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宫中与江府加紧的布置着,大红的喜绸将整个江府布置得喜气洋洋,江婉琼这才有了些即将嫁人的感受。
大红绣袍也由内务府小心翼翼的送入江府。
喜服是由二皇子出发西北前好生嘱咐过的,由容贵妃监督着,绣娘们一针一线皆用上最好的线,整件喜服金线勾满了图案,奢华大气。
江婉琼又要试婚服又要学习各种宫中规矩,还有某些需要提点之事,从睁眼到躺下没一刻闲下来的,直至出嫁那日她还有些缓不过来。
锣鼓喧天,绞面,被母亲塞小册子,上妆,执却扇。
她是由江知墨亲自背着出门的。
鞭炮声响彻耳畔,她听见许多人起哄欢呼的声音,太过热闹嘈杂,今日明艳的面容被却扇遮住,她实在无法寻到顾云承在何处。
寻不到索性便不寻了,江婉琼安静的被兄长将她背上轿子,落帘时,今日分外沉默的年轻男人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此后妹妹就有新的家了,但为兄听不得那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之类的话,所以婉琼…以后多回家,受了委屈就回来告状,即便对方是皇子又如何,我的妹妹这样好,又怎是送去别人家受委屈的。”
江知墨很像江恂儒,性格为人处事都很像,平日除了正事很少说些情绪外泄的话。
而今日……
姑娘遮遮却扇之下的精致面容一柔,方才母亲送别她时她忍住没有哭,但此刻兄长背着众人,在喜轿狭小的空间里对她这样说着贴己的话。
她动容着弯了唇,“好,以后家中还需兄长多陪陪母亲。”
父亲忙于朝政,兄长也学了八九分,家中之事从不过问,也很少像她那样常常去寻母亲说话,她出嫁后母亲就少了个听她唠叨的人,她希望以后兄长能抽些时间陪陪母亲。
江知墨一怔,“我会的。”
兄妹俩深深对视一眼,帘子放下,轿子被稳稳抬了起来。
此门一出,她便是二皇妃,也是江府嫁出去的嫡女。
童谣唱和,喜糖与铜钱撒了一路,热闹非凡。
皇室成婚礼节繁复,直至天色渐晚才拜了天地送入洞房。
交杯碰盏之声隐隐约约传入耳中。
洞房内喜烛刺啦的响了一声,江婉琼身着满绣的华贵婚服坐在洞房内,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此刻却有些失神。
她与二皇子的婚事,就这般如此儿戏又荒谬的定了下来。
众所周知,当今二皇子顾云承是所有皇子中脾性最好,也最体谅温柔的人。皇妃之位空悬已久,京中贵女无不动心,可谁想到兜兜转转却落到了她身上。
数人觊觎,她这婚事又是那般儿戏的定下,以至于直至昨日,她依旧听见不少风言风语。
甚至有乐子人开了赌局,赌二皇子何时与她和离。
和离…
江婉琼在心中轻轻念了念这二字,便已皱起了秀眉。
“二皇子殿下。”
门口传来丫鬟与嬷嬷压低声的行礼,她微一抬眸,珠钗凤冠轻碰,江婉琼连忙执了手中却扇遮住自己面容。
“吱呀——”
门被推开,红绸却扇遮住视线。
洞房内只有穿着凤冠霞帔的姑娘执却扇端坐,灯烛细微的声音与男人沉稳的脚步混在一起,江婉琼的呼吸也随着缓缓提了起来。
洞房,终究是与平日见面是不一样的。
像是多了几分极致的暧昧,还有无所知从的手足无措。
耳畔的脚步停了。
江婉琼执着却扇的纤细指尖隐隐泛白,眼睫轻颤,心头亦颤。
眼前高大的身影被烛火映着,完全将她笼罩其中,她突然不合时宜的分神…
在那日猎场之前他应当是对自己有印象的。
不然那日她那轻佻冒犯的举动,他竟没有怪罪,甚至顺着她那话与她定下了婚事。
江婉琼隐隐有些猜测,又恐为自己妄念,这样尊贵心系百姓的二皇子又怎会默默心悦她那样久。
江婉琼想起半年多前那次花灯会…那盏白荷灯依旧被她保管得妥善。
她念着那盏白荷灯,也念着花灯会上护送自己上马车的他。
他…那般轻易的顺水推舟答应娶她,可是还记得那场花灯会?
