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缩地成寸

陆温被带进行辕大堂时,地面仍旧残留有粪水未及清理,空气中也仍旧弥漫着中人欲呕的恶臭味,但是齐聚大堂的于阗军诸将却仿佛感觉不到似的。

陆温一眼就认出李嗣业,李嗣业身高七尺余,很容易辨认。

随着李嗣业军令的下达,大堂之上的武将一个接着一个离开。

最后就只剩下了两个人,李嗣业,还有一个穿深绿色圆领袍的年轻人,看服色应该是个六品官员,估计是某个判官。

直到这时,陆温才得以上前拜见。

“喏!”陆温叉手唱了个肥喏说道,“归仁军陆温拜见李使君。”

“免。”李嗣业挥了挥手,又问道,“陆温,赛吕堡处境如何?”

“禀使君,已然危如累卵。”陆温肃然说道,“两路吐蕃大军东西夹击,而且还是不惜代价的日夜猛攻,赛吕堡地势虽然险峻,奈何兵少,就快撑不下去了。”

李嗣业脸上露出凝重之色,问道:“你估计赛吕堡还能支撑几日?”

“温以为,最多不出一月。”稍稍一顿,陆温又道,“也可能是半个月。”

“这……”李嗣业脸色越发难看,说道,“这样的话,事情可就有些棘手。”

一边的岑参也道:“从于阗镇到赛吕堡足有七八百里,中间还要翻越尼蟒依山,纵然是不携带辎重轻装急进,也至少要走半个多月。”

李嗣业又问陆问:“你们过来时走了多少时日?”

“十六日。”陆温肃然说道,“赛吕河谷及图伦碛还好,五百余里也只走了六日,然而翻越尼蟒依山用了十日,因为山上的道路常年为积雪所覆盖,时常走错,是以上山以及下山之时多走了不少冤枉路。”

“此事倒也不难办。”

空中忽然传来陆天师的声音。

“喏!”李嗣业三人齐齐的叉手唱了个喏。

李嗣业又接着说道:“请陆天师不吝赐教。”

陆天师道:“高山雪域指路的事就交给我来吧。”

“若得陆天师相助,大军定然可在最短的时日之内翻越尼蟒依山。”停顿了下,李嗣业又试探着问道,“然而于阗军无论如何也无法在半个月之内抵达赛吕堡,不知陆天师可否施展缩地成寸之仙家法术,瞬息间将于阗军搬运至赛吕堡?”

……

陆小宁刚喝了口水,闻言险些将水喷在屏幕上。

这个李嗣业的思维挺活跃啊,还知道缩地成寸?大唐又不是修仙世界!

你怎么不让我降下一道天雷,直接炸灭赛吕堡外的吐蕃军?又或者直接把雪域高原之上的吐蕃人全都炸成飞灰?想屁吃。

我把你缩成三寸丁好伐好啦?

……

“李嗣业,你在胡说什么呢?”陆天师大怒道,“似缩地成寸此等通天法术,又岂能轻易施为?所谓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世间一切道法皆有定数,无故断不可以轻易施展,施则干伤天和,你是想要本座遭受天道反噬吗?”

岑参闻言顿时一愣,这不是荀子天论之中的章句么?

“陆天师恕罪,嗣业绝无此意。”李嗣业则是赶紧致歉。

陆天师冷哼一声又说道:“听着,陆温此子与本座有缘,是以提些小小的建议或者在人迹罕至之处指点下道路这种寻常小事,本座尽可以代劳,但若是想让本座不惜折损道行施展雷霆手段襄助尔等,那就是痴心妄想。”

“喏,嗣业谨记。”李嗣业赶紧唱喏。

说完又看了一眼陆温,此子真是福缘深厚。

竟然能得三百年前羽化登仙的陆修静天师破界下凡来助。

李嗣业又说道:“如此就只能先调一旅精兵前往赛吕堡,陆天师以为然否?”

“你这个法子倒是可以。”陆天师道,“先调一旅精兵前往赛吕堡协同守卫,就足可以撑到于阗镇大军到达,这可以。”

“既然陆天师亦是认可,那便这般定下。”

李嗣业点点头,又扭头对着行辕外大吼道:“崔河?崔河?崔河!”

