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数天,江湖上已掀起涛天风波。
整个中原武林沸沸扬扬,同时轰传着两桩大事,使整个中原武林如同一锅煮沸的滚水,扰攘终无宁日。
头一桩大事,是“南海门”约会天下武林,九九重阳,在嵩山少林寺召开的英雄大会。
这场英雄大会,不但柬约中原武林九大门派,武林四大公子,凡是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约请到了,而且连四海八荒,边疆荒外所有的武林人物都接到了请帖。
眼见这九九重阳嵩山少林寺的一场英雄大会,将可决定中原武林未来的命运。
但有一件更为轰动的大事,反而把能够决定中原武林命运这么重大的事故冲淡了。
原来展白一片好心,透露出二百余年以前天下第一奇人“只眼郎君”所手著的天下第一奇书《锁骨销魂天佛秘笈》的消息,此时已传遍了整个武林。
展白,这忠厚朴实的青年,万万也想不到,他的一片侠义心肠,竟招来这么大的祸害。
事实上当天夜里,便发生了事端。
那天夜里展白独战四凶,待“神龙太子”及“南海龙女”率领“海外三煞”,带回四凶并约会群雄参加九九重阳英雄大会走了之后,天色已经大亮。
为了消弥武林浩劫,展白一片好心,透露出天下第一奇书《锁骨销魂天佛秘笈》的消息,并愿公诸武林同好,“穷家帮”帮众,立刻准备一切事宜。
直忙了一天,大家均是一天未睡,入夜,吃过饭后,群雄都按照“穷家帮”所分配的房屋,各自就寝,想早一点休息,第二天清早便开始由展白传给大家“天佛绝学”了。
按分配展白与雷大叔同住一间房,“太白双逸”与茹老镖头住一间,慕容红与婉儿住一间,这三间房是连在一起的一座厢房。
展白与雷大叔才别过众人回至房中,一盏热茶尚未吃完,突听门上有人叩门之声。
房门并未关,雷大叔说了声:“进来。”
随声进来的是慕容红。
慕容红穿了一件黑缎长袍,腰束绸巾,秀发披肩,雪白的皮肤被黑衣一衬,更显得欺雪赛霜,似是刚刚淋浴过,虽然脂粉未施,但白如梨花的容貌在灯光照射下,倍觉清新宜人。
慕容红进得房来,先瞥了展白一眼,那眼光中含着无限深情,然后向雷大叔裣衽一礼。
雷大叔以为他们小夫妻有什么私话要说,他一个长辈,不好意思在座,干咳了一声,道:“你们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出去走走。”
展白浑厚,懵然不觉,但慕容红聪慧过人,雷大叔一借口离开,心中早知其意,秀脸不禁一红,忙道:“大叔,您不要出去,侄女有话正想跟大叔商量。”
雷大叔又停了脚步,嘴中呵了一声,道:“什么事?”
慕容红道:“他把那件事泄漏出去。”说着又望了展白一眼。道:“侄女不敢说他做得不对,但已引起大部分人的疑心。”
雷大叔浩叹了一声,道:“他们疑心也没有办法,那部书的确不能给人看,展贤侄为了挽救武林浩劫,答应教众人书上的武功已是大开‘艺不轻传’的先例了,如果再有人‘得陇望蜀’心生贪念,那可说是不知好歹。”
慕容红道:“那书侄女曾看过,的确不堪入目……”
随又接下去道:“侄女无意中听到有人密谋劫夺此书,且有对展哥哥不利企图,今夜大叔与哥哥还要多加小心。”
展白一愕,想不到自己一片好意,反而招起别人祸心,闻言道:“有这等事?”
雷大叔面色凝重,道:“谁?是哪一派门下?”
慕容红道:“侄女在后院一间密室门前经过,无意中听到密室中传出‘天下第一奇书……必须夺取到手……不惜把姓展的……’断断续续几句话,再想细听,即为其警卫人员所阻,故也不知密室中是些什么人。”
展白道:“何人担任警卫?”
慕容红道:“穷家帮弟子。”
雷大叔面色阴沉,听至此处,突然往起一站,道:“我要去问问‘风尘三丐’,这到底是何人祸起萧墙?”
婉儿突然推门进来拦住雷大叔,道:“不用问了,起歹心的不止‘穷家帮’一派,只要今夜我们小心提防就是了。”
婉儿经过一日调息,伤势已经复原,锦衣玉面,貌美如花,周身充满了青春气息。
展白忙道:“婉妹,你是不是也有什么发现?”