“厅堂宾客热情,不知何时散,待却扇礼罢皇妃便先休息吧。”
温和清润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开口,随之,她持扇的手被男人轻握,江婉倏然琼回神。
男人的手温热有力。
红绸团扇顺着他的手放下,她微怔抬眸,与眼前和煦噙笑的男人撞上了目光。
剑眉星目,身姿挺拔,束发玉冠,端的是君子之姿。
男人眼底那抹自然流露的温柔将原本五官的锐利削了大半,狭长的眼噙着散不开的笑意与温和。
洞房内喜烛摇曳,端庄明艳的姑娘眼底略带的茫然与无措皆映入眼底。
顾云承失笑。
他也知两人之间相处的时日太短…但如今她成了他的皇妃,之后的事皆可再慢慢来。
此刻氛围有些安静,顾云承转身去拿合卺酒。
男人背影高大挺拔,江婉琼眸光微闪,她将团扇放下,迅速收拾好那片刻的失态,起身往顾云承身边去。
姑娘压了满头的珠钗惹了男人的眼,顾云承皱了皱眉,给她递过去酒,随后目光落到她今日分外明艳的脸上。
她甚少这般打扮,平日也总是素雅些,衣裙首饰也常以青蓝为主。
虽没正经的见过面说过话,但凭借好几回的刻意偶遇,他遥遥记住的。
凤冠霞帔,妆容明艳端方。
今日,她很美。
比平日更让人移不开眼。
兴许是他目光停留太久,江婉琼拿着合卺酒,指尖疑惑的抚过脸颊,“殿下…可是臣女仪容有何不妥?”
顾云承沉了沉眼,含笑摇头,熟练的藏起惊艳神色。
“江姑娘,今日喝了这合卺酒,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往后余生,都要与眼前之人携手度过了。
但所幸的是,对方都是他们心中觉得对的那个人。
他笑着朝她举了举杯,江婉琼亦是抿唇轻笑。
交杯,同饮合卺酒。
洞房内静悄悄,前厅碗筷杯盏清脆碰撞声依旧隐隐传来。
江婉琼体贴的朝他笑了笑,“前边那般热闹,怕都在寻殿下了,您快去吧。”
姑娘端庄矜贵,重重的发冠与珠钗让她看着有些娇弱。
听着她略显客气的语气,顾云承应下后心中无奈的轻叹。
往后要多努力些才是。
“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便是,不必等我。”
顾云承走之前特地嘱咐了一句,前厅难缠的朋友不少,等到他回来也不止何时去了,他不舍得叫人徒等。
再则就是,从早到晚累了一天了,她眸色都黯了几分,或许她自己都未曾发觉,她平日绷紧的姿态都松懈不少。
累成了这样,他更想她好好休息。
洞房的房门再次缓缓合上,洞房内重新恢复安静。
江婉琼稍稍松了一口气,一个人在房里放松了不少,过了片刻,唤了门口的听竹进来替她卸珠钗发冠。
听竹知晓今日小姐累了,没同她多说什么,尽快给她拆了今日梳了半个时辰的复杂发髻。
约摸一盏茶之后,铜镜里卸下繁复的饰品与妆容,姑娘容颜清丽,五官精致神色温柔,抬眼微微淡笑便让人卸下心防以礼相待。
就像是,她骨子里透出的温柔与书卷气,让人难以轻佻冒犯的态度面对。
浑身负担卸完,听竹退了出去洞房内又只剩下她一人。
她拿着木梳轻轻梳着长发,如水般的眸子微微失神。
耳畔,是他离开时的温柔叮嘱。
他让她不必等他。
今日宾客极多。
顾云承虽为皇子,但他平易近人交友甚广,上至朝臣下至贩夫走卒皆有。
也不知他要被灌多少酒。
她今日天未亮便起来准备,这刚卸下身上重担,只是坐着发了一会愣困意便已缓缓上涌。
若他未交代那一句,她会等的。
新婚之夜,怎能不等夫君,又怎能…先睡。
眸光微闪,想到母亲给的小册子,江婉琼咬了唇,放下手里的鎏金木梳。
隐隐明白了他说别等的意思。
面色一红后,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想法。