伴随着李嗣业的怒吼,大堂外便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陆温甚至于感觉到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的颤动。

稍顷,一位铁塔般的巨汉就昂然进来。

只见这位巨汉竟然长得比李嗣业还高,而且更加壮。

巨汉头上戴着兜鍪,身上披着明光铠,兜鍪和明光铠都是定制的,肩膀后面披一袭绯红色的披风,十分的威武。

“喏,崔河拜见阿爷。”

巨汉一叉双手唱了一个肥喏。

李嗣业轻嗯一声,又叉手说:“陆天师,此乃是嗣业义子,崔河。”

天师?崔河一脸懵逼的看着李嗣业,心说阿爷这是发的哪门子疯?什么天师?

崔河就是个武痴,除了打仗就只爱钻研陌刀刀法,对外界的事几乎不闻不问。

李嗣业又接着说:“崔河乃是嗣业帐前第一团左旅之旅帅,此一旅皆为陌刀兵,嗣业命其率一旅陌刀兵先行奔赴赛吕堡,多守半月当无问题。”

虚空中一片沉寂,无人回应,陆天师似乎离开了。

……

晚上六点多,相当于安西下午四点多。

裴真和杜岳也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于阗。

此时郑乙等十四位袍泽的遗骸已经被火化,变成了马背上绸包中的十四副骨殖,这也是大唐每一位阵亡募兵的最终归属——化为骨殖归葬故乡。

裴真两人牵着十数匹吐蕃马,正欲进城时,陡见一支军队从于阗城南门开出来。

只见这支军队全都是身高体壮的彪形大汉,头戴幞头,身穿圆领袍,胯下骑的也都是膘肥体壮的焉耆马,每人手中甚至还另外牵着一匹突厥驽马,这些突厥驽马的马背上满载着各式军械以及物资。

其中横亘在驽马的马鞍一侧的长兵刃显得格外醒目。

这兵刃的长度跟马槊差不多,木柄却要比马槊略粗。

此外用皮套护住的刃体也要比马槊的槊刃更长更宽。

“这是陌刀!”裴真一眼就认出来,凛然道,“陌刀兵!”

“陌刀兵?!”杜岳瞬间目露异彩,死死盯住这支威武的军队。

正好从近前走过的陌刀兵立刻低头瞪着杜岳,喝道:“陌刀兵如何?”

“喏!”杜岳当即叉手唱了个肥喏,昂然应道,“安西陌刀兵勇冠大唐,彩!”

“彩!”那陌刀兵也回应一声喝彩,又接着说,“你小子的块头也不错,他日未必没有机会成为陌刀兵。”

“这是早晚的事。”杜岳自信的道。

正说话间,两人忽然瞥见陆温跟着一个绿袍官员从城门中出来。

“陆队?!”裴真两人不禁大喜过望,当即牵着十几匹吐蕃马迎上前去。

这真是有些出乎裴真还有杜岳的预料,他们原本以为此番陆温必无幸理,却没想到陆温竟抢在他们前面到了于阗,还搬来了救兵。

陆温见到裴真还有杜岳也是十分高兴。

裴真关切的问道:“陆队,你是如何摆脱吐蕃追兵的?”

“此事说来话长。”陆温一摆手又说道,“趁此刻于阗马市尚未休市,快进城把缴获的吐蕃甲胄及军械卖掉,再换成粮食以及布匹。”

“换好粮食及布匹之后,尽快追上大队。”

“喏!”裴真和杜岳领了军令兴冲冲去了。

目送裴真两人身影走远,旁边的岑参问道:“陆队正为何让他们到于阗马市采买粮食布匹再不远千里运回去?赛吕堡买不到粮食布匹?”

陆温叹道:“买是能买到,只是价钱属实贵。”

“有多贵?”岑参哂然问道,“斗米两百钱?”

“两百钱?”陆温苦笑摇头,“斗米得一千钱!”

“甚?斗米千钱?”岑参怒道,“这不是抢钱么。”

陆温无奈的说道:“堡中就一家粮号,爱买不买。”

“明白了。”岑参黑着脸说道,“粮号是田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