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月白把手在温扶桑面前挥了挥。
自宫宴结束后,她家小姐就一直是魂不守舍的样子。适才在回丞相府的路上,不止她,夫人也问过好几遍了,偏偏小姐还总说自己没事。
“月白,”温扶桑坐在床边,“我要休息了,你也去休息吧。”
“可月白一点都不觉累。”月白不敢离开,有些惶恐说道。
温扶桑却笑了笑,语气一如往常温和,“回去吧。”
月白没走,和温扶桑相看好几眼后,还是决定说出来,“小姐,你别理她们说的。在月白心里,小姐你还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温扶桑有些失笑:“月白你何时看过你家小姐在意旁人的看法了?”
她说话缓缓,“别人的想法我们从来都是控制不住的,只要我们自己不在意,那无论怎么想都是她们的事。”
说她残疾也好,论她为了不去和亲出此下策也罢。
前人云,一笔可抵三千剑。可现在倒好,是一唇可抵三千剑。
如此柔软的部位却往往带给人最冰冷的感受。
“好。”月白自是听信她家小姐的,她替她关上了门。
温扶桑走到屏风前的桌边,俯身吹灭了桌上的烛火。
屋里陷入黑暗,只有一边地上的月光在屋内静静流淌。
突然,
窗边传来了一声响,闷闷的,重重的,像是有人拿石子砸了一下。
“谁?”温扶桑本能地轻问了一句,没等听见回答,她就准备摸黑走到门口,打算开门叫人。
她走得艰难,也没听见窗边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在她手搭上门的那刻,温扶桑感受到耳边掀起了一阵风。
她下意识转过身,心脏一下就提到了心口,但还来不及惊呼,就被来人捂住了嘴。
“温扶桑,是我。”
在文朝,女子的名字是不能随意喊的,尤其是出自权贵之身。而同样也是在文朝,能这么肆无忌惮说出她名字的也就只有今夜湖边的萧季和。
萧季和是翻墙进来的,他可不敢让温扶桑去叫人来抓他。
可受了惊吓的人哪里能注意听见耳边的动静,更莫说他用的是气音。这对温扶桑来说,是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唇形。
她双手使了全力捶打着他,她说不出话,嘴里就不住的发出呜呜声。
萧季和无视她那像猫抓似的力气,俯身贴近她。在她的耳畔边念了好几遍她的名字,可她的呜呜声却一直没停过。
他听得恼了,唇离得她耳朵更近了,加重语气恶狠狠道:“不许发出声音了,不然我就亲你。”
温扶桑不知是被他的语气还是被他的话吓到了,一下失了声,安静了下来。
“萧季和?”温扶桑抽抽噎噎的,“是,是你吗?”
“嗯,是我。”萧季和应了声。
他松了手,侧身倚靠着门而站。
“噢。”温扶桑慢慢地点了下头,软着嗓音道。
她不问他怎么来的,也不问他为什么来的。
明明说的不算相识,可不知道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还是怎么回事。
至少现在,她毫不介意他突然闯入了自己的屋内。就像三年前的那个张扬少年毫无预兆地一瞬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一样。
两人就无声地站着,他看着她,而她低头不知道在看哪儿。
终于,萧季和先开了口:“温扶桑,你有心悦的人吗?”
“嗯?”温扶桑愣愣抬头看他。
其实两人都隐于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脸,却无端觉得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于是趁着黑暗,少女的脸悄悄红了,她垂目不语。
同样趁着黑暗红了耳朵的少年却鼓足勇气,他说:“没有的话,我娶你吧。”
温扶桑红了眼,眼泪不禁滴落下来,划过月光照着的地面。
萧季和听见了隐隐的啜泣声,他神色顿慌,“哎,你别哭啊!”他想伸手去碰她,又怕她这姑娘家家说他不知羞耻,叫人过来。
“别哭,别哭了。”萧季和他不会哄人,就知道把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地说。
“萧季和,”温扶桑带着哭腔叫他。
“我在,我在这儿。”萧季和急急切切地回。
温扶桑叫过他后,就又低头抽泣着,又不说话了。
没看见的时候是不觉得,看见了之后,才觉自己一点儿也听不得她哭。
短短几瞬,就惹得他无措烦躁。
萧季和想到了她刚刚的呜呜声,于是故技重施,再次佯装恶狠狠道:“不许哭了,再哭我就…我就抱你了。”
他不敢说亲了,怕她骂他。
这次没在耳边,还在抽噎的温扶桑自然没听见他说什么。
“你还哭!”说着,萧季和向她站的方向迈了一小步。
他眼睫微抖,声音也在微抖,“那我抱你了啊,”他又向她站着的方向迈了一小步,嘴里念道:“我说话可都是要算话的。”
毕竟他是军中将领,开口便是承诺。
萧季和低下身,双臂绕过她纤细的腰身。他的脸与她的仅隔着几厘距离,呼吸开始慢慢交缠。
温扶桑的抽泣声停了,但她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要停了。
他不知从哪儿来的,身上的松木清香比当时在湖边的还要带有凉意,不仅如此,味道里还萦绕着新鲜的泥土气息。
但她却不觉讨厌。
耳边终于安静了。萧季和抬起手,动作很不熟练地在她背上轻拍了拍,然后很快退开。
他先发制人要求道:“你不能骂我,我同你说过的。”
温扶桑:“说…什么?”
