领袖的位置。”
穆时抱起手臂,说道,
“他到处建从属于天机阁的酒馆茶楼,安插眼线,甚至让自己的势力渗入别的门派。如此行为,真的是为了拿情报卖钱吗?”
“我师父救过祝恒的命,他俩还是结义兄弟,我师父没飞升、是正道支柱的时候,祝恒就已经在做这种事了,他要不要脸?”
贺兰遥评价道:“……确实不太厚道。”
穆时痛斥完祝恒不要脸,又露出一副痛心的表情:
“但我师父现在飞了,太墟仙宗地处东州,联络修真界各门派的能力不如地处中州的天机阁。孟畅手不够长,野心也不足,现在开始争夺也已经晚了,明决又站祝恒这边……”
“祝恒马上就要梦想成真了。呵,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穆时整张脸都写着“我不爽”三个字。
景玉拍了拍穆时的后背,安慰道:
“其实我心里也不太舒服,正道领袖的位置要从我们宗门让渡给天机阁了,怎么想怎么难受,可又没有办法……论手段、计谋和野心,祝阁主确实比宗主合适。”
穆时点点头:“所以我能揍他吗?”
“最好不要。”
景玉摇了摇头,
“他或许会借此来问责宗主,说太墟仙宗管教弟子无方。”
穆时坐到船头去了,又拿了个梨子出来,坐在前面沉默地吃梨。
一叶舟穿过了东州与中州的交界线,一路西行,在夜幕降临前接近了天城。
贺兰遥发出惊叹声。
在他们面前,散发着金光的禁制拔地而起,直接天顶,将偌大的城池包围在其中。有许多车马和背着行囊的人,被禁制阻在城外,正在等候入城。
景玉皱起了眉:
“天城以前没有这种禁制的。”
“剑尊飞升,整个修真界都得到了天道的昭告。也就是说,所有人都知道剑尊飞升了。”
穆时让一叶舟降落到接近地面的位置,
“这恰恰是最容易产生混乱和变动的时期,祝恒有意正道领袖的位置,就会成为风暴的中心,必须无比地小心谨慎。”
作者有话要说:时时:就是你图谋我师父的位置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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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时:感谢大家投喂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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