她知晓他是在体恤她今日累着了,但…让人不免多想,难道他不愿碰自己吗。
姑娘披散着乌黑柔顺的长发,眸光微颤的上了床。
她搂紧了被子,初秋的天气仍是有些凉。
屋外的树叶随风哗哗作响,安静了许久。
忽然,安静了一会的江婉琼忍不住无奈的笑了笑。
今日怕是累狠了,才会有那般可笑的想法。
她是尚书府嫡出的小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因身份使然,雅集赏花宴皆为她召集。
她谦虚些认为,在京城贵女中她是能排的上前三的。
在她未与陈容青定婚之前,尚书府求亲的门槛险些被踏破。
甚至,退婚之后她便当上了二皇妃。
偏偏是她。
无论娶她是否为二皇子本意,但若是他抗拒,以他的身份不必委曲求全的娶自己。
那是否说明,在二皇子心中她还不错。
江婉琼弯了唇,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
旁人都羡慕她呢。
思绪平静之后,她亦是羡慕自己。
那日花灯会便心动的人,不敢觊觎的二皇子…往后就要与她同床共枕。
也算是因祸得福。
还得感谢陈容青。
她忍着面上那抹燥热低笑着,将那些胡思乱想皆抛于脑后。
困意上涌,靠在床上的人不一会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酒过三巡,众宾客散尽。
顾云承被灌得一身酒味,目光也不免有些迷离。
她应该睡着了。
男人看了眼空中点点星辰,勾了勾唇去沐浴。
一身酒味,不要让她嫌弃才好。
“皇妃已睡下?”
沐浴之后清醒不少,顾云承在推开房门之前问了问她的贴身丫鬟。
听竹点头应是。
他颔首,推开房门的动作放轻了许多。
听竹见状松了一口气,方才答话后生怕二皇子怪罪她家小姐先睡的事。
灯未熄,洞房内布置的红绸惹眼,顾云承勾了勾唇,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姑娘已睡熟,红寝衣衬得她肌肤如雪,妆容褪去后少了几分明艳,睡着不设防的模样削弱了平日的疏离感。
顾云承喝了一整晚的酒,头疼乏累,但见着她睡得恬淡的模样忍不住在床边坐下,带着几分醉意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她。
看着这张远远看了数次的脸。
他见过她在宴席上与旁人言笑的模样,见过游湖作画时,画作被评第一她矜傲的谦虚模样…
她温柔,却也同样待人疏离。
那时候顾云承便知,她不如表面上那般好接触。
就算是与她定过亲的陈容青也不行。
想起陈容青,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凌厉。
当初陈容青与她定了亲还不满足,竟还敢背着人勾三搭四,他发现后必然是忍不住的。
他将人暗地里揍了一顿之后,胁迫对方去尚书府退婚赔罪。
婚约取消,也害她伤心难过整整一月未出府。
酒意将醋劲放大,顾云承沉着脸脑子里闪过了几十种对付陈容青的手段。
明日派人去套他麻袋。
拧了拧眉之后,他再看向床上的姑娘时,目光再次变得柔和。
幸好,幸好没有错过她。
临近八月十五,皎洁的月光透过了窗,落在了男人温柔含笑的俊颜上。
作者有话要说:都成亲了,日日见面还怕感情难以升温嘛哈哈哈哈
本来我想着两个遵礼法的人会按规矩那啥的,但是想了想,以哥哥的性格,很喜欢她,所以也很疼惜她,见她累成那样肯定心疼,哪里还理会什么按照规矩那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