萧季和不自然道:“谁让你一直在哭,”他撇开目光,重重道:“我都说了,你再哭我就抱你了。”
“然后你还哭。”语气里含着苦闷,像是他也不想这样的。
“……”温扶桑羞恼极了,她说不出难听的骂人话,于是对着他道:“流氓!坏人!”
萧季和轻咳一声,心虚且生硬转移话题问:“那你倒是同我讲讲,你刚刚为什么要哭?”
就这么不想我娶你。
温扶桑不知道他的心里想法,她默了会儿,才开口:“你是因为同情我,才和我提…”成亲的吗?
“成亲”二字,她没说出口,不过萧季和也明白了。
“不是,”他说。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提?”
萧季和不回答她,反倒问:“那你答应我吗?”
温扶桑没说话。
良久,萧季和兀自笑了一声,故作轻松道:“答应我吧。”
他娓娓诱哄说:“你想,在今夜宫宴上,你不想和亲,皇上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而我,也要过几日给皇上一个赐婚答复。”
“可你今晚言说你已经有了心悦之人,”温扶桑纠结着,隐含期待地问:“莫非是假的?”
萧季和现在对她是小心翼翼了,不敢逼急,于是接道:“对啊,所以说,你要是答应我了,这岂不就是两全其美。”
说完,萧季和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况且,你也不讨厌我。”
他引着她走到月光照到的地方下,手上拿着的帕子就暴露在她的视线里,他说:“不然你也不会让我帮你拾这手帕。”
温扶桑抬起头,细细看了他两眼。
不知是月色蛊人,还是他那灿如星辰的眼眸蛊人,又或是他循循善诱的语气蛊惑了她。
可能每个都有,也有可能只其中一个。
总之,她开口说:“好。”
“你这是答应了?”萧季和保持心平气和地问。
“嗯。”
“萧季和,”温扶桑看他,“我爹爹和我阿母很相爱,他只娶了我阿母这一个人。”她紧张道:“所以我能不能要求你,如果我们成亲后,你不能再娶其他女子。”
她不敢要求他爱她,但也不要自己输得太惨。
她这个人喜旧,一样钟情的物件会喜欢很久,所以她自知对人也是。
她心悦于他,以前是,以后应该也会一直都是。
相敬如宾,已经是她能想象到最好的样子。
“我答应你。”萧季和快速应后,也不放心地提了同样要求,“那你也不能想与我和离去找其他男子。”
“嗯。”温扶桑点头。
萧季和走回窗边,对着她道:“那我走了。”他手攀着窗棂,借力一步跃到窗外。
“小心,”温扶桑怕他摔倒,连忙说着,急乱中,她的手碰到了他的。
温扶桑迫切想看他落地落没落稳,没在意自己的手放哪儿了。
可萧季和却在意到了手背上的温热,他一本正经地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那个方向。
温扶桑顺着目光,完全看清后,她薄脸一红,匆匆移开自己的手。
萧季和大方建议:“你或许可以同我商量,我应该会同意你的。”
温扶桑有些疑惑。
萧季和不动声色地勾着唇,语气却听着无辜,“就同我讲,你想碰我的手就好了。”
温扶桑:“……”她试图开口解释,可又觉得说什么他好像都不会信。
怎么一碰上他,自己就总变得笨嘴拙舌的样子。
萧季和满足地看着她的反应,准备转身离开时,又想到了自己今晚来的目的,他转回身。
“对了,我还有一句话想对你说的,”萧季和仰着头看她,“你没有缺陷,有缺陷的从来都是他们。”
温扶桑被他说的怔然。
他这是在回答她—
他从来没觉得她有缺陷,所以何来同情她这一说法。
萧季和笑了笑,把自己手上的东西递到她的掌心。
温扶桑自然低头,就看见了她的手帕。
那朵粉色桃花上的泥尘消失不见了,不知他是何时洗净的。
萧季和也在看她,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无声道:“温扶桑,记得等我来娶你。”
作者有话要说:萧季和:她怎么老是故意想和我发生肢体接触?
作者:先不提这个。你来和我说说,窈窈她什么时候主动叫你帮她拾帕子了?
萧季和:……反正她就是不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