婉儿道:“现在群雄三三五五聚在一起密议,虽不知他们密议的详细内容,但总不外是想争夺那本《锁骨销魂天佛秘笈》,这却是可以断言的。”
展白闻言不禁暗暗后悔,想不到自己为消弥武林浩劫的一片好心,反而引起这么大的隐忧,这年头实在是好事难做。
雷大叔长眉一耸,怒容满面,道:“真是不知好歹。如果胆敢有人生事,必定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说至此处,一顿,又转头对慕容红、婉儿说道:“好了,你们回去歇息去吧。”
慕容红、婉儿辞别出去,雷大叔对展白道:“我们也该休息了。”
说罢上床,和衣而卧。展白知道雷大叔的性格,当下也不多言,立刻一掌扇灭了灯火,登床就寝。
二人可说是艺高人胆大,明知危机四伏,却故示从容,不但豪无戒备,反而登床就寝,霎时间雷大叔已是鼾声如雷。
但展白却无论如何无法入睡,他心中所想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他不知都是些什么人要向他暗下毒手?但从慕容红及婉儿的口中,知道欲想抢夺《锁骨销魂天佛秘笈》的人当不在少数。
由此,他又想到婉儿的身上,自己与慕容红已订婚,慕容红是姐姐,既是姐姐订婚,总不能再与妹妹有什么超越,但昨夜婉儿对他的关切,溢于言表,那海样的深情,他能确切地体会得出来。
但纵是婉儿对他情深似海,他又能如何呢?
蓦见窗上绿光一闪。
他以为是一只萤火虫,初尚未留意,但迅即冒出一股白烟,袅袅向屋内飘了进来。
一股香味钻进展白鼻孔,使得他头脑为之一昏。
展白立刻警觉不好,可能是江湖人物施放的什么薰香毒气之类的暗器。
他立刻闭住呼吸,暗运一口真气,把吸进腹内的些许毒气迫出体外。
所幸他内功深厚无比,又服食过千年灵药“紫檀花”,因此,那毒气未能侵害到他。
事实上,窗外施放的毒气,非常厉害,名为“五鼓断魂香”,纵是身负绝世武功之人嗅到后,也要当场昏迷不醒。
如果天亮时分,不以独门解药救治,便可死亡。
施毒之人,心狠手辣,算定展白武功高强,明打明斗,决不是展白的对手,故此施出这种狠毒之计。
想不到展白内功修为,已到百毒不侵的地步,略一运气即把吸入腹内的毒气迫出。
而且内身真元丝豪未受到影响。
展白逼出腹内毒气,立刻想向雷大叔打招呼,谁知一转眼,床上已失去了雷大叔的踪迹。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似是有人受了一下重击,接着发出雷大叔的豪笑道:“阁下蒙住脸孔,以为别人就认不出来了吗?哼!‘穷家帮’出了你们这些败类,实在令人齿冷。”
说着,掌风破空,脚步杂沓,动手的似是不止一二人……
展白暗道一声:“惭愧。”
在这种地方,就看出江湖经验尚是不够丰富,明明雷大叔在床上打鼾,没想到比他发现窗外来人还要早。
展白此时,竟也多了一个心眼,听到雷大叔在窗外与人动手,他却从后窗悄无声息地掠出,半空中微一提气,脚未沾地,即已飘身上了屋顶。
这“陈仓暗渡”之计,还是让展白使对了,除了院中与雷大叔动手的贼人之外,屋顶上果然站着四五人之多,正在注视着院子里数人围着雷大叔厮杀。
展白轻身提纵术已至绝顶,跃上屋顶一点声息皆无,再者站在屋顶之人,全神贯注在院中数人搏斗上,展白已站在他们身后不足五尺之处,他们尚未发觉,展白目力过人,虽是黑夜已依稀看出当中一人的背影,极像“端方公子”,其余三人,皆是“穷家帮”的帮众。
展白突地发出一声冷笑。
那数人吓得周身一颤,倏然急转身子。
展白见他们都用黑巾蒙面,不由冷笑道:“当真是鸡鸣狗盗之辈,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当中一人,双眼露出骇人的光芒,猛然向展白劈出一掌。
掌风锐啸,功力不弱。
但展白哪里把他放在心上,迎着来势挥掌硬接。
谁知来人不等掌风接实,身如流星疾白,直向郊外落荒而走。
随着另外的四五人,也四散逃去。
显见他们不是展白的对手,见暗算失败,展白一露面,即刻遁走。而且,似乎极不愿让展白认出本来面目。
展白大喝一声:“哪里走?”
腾身向那为首之人追去。
那人回手一扬,一道白光,疾向展白面门打来。
展白一掌,把那道白光震飞半空,“啪!”的一声,那道白光竟然爆炸开来,火光一闪,光雨四溅。
突然院落四周一声呐喊,数不清的弹丸,如满天飞蝗一般,齐向展白射米。
想不到这竟是万弩齐发的暗号。
展白清啸一声,在周身舞起一片掌风劲流,把所有弹丸悉数震飞。
再看院子里与雷大叔动手的贼人,也同时逸去,“太白双逸”、慕容姐妹及茹老镖头均已从房内出来,连雷大叔算上,现在几个人均被连珠急弩包围起来。
个人掌劈袖挥,震落四周乱射的弹丸,但弹丸数量极多,而且像急风骤雨一般打来,一时之间,竟使众人闹得手忙脚乱。
这时分散住在客房的群雄,均已闻到打斗之声,奔至院落中来,突闻一声大喝:“还不给我住手。”
跟着三条人影,疾如飘风闪电,飘落院中。
正是“穷家帮”三大长老“风尘三丐”。
“疯丐”褚良看出埋伏四周发射弹丸的是“穷家帮”弟子,又见被围攻的竟是雷大叔与展白等人,不由怒容皆裂,高叫道:“住手。是谁下的命令,你们竟敢围攻自己人,莫非是疯了?”
四周发射弹丸的“穷家帮”弟子,被“风尘三丐”一喝,立时收手。雷大叔哈哈大笑,道:“臭叫花子。这件事你们如果不能解释清楚,老夫与你们三个立刻划地绝交。”
“疯丐”此时一收素常的嬉戏之态,面色凝重地道:“老哥哥不说,我们也要查个水落石出,这简直给我们穷人丢脸。”
雷大叔走至窗前地下,拾起一物来,抖手掷给“疯丐”道:“臭叫化,你再看看这个,想不到你们‘穷家帮’,竟也干起这等没本钱的买卖来了。”
“疯丐”伸手接住雷大叔掷来之物,拿在眼前一看,原来是一具制作的十分精巧的“白铜仙鹤”。
这玩意江湖人物就是没见过,也有个耳闻,正是江湖黑道下三流淫劫偷盗之辈做案时,所惯用的施放迷香的用具。
“疯丐”气得须眉皆炸,一时之间愣住,没有说出话来。
“穷家帮”虽是穷人的大结合,但历代祖师的垂训,第一戒便是“饿死不作贼”!如今,这作贼的家具出自“穷家帮”门下弟子之手,而且还落在雷大叔手里,真使“风尘三丐”感到理绌气短,脸上无光。
“酒丐”面色阴寒如冰,猛一回身,向隐在四周的“穷家帮”弟子厉声叱道:“是哪一个门下弟子当值,还不滚出来?”
应声踱出一个年约四旬的叫化,“风尘三丐”乃“穷家帮”的长老,掌有生杀大权,此时暴怒如雷,那中年叫化已吓得脸色惨白,走至“酒丐”丈余之处,站住身形,按帮规施了一礼,道:“弟子‘草上飞’白亮领班!”
“呸!”
“酒丐”方弼一口浓痰吐在白亮脸上,骂道:“你吃了油泥蒙了心。为什么向雷大侠施放乱弩?”
“草上飞”白亮脸上的浓痰擦都不敢擦,躬身道:“弟子只是奉命行事,尚请三长老明察。”
“疯丐”出手如风,探臂抓住白亮的右手腕子,厉声道:“快说,你奉谁之命行事?”
“疯丐”怒极,出手极重,这一抓险些把“草上飞”白亮的一只手折断,白亮痛得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但咬牙硬挺着,道:“奉掌门人之命。”
“风尘三丐”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对事实的真相似是已明白了大半。但“疯丐”抓住白亮的右手未放,紧盯了一句,道:“没有错吗?”
白亮痛得脸上豆大的汗粒向下直滚,但仍恭谨言道:“弟子焉敢撒谎。”
“疯丐”把手一松,退回两步,望了其他二丐一眼,长叹了一口气,默默不语。
此时,群雄都站在院落四周,静望着“穷家帮”如何发落此事?虽然那么多人,却是嗫嚅无声。
如果是帮中某一人所为,“风尘三丐”可以以帮中长老的身份,从事整肃帮规,这样一来对雷大叔便算有了一个交待。但白亮说出是奉掌门人之命,做出这等见不得人的事,便成为“穷家帮”全帮之耻,而且也不是轻易便可处理的了,因“穷家帮”历代相传,掌门人至尊无上,帮规中没有处罚掌门人的规定。
“风尘三丐”固然在帮中身份极尊,但对掌门人犯了过错,也感束手无策。
三人互相发了一会子怔,“酒丐”突然灵机一动,又把缓缓后退的白亮喝住,道:“站住。可是掌门人亲自对你下的命令吗?”
“草上飞”白亮尚未答言,突听一声长笑响自一隅,接着飞快地掠来一条人影,那人影身形一定,影定人现,正是“穷家帮”历代最年轻的掌门人“端方公子”。
“端方公子”一现身,展白在一旁暗暗撇嘴,心说:“看你这次怎么下台?”
“端方公子”向“风尘三丐”淡然一笑,道:“这件事要查问清楚。”说着又转对白亮喝道:“可是本掌门亲自对你下的命令吗?”
白亮嗫嚅言道:“乃掌门座前‘神行太保’董清传下口谕,而且奉有‘绿玉杖令’。”
“端方公子”面色一寒,厉叱道:“传‘神行太保’董清。”
接着“传‘神行太保’董清。”之喝声,此起彼落,刹那间传回话来,“神行太保”董清不见,也不知何往?
“端方公子”面寒似水,道:“请‘绿玉杖令’。”
“飞叉太保”韩玉应声前往,不久,又飞快地跑回,气极败坏地道:“启禀掌门,‘绿玉杖令’不在香堂。”
“风尘三丐”面色倏变,“端方公子”神色更见激动,急道:“何人在香堂当值?”
“‘打虎太保’林立与‘金枪太保’葛洪。”
“端方公子”面色铁青,喝道:“传他二人来见。”
“飞叉太保”韩玉躬身道:“他二人也均不在!”
此言一出,“风尘三丐”及“端方公子”同时面色一变。因这“神行”、“打虎”、“飞叉”、“金枪”四太保,乃“穷家帮”掌门人座前“四大护法”,如今四失其三,倒是十分少见之事。
“穷家帮”众糟乱一团,“端方公子”下令寻找“三大太保”及搜索“绿玉杖令”,结果是石沉大海,一无所得。
至此“端方公子”下了个判断,一定是“三太保”借“绿玉杖令”假传掌门人旨意,劫夺《锁骨销魂天佛秘笈》,事败逃走。
对“端方公子”的判断,无人可提出反证,只有展白心中犯疑,因他从后窗翻上屋顶,看见四五个蒙面人,其中之一明明是“端方公子”,可是,他没有把那人当场捉住,因此,也未点破。
当“穷家帮”众,在“端方公子”令下,把“四大太保”仅存其一的“飞叉太保”也押起来,并向雷大叔道歉时,展白灵机一动,当时发话叫住即将散去的群雄,道:“为了整个中原武林的一次浩劫,展白冒昧,致把《锁骨销魂天佛秘笈》当众泄漏,据在下所知,不少人已起心争夺此一奇书,恐怕因此又要掀起另外争端,现在惟一的办法——”
说着他在怀中掏出一本彩色斑斓,封面极为华丽的小册子,向着群雄一扬,道:“就当着群雄之面,将这本秘笈毁去。”
按着他两手一拍,“啪!”的一声暴响,竟把那本武林人物人人梦想争夺的天下第一奇书《锁骨销魂天佛秘笈》拍了个粉碎。
展白此举,大大出乎群雄意料之外,一时之间,都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就连雷大叔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展白双手一扬,彩色纸屑如五彩蝴蝶纷纷飘散。
展白随即大踏步走至雷大叔面前,深施一礼,道:“小侄此举,尚请大叔原谅。”
雷大叔摇头一叹,道:“毁了就毁了,只可惜‘只眼郎君’老前辈一生心血……”
说至此,雷大叔已黯然说不下去了。
群雄至此,才喘过一口气来,纷纷感叹,怀着异样的心情准备散去……
可也有不少人,暗暗起疑:“难道他真的会把这武林人物视为瑰宝的天下第一奇书毁去?”
“会不会有假?”但谁也没有把心中的疑念说出来。
“端方公子”呆若木鸡,他一万个也想不到展白会当着群雄之面,把武林人物梦寐以求的《锁骨销魂天佛秘笈》毁去。至此,他一切计划落了空,心中的失望之感,比任何人来得强烈。
突地他心中一动,脱口问道:“展兄!此书会不会有副本?”
展白心中微愠想不到此人任一派掌门之尊,竟如此多疑,不由冷笑道:“副本倒有,只是在展白心中。莫非贵公子尚有把展白剖腹挖心之意吗?”
“端方公子”尴尬一笑,道:“展兄说笑话了。本掌门只不过认为如此奇书,毁了可惜,随口问一句而已。”展白突地脚步前三后五,身形飘飞如电,倏忽之间,接连劈出四掌。
掌风啸尘飞,声势骇人。但他可都是向空处而发的。
饶就这样,站立他附近的“端方公子”及“风尘三丐”也一齐骇得惊呼暴退二丈开外。
愣了。所有的人都愣了。不知展白突展绝学是何用意?